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港脑子里那个“卖青砖”的念头刚冒出来,脚下已经像装了风火轮,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酱菜厂工地堆放材料的地方。
月光惨白,照在空荡荡的地上。
陈思港的心,也跟着那片空地一起,瞬间沉到了冰窟窿底!
没了!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青砖,一块都没了!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陈思港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发黑。
“砖呢?”一声嘶吼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和恐慌,“刘二壮!刘二壮!!”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工地上炸开,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刘二壮刚安抚完几个还在嘀咕的工人,正蹲在临时搭地窝棚边上抽闷烟,听到这变了调的吼声,吓得一个激灵,烟头都掉了,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思港哥!咋……咋了?”
“砖呢?!”陈思港指着那片空地,眼睛都红了,手指因为愤怒和恐惧剧烈地颤抖着,“我买来砌墙的青砖!堆在这儿的!他妈那么大一堆!哪去了?!”
刘二壮顺着他的手指一看,也傻眼了。他下午还清点过,砖头整整齐齐码在那儿呢!
“不可能啊!我下午还在这儿点过数……”刘二壮冲过去,徒劳地在那片空地上转了两圈,除了车辙印,啥都没有。他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腿肚子都在打战,“这……这谁干的?!”
“谁干的?”陈思港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猛地揪住刘二壮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提溜起来,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我他妈让你看着工地!让你看着材料!你就给我看成这样?”
“思港哥!我冤枉啊!”刘二壮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带了哭腔,“我一直在这边看着工人,怕他们闹事拆棚子!材料堆在那边拐角,离得有点远……天黑了,我真没注意啊!”
陈思港死死盯着刘二壮惊恐的眼睛,想从他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
但刘二壮脸上的恐惧和茫然不像假的。他猛地松开手,刘二壮踉跄着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不是刘二壮监守自盗。
那就是有贼!
而且是趁着他和工人闹矛盾,刘二壮疲于应付的时候下的手!时机掐得这么准!
“车印……”陈思港强迫自己冷静,蹲下身,仔细查看地上的车辙印。
“是拖拉机!或者小四轮!”刘二壮也凑过来看,带着哭腔确认,“这么深的印子,只有拖拉机或者那种带斗的小四轮才压得出来!而且这么多砖,一板车根本拉不完!”
拖拉机!小四轮!陈思港的心沉得更厉害了。
能用得起这种家伙什儿的,不是普通的小偷!这他妈是蓄谋已久,有组织、有预谋地抢劫!
“什么时候丢的?”陈思港的声音冰冷。
“我天黑前还看过一眼,好像还在……”刘二壮努力回忆,声音抖得厉害,“后来天擦黑,工人们闹得最凶那会儿,我全顾着拦人了,就没注意那边.”
天黑前后!正是工地最混乱,所有人注意力都被讨薪吸引走的时候!完美的下手时机!
陈思港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愤怒像岩浆一样在他血管里奔涌,几乎要把他烧穿!钱!那是他最后的救命钱!是他准备用来稳住工人,撑过这最要命关口的本钱!现在,被人连根拔走了!
“操他妈的!”陈思港狠狠一脚踹在旁边一根刚立起来的竹竿上,竹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是谁?潘亮?何永寿?还是……刘志明那个杂种?
就在这时,卢采萍回来了。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布包,脚步匆匆,脸上带着忧色。看到陈思港和刘二壮站在空地上,气氛不对,心里咯噔一下。
“阿港?二壮?怎么了?”她快步走过来,看到那片空地和两人铁青的脸色,瞬间明白了,“砖没了?”
“嫂子……”刘二壮带着哭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思港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地上的车辙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卢采萍看着丈夫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心都揪紧了。她连忙把怀里的小布包塞给陈思港:“钱……钱我拿来了。八百六十三块。张少燕那边……她说卖菜的钱还没清点,手头能动的现钱只有一百二十块,也让我先拿来了。”她把另一个更小的布包也递过去。
陈思港机械地接过两个沉甸甸的布包。加起来,不到一千块。杯水车薪!连付清一小半工人的工钱都不够!更别说买料了!
这点钱,和他刚刚被偷走的那堆价值不菲的青砖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滔天的恨意几乎将他淹没。
“阿港……”卢采萍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煞白的脸,心疼得不行,声音带着颤,“你别急,总还有办法的……”
办法?陈思港脑子里一片混乱。钱!他现在需要钱!立刻!马上!王晓苑的担保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卖砖的路也被堵死了!他还能去哪弄钱?
抢银行吗?
这个疯狂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死死压了下去。
不行!不能乱!陈思港,你给我冷静!他猛地闭上眼,深呼吸,强迫自己那快要炸开的脑子降下温来。
砖丢了,钱不够,但工人明天中午就要钱!这是死线!
他必须弄到钱!合法的,立刻能到手的!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卢采萍:“采萍,家里……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立刻换钱的?”
卢采萍愣了一下,随即苦涩地摇头:“没了……最值钱的就是那台缝纫机,还是我陪嫁的……可这大晚上的,卖给谁去?也卖不上价啊……”
缝纫机?远水解不了近渴。
陈思港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酱菜厂工地那挖好的地基坑,堆放的竹木架,还有远处那二十个已经成型的大棚……这些都是他的心血,他的命根子!难道……难道真要去抵押?可这深更半夜,信用社早关门了!而且,拿什么抵押?手续呢?时间根本来不及!
一股绝望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思港哥!”刘二壮突然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指着远处村口的方向,“有……有车灯!好像……好像是朝咱们这边来的!”
陈思港和卢采萍同时抬头望去。果然,两束刺眼的车灯光柱,像两把利剑,撕破浓重的夜色,正沿着村路,摇摇晃晃地朝着酱菜厂工地的方向驶来!发动机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这么晚了?谁?
陈思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把卢采萍往自己身后拉了拉。难道是偷砖的贼,去而复返?还是……潘亮、何永寿他们派来落井下石的人?
吉普车在工地边缘的土路上停下,刺眼的远光灯熄灭,只剩下昏暗的近光灯。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干部装、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率先跳下车,后面跟着一个穿着银行工作制服的年轻人。
陈思港看清那中年男人的脸,瞳孔猛地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