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立成看似对山匪之事漠不关心，只是走流程般对杜家卖个好，实则早早便在殿内候着副官。
匪首攀咬崔叙之事早已在副官启程时便去信传至刺史府，最后虽然被陆盛按下不继续查，却在曹立成心里埋下根刺。
豫章距离曹立成管辖区不远，平日宴饮也会见面，比起崔家顽固的长老们，他更喜崔叙掌权。
而私下里他年少曾与其交好，遭人陷害罢官落魄时也受过照拂，怎么会莫名牵扯到他？！
曹立成而立之年身强体壮，黑黢黢的官服压在身上，主殿幽深，恍惚间仿若无人，只有一双眼睛像燃着火光一样，出奇的亮。
飞奔而入的副官吓得汗毛直竖，脚下被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脚，跪下道：“大大大人。”
曹立成从黑暗里走出来，一张脸辩不出喜怒，“怎么会牵扯到豫章崔叙！？”
副官磕绊着把原尾讲了一遍。
曹立成一拍桌案：“怎么可能！高桦……”
高桦不是一心冲着杜明旭吗！？
副官冷汗涔涔：“那匪首便是如此交代的，左右杜家没担责，您也不必太过担心，匪首攀咬谁也都无妨……”
“下去吧。”曹立成沉声道。
他不断捏着手指关节，来回数十次，良久方才冷静下来。
事情既已发生，后悔也无用了，不如多想想破局之法。
曹立成心里清楚，他和副官说的相反，他要的就是杜家被迫担责，甚至要皇上知道也要治杜明旭失职的程度。
他深呼一口气，秋日的寒气顿时涌入胸肺，剌的浑身上下一齐跟着疼，曹立成提笔快速提笔写了一封信，随后冲暗处一招手，房梁之上竟隐藏一人！
“送到豫章。”
暗卫接过便走，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曹立成未真正放下心来，他叫来心腹，又将早已写好的一封信交给他，嘱咐道：“亲手交到杜明蔚手上，和他说曹某尽力了。”
心腹行礼离开。
曹立成负手而立，院外的暗卫几下便没了身影，心腹直奔马房，两人目的地不同，目的同样不同。
……希望还来得及。
京城大司农府，杜明蔚训斥一番周全尤不解气，又挑了往日的错处，将他叫到书房狠狠责骂一通。
周全依旧一副低头挨训的逆来顺受模样，杜明蔚看见他这副小家子做派就来火，越说越控制不住：“你如此姿态做甚！莫不是觉得本官说的不对！？当初威胁我夫人时不还盛气凌人、胜券在握的吗！？”
听闻此话，周全终于如杜明蔚所愿地抬起头，直视着面前这位大人。
杜明蔚比杜明旭年长十多岁，如今已经四十出头，但许是杜家基因好，他看起来和杜明旭差不多，甚至保养得当，乍一看还当是同龄。
此时他撒着怒气，世家公子的仪态也不在乎了，骂周全骂的面红耳赤，连前额发髻都有一丝散乱。
杜明蔚见他抬头，呵斥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毫无悔改之心，快滚！”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周全只是面上恭敬，他看着失态的杜明蔚，心中嗤笑，嘴上也不守着规矩，“在下还当杜家家风有多正派，现在看来，世家公子不过如此。”
半年来杜明蔚对周全非打即骂，何时见过他反抗的时候，他不敢置信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周全抬头，面上并无俱色，他坦言道：“我既能用那事威胁您，也应该知道我对你，对杜家，甚至当初害我叔父惨死的申家并无一丝一毫的畏惧。您若是心中不快，看我碍眼，不如一辞了之。何必脸面都不要，闹到如此难看。”
“告辞了。”周全一拱手，也没管杜明蔚同没同意，兀自离开。
杜明蔚被他一番话气得直抚胸口，服侍的人手忙脚乱地翻出药丸，眼疾手快塞进杜明蔚嘴中。
身边的幕僚劝道：“您何必和他那种乡下人置气，平白气坏身子再。”
杜明蔚缓过一口气，在自己人中一分也没有掩盖对周全的厌恶，“他居然用老幺敢威胁杜家……真是，真是……”
杜明旭本来就是走了“捷径”当上的陈留太守。元昭皇帝对这种卖官鬻爵之事深恶痛绝，所幸杜家早在先帝时帮杜明旭打点好，平日里悄摸眯着不起眼。
可真要是在他手下出了事，还没处理好，那岂不一下跳进皇帝眼里，提醒他这还有一位尸位素餐的等着他处理？
