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奕的胳膊，僵在了半空中。
“陛下，你这是干嘛，我这是挠痒痒。”
赵奕脸上没有半分被抓包的尴尬，那只悬停的胳膊极其自然地转了个弯，在自己的后背上挠了两下，动作娴熟，表情无辜。
武明空：“……”
狗东西！
你当朕是傻子吗？挠痒痒有你这么挠的？还想顺势搂上朕的肩膀？你的那点花花肠子，都快从你脑子里溢出来了！
武明空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头顶，可看着他那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这火气又莫名地被一股哭笑不得的无奈给浇灭了。
打他？骂他？他那张嘴，自己根本占不到半点便宜。
武明空感觉自己身为帝王的威严，在这狗东西面前，就跟纸糊的老虎一样，一戳就破。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异样，冷着脸，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马车内，又恢复了沉默。
......
一路无话，马车缓缓停下。
“陛下，到了。”
内侍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武明空掀开车帘的一角，朝外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
原本城南这片空地，此刻已经大变了模样。
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雏形已现，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平整开阔，正中央，一座高耸的石碑基座已经垒砌完毕，只待那块巨大的英雄碑主体安放。
工部尚书孙德才正挺着他那圆滚滚的肚子，在工地上来回巡视，扯着嗓子指挥着工匠们，虽然满头大汗，脸上却满是兴奋和自豪。
广场的四周，已经围满了百姓，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而在那尚未完工的石碑基座前，却聚集着一小群人格外引人注目。
他们大多衣衫陈旧，身上带着或轻或重的残疾，有的少了一条胳膊，有的跛着一条腿，但每个人的腰杆，都挺得笔直。
是退伍的老兵。
其中一个带头的老兵，看上去年纪最大，满头华发，脸上刻满了风霜的印记，他手里提着一个酒坛，小心翼翼地将坛中的酒水，洒在了冰冷的石碑基座前。
“老哥哥们，都看清楚了！这就是陛下和武襄侯，给咱们建的家！”
老兵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哽咽，却清晰地传到了马车里。
“这地方，叫人民英雄广场！以后，咱们这些为大周流过血的，就都有地方安家了！”
他擦了擦通红的眼角，又举起了酒坛。
“来，尝尝！这可是谪仙楼新出的烈酒！咱武襄侯的酒！你们以前在边关，喝的都是马尿，哪尝过这么好的东西！”
“侯爷可是个神人啊！你们是没瞧见，前些日子那阅兵，乖乖！那烟花放的，比天上的星星还亮！还有那铁浮屠，两千多人走起路来，就跟一个人似的！那气势，别说北狄那帮孙子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吓得尿裤子！”
老兵说得是眉飞色舞，周围的百姓也跟着发出一阵阵惊叹和附和。
“是啊！武襄侯那可是文曲星下凡！”
“他不仅会打仗，还会写诗对对子！给南越那几个文人对的是口吐鲜血！”
老兵的话，还在继续。
“老哥哥，你放心！你没走完的路，有武襄侯替咱们走！他带着骁卫，把北狄人的老家都给抄了！烧了他们的王庭，抓了他们的王妃！给你报仇了！”
“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老兵的话，质朴，却充满了力量。
马车内，武明空静静地听着，那双总是带着威严的凤目，不知何时，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是啊，好日子。
可为了这好日子，又有多少人，像这位老兵口中的“老哥哥”一样，永远地倒在了黎明前的黑暗里。
一将功成万骨枯。
她这个坐在龙椅上的帝王，每下一道开战的旨意，便意味着，将有成千上万的家庭，支离破碎。
这万家灯火的背后，是数不尽的白骨堆积。
这份沉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一滴晶莹的泪珠，终究是没能忍住，顺着她那光洁的脸颊，悄然滑落。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地覆上了她的手背。
赵奕不知何时，又坐到了她的身边。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赵奕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道暖流，缓缓淌过武明空那颗冰冷而又疲惫的心。
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
那动作，轻柔得，仿佛是在触碰一件绝世珍宝。
“想要没有牺牲，想要这世间再无战火，唯有天下一统。”
赵奕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桃花眼里，此刻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会帮你，结束这乱世。”
“我会让这大周的龙旗，插遍这天下的每一个角落。”
“到那时，四海升平，八方来朝。这世间，便再也不会有孤儿寡母，再也不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的声音，让武明空感到安心。
武明空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清晰的倒影。
心，在这一刻，彻底乱了。
她再也支撑不住那份属于帝王的坚强，身体一软，便倒了下去。
赵奕顺势伸出双臂，将她紧紧地，揽入了怀中。
这一次，她没有反抗。
也没有威胁要剁掉他的狗爪子。
她只是将脸颊，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感受着那份坚实而又温暖的依靠。
好温暖。
让人……安心。
......
车外，那老兵的祭奠，还在继续。
他将坛中最后一点酒饮尽，重重地将酒坛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兄弟们！你们都看好了！”
老兵站起身，指着洛陽皇城的方向，声音洪亮，充满了希望。
“咱们大周，现在有女帝陛下这样的千古明君！还有武襄侯这样文治武功的盖世奇才！”
“你们放心！用不了多久，侯爷就会带着咱们大周的铁骑，踏平北狄王庭，把拓跋氏那个狗皇帝的脑袋拧下来，给你们当夜壶！”
“到时候，要让那北狄，亡国灭种！”
怀中，武明空抬起那张还带着泪痕的俏脸，那双泛红的凤目，就这么看着赵奕。
那眼神里，有期盼，有询问，。
赵奕低头，看着她。
脸上，又露出了那副熟悉的，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
“他说的对。”
“犯我大周者，虽远必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