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的走廊，空气凝滞如冰。
苏白站在观察窗前，看着里面沉沉睡去的女儿，她脸上还残留着惊吓后的苍白。
那通指向这里的加密通讯，信号注入器……
他缓缓转过身，面向墙壁，指尖几乎要嵌入冰冷的墙面。
手机在他掌心震动，是那个直接领导的回电。
他划开接听，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随即是斩钉截铁的命令。
“授权给你，需要什么，直接提，我只要结果。”
电话挂断。
绝对的信任，伴随着千钧的重压。
苏白收起手机，眼底最后波动被冻结，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他走回指挥中心，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目标，周继先，及其关联的所有。技术组，锁定周继先及其核心关联人最后消失的区域，动用所有侦察资源，一草一木都不要放过。”
“行动组，外围布控，封锁所有可能潜逃路线。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出。”
“信息组，我要周继先过去四十八小时内所有的通讯记录、资金流动、甚至他扔掉的每一张废纸上的指纹！”
“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
命令一条接一条，不带丝毫犹豫。
整个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巨大的屏幕上，数据流疯狂刷新。
卫星地图不断放大缩小，锁定着市郊结合部一片看似普通的仓储物流区。
“信号最后一次微弱闪现是在C区7号库附近！但之后就像蒸发了一样！”
“热成像扫描显示库区有异常热能反应，但分布很散，无法精确定位！”
“周边监控最后一次拍到疑似车辆是在三小时前，驶入库区后未再出现！”
“他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安全屋，或者地下通道。”
陈春眉头紧锁。
“那片库区结构复杂，产权混乱，短时间很难彻底排查。”
苏白走到巨大的电子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仓库编号，每一条通道。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C区7号库，以及它旁边标注的一个不起眼的废弃消防栓符号上。
“消防系统结构图调出来。”
技术员立刻操作，库区的地下管网结构图呈现出来。
“C区7号库的地下消防主管道，直径一点五米，向东延伸四百米，连接到一个已经废弃多年的老防空洞入口。”
苏白的手指沿着那条虚拟的管线移动。
“防空洞的另一端出口，在……两公里外的森林公园边缘。”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一条完美被所有人忽略的地下潜逃通道。
“立刻包围森林公园出口和防空洞入口！行动组，准备强攻C区7号库！”
苏白下令。
……
C区7号库，卷帘门紧闭，看上去和周围其他仓库毫无区别。
特勤队员如同幽灵般无声占据各个制高点，爆破手在门锁位置贴上定向**。
苏白站在突击队伍最前方，抬手，落下。
“轰！”
一声闷响，卷帘门应声洞开！
烟尘弥漫中，队伍交替突入。
仓库内堆满蒙尘的货箱，光线昏暗。正中央，却反常地清理出一小片空地。
空地中央，只放着一张孤零零的老式藤椅。
周继先穿着一身熨帖的中式褂子，正坐在藤椅上，悠闲地泡着一壶茶。
红泥小炉烧得正旺，茶香四溢。
看到冲进来的苏白和武装人员，他丝毫没有意外，甚至抬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一个小马扎。
“来了？比我想的慢了点。”
他笑了笑，语气平和，甚至带着点长辈的调侃。
“坐。尝尝这壶鹭岛香，最后一泡了，别浪费。”
苏白没有动，挥手示意队员迅速控制四周，排查危险。
“周老好雅兴。”
苏白的声音冰冷。
“人老了，就这点念想。”
周继先慢条斯理地斟茶，动作依旧行云流水。
“可惜啊，以后怕是喝不上了。”
他端起自己那杯，细细品了一口，满脸陶醉。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这里吗？”
他放下茶杯，看向苏白，眼神平静得可怕。
苏白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看着他。
“因为这里，曾经是春蕾计划第一批捐赠物资的临时中转仓。”
周继先环视着这个破旧的仓库，眼神里流露出复杂的追忆。
“那一年，很多孩子，从这里拿到了改变命运的书籍和文具。”
他的语气忽然带上了一点难以言喻的讥讽。
“也是在这里，我第一次意识到，光靠善良和规矩，改变不了真正根深蒂固的东西。
有些土壤，从根子上就是烂的，施再多的肥，也开不出好花。”
“所以你就自己来做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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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丁？用你的方式改良土壤？”
苏白反问。
“改良？
周继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重建。推倒那些顽固的、迂腐的、阻碍新苗生长的旧围墙，按照更合理的方式，重新规划。”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带着一种偏执的狂热。
“看看现在！多少真正有潜力的好苗子，因为出身、因为规则、因为那些蠢货的把持而被埋没！”
“我的方式或许不够光明，但有效！我能让该上去的人上去！让资源得到最有效的配置！”
“比如你的外甥女？比如那些向你效忠的自己人？”
苏白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虚伪。
周继先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狂热稍褪，染上一抹阴沉。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必要的牺牲和交换，无可避免。”
“包括对一个孩子下手？”
苏白的声音陡然森寒。
周继先沉默了一下，端起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那是最后一步棋，可惜，你没给我走完的机会。”
他放下茶杯，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遗憾。
“她本来可以成为一颗很好的棋子，让你我都冷静下来的棋子。”
“你错了。”
苏白一步步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动了她，你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周继先仰头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疲惫和释然。
“我知道，从你走出我院子那一刻，我就知道结局了。”
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姿态依旧从容。
“走吧，这场戏，该落幕了。”
他主动伸出双手，两名队员上前，给他戴上了特制的**。
就在他被带着走向仓库门口的瞬间，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苏白一眼，眼神复杂。
“苏白。”
“你铲除了我这棵你认为的毒树。”
“但你有没有想过，我耕耘的那片土壤，还在。”
“只要土壤还在，新的园丁，总会出现的。”
说完，他不再回头，跟着押解人员，平静地走向门外刺眼的阳光。
苏白站在原地，看着他那略显佝偻却依旧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仓库里，只剩下那壶尚未冷却的鹭岛香，兀自散发着最后的余香。
以及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在空旷中缓缓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