杜明蔚与陆盛井水不犯河水，陆盛最初也就在催军费抚恤金之类与他打过交道，后来夏泽麟开立新部门，将军费开支归由户部掌管，从那之后更是点头之交。
因此听说他主理陈留山匪时并无多少反应，只吩咐曹立成帮杜明旭处理一二。
却没想到，曹立成来信陆盛准备严查严惩。而杜明旭同样来信，请杜明蔚夫人帮他在崔夫人中说和说和，免得陆盛顾及夫人母家对杜明旭追究责任。
旁人皆说杜明蔚深得皇帝喜欢，可对比起陆盛，便不够看了。若是陆盛上书，夏泽麟是为了杜家免除责罚，还是会为了陆盛罢了杜明旭这个混皇粮吃的官？
若单论崔家，其远远进不了杜家的眼，可谁让皇帝一纸召书强行姻亲呢。崔姝又深居简出，杜夫人寻了好多理由都被自己一一否决——往日不来往，现在用到人家反而热情迎上去，杜夫人脸面都没处放了。
最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找了温凌的门路，亲自去崔家调和。
母女两人皆好说话，对杜夫人也友好相待，眼看着就要放下心来。
然而临走时却被周全拦下马车，以此为要挟，换得杜明蔚手下一官职，还点名道姓地只要大司农丞。
杜夫人惊疑不定，连忙回家和丈夫说，杜明蔚活了四十几年还没被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当即就要抓起佩剑砍了周全。
可杜夫人一归家便已派人打听周全，拦下劝慰道：“他与他叔父被申家追杀，碰巧遇到靖安侯救下，从此便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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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他胆敢威胁咱们，恐怕不无靖安侯的授意。”
杜明蔚接连咒骂，却忌讳着陆盛，只好捏着鼻子认下这位来头颇大的下属。
幕僚道：“不如趁他不备捆到府里，就是他有天大的本领，还能逃的掉刀枪棍棒吗？届时他还不是任凭您处置？”
杜明蔚回过神来，眯起眼睛问道：“下一步杜家准备谋朝篡位了？”
幕僚吓得连忙跪倒。
“听你的主意，我杜家几百口人怕是都不够皇上砍的，”杜明蔚板着脸踹了一脚幕僚，“没用的东西！大司农丞在皇城根失踪，是觉得皇上还是刚登基的皇帝吗！？”
幕僚连声不敢。
杜明蔚顿了顿：“他叔父被申家杀死，想来必有缘由，不然何必追着他俩一个平民百姓不放呢。”
杜明蔚随手点了一人：“去，去裴家邀裴公子一聚。”
谁都知道申家这辈没个成器的，只能靠姻亲牢牢抱住裴家的大腿，找申家那几个二五仔，别说能问出什么，不被道听途说误导都算好的了。
那人领命下去。
杜明蔚走了几步，透过窗纱看见周全的身影，皱眉道：“他还没滚蛋？派人告诉他今天给他休沐，别来碍事。”
还没等那人下去传话，周全似有所感抬头望了过来，见是杜明蔚，他笑着冲窗纱点了点头，看不出一点两人刚大吵一架。
杜明蔚“砰”的一声，大力关上窗户隔绝两人视线，两扇窗框相互碰撞，击的床沿上灰尘都被震了下来。
陈留郡中，许且行与当地掌柜交接完毕，开始着手进一步扩大铺面，找了几位木匠，热火朝天地装修。
崔挟月去看了几眼，见没出什么错漏，也就让许且行自己一边研究去了。
她听陆盛说了一嘴杜明旭京城里的表嫂曾看中她的首饰，连着几天赶工，在临走前终于送了出去。
杜明旭看在陆盛面子上，这一年给崔挟月开了不少后门无论是客套还是什么，她总要表示表示。
陆盛人走了信一封接着一封发来，十封有八封说让她抓紧回京，崔挟月为了不让他在北疆还分神挂心着她，只好与姜寒商量速去速回。
姜寒看了崔姝信后还是将信将疑，但两人关系好了不少，闻言诧异道：“你会骑马？”
“当然了。”崔挟月向她一比胳膊上的肌肉，留着陆盛这位打架好手不用白不用，她这一年和陆盛学了不少防身技巧。官道上全靠别人送死的箭术现在也能箭无虚发，可谓进步神速。
唯一一点诟病的是，陆盛总借着矫正崔挟月姿势的借口，对她上下其手，逼得崔挟月第二天练剑，先在陆盛脑门上贴了张纸条。
陆盛歇下来一看：“差评，教练总骚扰学员。”
他亲了一口纸，冲崔挟月眨眨眼：“好评，学员嘴上说不让摸，其实自己摸教练腹肌摸的已经忘乎所以了。”
那天最后还是练了半日，只不过从武场换了个位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