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厅大楼特有的那种混合着打印墨粉、消毒水和陈旧地毯的味道，在傍晚时分似乎更加浓郁。
发展规划处副处长廖远明的办公室门被敲响时，他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一份项目预算报告皱眉，手边的枸杞茶杯冒着微弱的热气。
“请进。”
他头也没抬，声音里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
门开了，进来的不是预想中的下属，而是两个穿着深色夹克、神色平静却自带一股压迫感的陌生男人。
最后进来的是陈春，她轻轻带上了门。
廖远明抬起头，看到这阵仗，眉头皱得更紧，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
“你们是？”
“廖副处长，有点情况需要您协助了解一下。”
陈春亮出证件，语气公事公办。
“关于三年前您女儿廖婷婷同学的特长生资格评审事宜。”
廖远明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变了，那点不耐烦迅速被惊疑和慌乱取代。
他放在鼠标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我女儿？评审？那都是过去多久的事了？”
“早就定论的事情，还有什么好了解的？”
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但尾音却泄露出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只是例行核对一些细节，请您配合。”
陈春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廖远明坐着没动，目光扫过那两个一言不发、却像门神一样堵在门口的陌生男人，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会议！厅长马上就要……”
“会议已经帮您请过假了。”
陈春打断他，语气依旧平和，却不容拒绝。
“车在楼下。”
廖远明的嘴唇哆嗦了一下，脸色开始发白。
他看了看电脑屏幕，又看了看眼前的人。
最终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肩膀垮了下去，慢吞吞地站起来。
一路无话。
审讯室的灯光比办公室冷白得多，照得廖远明脸上的细微油光和冷汗无所遁形。
他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双手放在桌上，指尖神经质地相互摩擦。
苏白坐在他对面，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台平板电脑轻轻推到他面前。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他女儿廖婷婷那份涉嫌**的艺术特长生评审材料的高清扫描件。
几个标红圈出的地方异常醒目，一份凭空捏造的省级比赛一等奖证书，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美术导师推荐信签名。
廖远明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屏幕，更不敢看苏白。
“廖副处长……”
苏白终于开口，声音平稳。
“解释一下？”
“这……这是诬陷！”
廖远明猛地抬头，声音尖利却底气不足。
“我女儿是凭真才实学考上的！这些材料……这些材料肯定是有人嫉妒，故意伪造了来陷害我们。”
“哦？”
苏白微微挑眉，手指在平板上划了一下，调出下一份文件。
是当时几位评审专家提出质疑的内部会议纪要影印件，上面清晰记录着争议点和要求复核的建议。
但下一页，就是一份同意通过的最终批复，以及随后不久，那位坚持质疑的评审组组长被平调闲职的调令。
“也是陷害？”苏白问，目光如炬。
廖远明的脸色由白转红，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你女儿很优秀，文化课成绩足够考上那所大学。”
苏白身体微微前倾，带来的压迫感却骤然增强。
“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我……我没有……”
廖远明艰难地否认，声音发虚。
“你没有？”
苏白点开另一份文件，是晨曦公益慈善款项的流向截图。
其中一笔不大不小的资金，通过复杂的关联交易，最终注入了一家看似无关的设计工作室。
而那家工作室的法人，正是廖远明的外甥。
“这笔以项目赞助名义流入你外甥公司的资金，又怎么解释？”
“恰好发生在你女儿资格评审风波平息之后不久。”
廖远明彻底瘫软在椅子上，汗如雨下，眼镜片上都是雾气。
他徒劳地张合着嘴，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掩饰和侥幸，在铁一般的证据链面前，被撕得粉碎。
“我……我也是没办法……”
他终于崩溃，双手捂住脸，声音带着哭腔。
“他们……他们找上我，说可以确保婷婷万无一失，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他们是谁？”
苏白的声音冷静依旧。
“我……我不知道具体是谁……”
廖远明摇着头，语无伦次。
“一直都是单线联系，电话，加密邮件，指示很模糊。”<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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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但权限很大……那个评审组组长，说调走就调走了……”
“你怎么接收指令？通过什么途径获得回报？”
苏白追问，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最初……最初是春蕾计划十年庆的筹备会上，有人递了张纸条，后面就都是加密信息了。”
“回报就是帮我处理婷婷的事，还有……还有一些项目审批上的便利，他们会暗示哪些项目该优先，哪些该搁置。”
“我照做了，我外甥的公司就能拿到一些指导性的业务……”
廖远明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断断续续地交代着，逻辑混乱，但信息量巨大。
“园丁是谁？”
苏白突然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廖远明猛地一颤，脸上露出恐惧，疯狂摇头。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代号……我也是偶然在一次极其加密的通讯里，看到过一次碎片……没人敢提！提了会没命的！”
他的恐惧真实得近乎扭曲。
“那次通讯碎片里，还有什么？”
苏白紧紧抓住这一点。
“好像是一张图片的一角，看不清……像是……像是一个很老的校徽？旁边还有个数字……7？”
廖远明努力回忆，痛苦地抓着头发。
“我真的记不清了！当时太害怕，立刻销毁了！”
苏白默记下这个模糊的线索。
“和你单线联系的人，怎么称呼？有什么特征？”
“没称呼，每次代码都不一样……特征？”
廖远明眼神迷茫。
“好像……好像有一次，对方失误，背景音里有很轻微的戏曲声？像是老唱片放的那种……咿咿呀呀的。”
戏曲声？
苏白立刻想到了周永辉也曾提过，与船长联系时，背景音里有古老的戏曲声！
“还有呢？任何细节！”
“没……没了……”
廖远明虚脱般地摇头。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我真的只是个小角色，求求你们，保护我家人，他们什么事都不知道……”
苏白站起身，对旁边的记录员示意了一下。
审讯室的门打开，等在外面的人将几乎瘫软的廖远明带了出去。
陈春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兴奋和凝重。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撂了！虽然没直接指向园丁，但老校徽和戏曲声这两个线索太关键了！还有数字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