“三千？！”何永寿失声尖叫，“你…...你抢钱啊？我…...我哪有那么多现金！”
“没有？”陈思港眼神一厉，活动扳手再次举起，“那老子就自己找！供销社的保险柜在哪？”
“别！别砸！”何永寿看着那寒光闪闪的扳手，魂都吓飞了，“我…我给我给还不行吗！”他知道陈思港现在就是个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哆哆嗦嗦地拉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拿出一个上了锁的小铁盒。手抖的钥匙都对不准锁眼。
“快点！”陈思港的扳手又逼近一寸。
何永寿终于打开了铁盒，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几沓大团结，还有一些零散的票子。
他颤抖着数出三十沓，推到陈思港面前。
“数清楚了！三千！拿了钱快走！”何永寿的声音带着哭腔。
陈思港看都没看，一把抓起那厚厚三沓钱，沉甸甸的，带着何永寿的体温和恐惧。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面如死灰的何永寿。
“何永寿，这钱，是老子借的！利息，咱们以后慢慢算！”
“至于你干的那些脏事……”他晃了晃手里的钱，“这就是证据！你最好祈祷老子明天能活下来！老子要是活下来，第一个找你‘还债’！”
说完，陈思港不再看瘫软在椅子上的何永寿，转身大步走出经理室，对门口的王老五一挥手：“五哥！走！”
拖拉机和小四轮再次轰鸣着，冲出供销社一片狼藉的大院，卷起漫天尘土，朝着南山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何永寿瘫在椅子上，看着被撞塌的大门和一片狼藉的办公室，还有空空如也的铁盒子，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惹上一个不要命的阎王了！
陈思港坐在颠簸的拖拉机驾驶座上，夜风呼啸着刮过他的脸。
他紧紧攥着怀里那三沓还带着何永寿体温的钞票，厚实，沉重。
三千块！足够付清所有工人的工钱，甚至还能剩下一点应急！
钱！他终于弄到了！
但这钱，是用命搏来的！是用拖拉机撞门、用扳手威胁、用近乎抢劫的方式，从何永寿这条毒蛇嘴里硬生生抠出来的！
屈辱吗？屈辱！
值得吗？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被人踩死，值得！
他陈思港，两世为人，早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别人要他死，他就先扒下对方一层皮！
拖拉机的轰鸣在寂静的乡村土路上格外刺耳。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南山村的方向，亮起了一片晃动的火把光。是刘二壮带着村民们赶来了！
陈思港的心，稍微落定了一点。
然而，就在拖拉机快要接近村口时，借着车灯的光芒，陈思港看到村口那棵大槐树下，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车旁，站着两个人。
一个穿着笔挺的干部装，正是晚上在工地见过的刘磊。
而另一个，身材高挑，穿着一件在这个年代显得很时髦的风衣，长发在夜风中微微飘拂，正是——王晓苑！
她怎么来了？还和刘磊在一起？
陈思港的心，猛地一沉。
心知来者不善，该不会是知道他在开拖拉机去找何永昌的这件事情才来吧。
拖拉机的轰鸣声在村口戛然而止，卷起的尘土在车灯光柱里翻滚。
陈思港跳下车，怀里的三沓钞票沉甸甸地硌着他的肋骨，也硌着他的心。
他冷冷地看着槐树下那辆黑色的桑塔纳，以及站在车旁的王晓苑和刘磊。
王晓苑穿着米色的风衣，夜风吹拂着她的长发，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落在陈思港身上，扫过他脸上未干的尘土和血迹，落在他沾满油污的手和鼓鼓囊囊的胸口。
刘磊站在她侧后方半步，脸色有些复杂，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老板，好大的动静。”王晓苑率先开口，声音清冷，听不出情绪，“拖拉机撞供销社大门？何经理没报警？”
她果然知道了！而且这么快！
陈思港心里一凛，看来这镇上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这位厂长千金的眼睛。
他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带着疲惫和狠劲的冷笑：“报警？他敢吗？他巴不得我死，但更怕自己那点脏事被抖出来！”
他没有否认，也懒得掩饰。
在王晓苑这种聪明人面前，装傻充愣只会显得可笑。
刘磊忍不住插话，语气带着责备：“思港！你太冲动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强闯国家单位，威胁恐吓，还…还拿钱！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个行为是抢劫，别人家知道是要坐牢的！”
“抢劫？”陈思港猛地转头，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刘磊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一整晚的怒火和屈辱，“刘干事！你告诉我！何永寿指使人偷我救命用的青砖！还想毁掉我们南山村几百口人的水井！这算什么？他该不该死？我拿回我自己的东西，顺便找他要点利息！这叫抢劫？”
他往前逼近一步，指着自己胸口那沓钱，又指向身后黑黢黢的南山村，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你看看那些眼巴巴等着工钱养家糊口的工人！看看那二十个刚搭起来的大棚！再看看我挖了一半的酱菜厂！银行的钱被卡死！举报信满天飞！砖被偷！井差点被毁我他妈被逼得就差去卖血了我不找他何永寿‘借’，我找谁借？找你借吗？找张科长借吗？你们肯借吗？！”
一连串的质问，像重锤一样砸在刘磊脸上。
他张了张嘴，被陈思港那副困兽犹斗的惨烈气势逼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王晓苑静静地看着陈思港发泄，等他吼完，才淡淡开口：“钱，拿到了？”
陈思港胸膛起伏，死死盯着王晓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三千！”
王晓苑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仿佛这惊心动魄的“借钱”过程在她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