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两个人在外面用餐,等上菜的时候,楚颂拿着支笔在平板上漫无目的地画着,发出细细的声响,像极了他此刻乱糟糟的心绪。
“星轨的那个设计我看了,你改得确实合理。”
他避重就轻地开口,声音很轻:“但你以前……从不碰这些的。”
他想要把“这幅图的原型到底是谁”这件事彻底接过去。
段怀英正用纸巾擦着杯沿,闻言,他抬眸:“人都会变的,而且,物理规律也不分什么领域。”
楚颂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不对……可我分明看见上次你茶几上还放了别的画。”
段怀英:“嗯。”
嗯?!
嗯什么嗯,就不打算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对方显然不打算。
楚颂看着他把调料小罐子摆成直线,又将搅拌棒与杯柄平行放好。
忽然想起高中时,段怀英的课桌永远整洁得要命,连课本都要按大小高度排列,像什么折页窝角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他的书上。
楚颂瘪瘪嘴:“你这强迫症还是这么严重。”
说这话的时候,楚颂完全忘记了自己这几天是怎么在段怀英家作天作地的,小毯子,小抱枕,零食袋子随手就丢,那人却什么话都没说,跟在他后面收拾。
楚颂把平板递过去:“喏,按你说的改了肩甲弧度。”楚颂的指尖划了划,“官方说下周做手办原型,让我去盯现场。”
段怀英颔首,目光落在画中星轨的左眼,那里的痣被楚颂用银灰色颜料点得格外清晰。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处颜料:“好看。”
楚颂看他:“什么好看?”
“没什么。”段怀英收回手,将咖啡杯往桌边挪了两毫米,恰好与之前的位置重合,“我陪你去。”
“不用……”
段怀英:“是我想去。”
他看着楚颂微微蹙起的眉,忽然想起高中时,楚颂总说他“活得像台一丝不苟的高精度仪器”。
那时他没说,只有这样极致的秩序感,才能压下自己心里的慌乱。
楚颂:“以前总笑你活得累,现在才发现,你好像只是习惯了什么都掌控在手里。”
段怀英的动作顿了顿,将最后一块方糖放进咖啡杯,不多不少,正好三块:“嗯,有些事,失控了会很麻烦。”
他倒了杯水给楚颂,后知后觉地看他:“你会讨厌这样吗。”
楚颂点点头:“什么事都尽在掌握,生活还有什么意思?或许有点吧,但,分情况。”
楚颂双手捧着脸看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所以你说得麻烦,比如呢?”
比如呢。
比如,四年前的事。
金禹把一杯调好的酒推到段怀英面前时,对方正用纸巾反复擦拭桌面的水渍。
“差不多得了,”金禹劈手夺过他手里的纸巾,“这桌子都快让你擦成敏感肌了,哥!你家那小朋友呢?”
段怀英:“忙着赶稿。”
金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怪不得有空理我了,闹了半天是人家不理你呀。”
段怀英的指尖在桌沿停住,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幕里:“让他自己安静会儿。”
今天是楚颂母亲的忌日,他早上看到楚颂在阳台烧了一小叠画稿,好像是早年间画的向日葵,边角都泛黄了。
“所以之前你说的,楚颂他母亲的事儿,你真查出眉目来了?”金禹的声音沉了些。
“慢性肾病,”段怀英的喉结滚动了下,“本来找到匹配的肾源了,排期就在那年冬天。”
金禹的动作顿了顿:“你是说,李启明改了病历?”
他怎么敢的?!
“他把肾源匹配报告换成了一份伪造的‘排异风险评估’,”段怀英的声音冷得像冰,“还篡改了用药记录,把靶向药换成了普通免疫抑制剂。等楚颂发现不对时,肾源早就给了别人。”
段怀英的手指嵌进了座椅的皮质把手,按压出一排深深的指印。
就是那场人为的延误,直接拖垮了楚颂母亲的身体。
段怀英至今记得楚颂那天回家路上红着眼圈对他说的话:“医生说,再早三个月就好了。”
扎得他心肺都跟着疼,双手竭力才握住了方向盘。
“啊?那你妈就眼睁睁看着你爸这么干?”金禹皱紧了眉。
段怀英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点自嘲:“你是想看她反对,还是劝阻?她敢吗?”
他母亲的家族早年挪用公款,是段父一手压下去的。这些年她在国外“养病”,实则是被段父攥着软肋的人质。
段怀英见过她偷偷藏起来的抗抑郁药,也听过她在电话里对段父的唯唯诺诺——“怀英不听话,你别停我的药”“我一定劝他回来继承家业”。
“她不是帮凶,是不敢不服从。”
段怀英端起酒杯:“我对她没什么感情,说不上恨,自然也谈不上原谅。”
他的母亲像是机器人,被设定了“服从”的程序,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当年他离开楚颂,也算是变相让母亲在段程面前做了点脸面,揽了些“她说的话劝动了段怀英”的功劳。
这次还想故技重施,把人从Y国弄回来,用他母亲来逼迫他,想都别想。
金禹叹了口气:“那你打算一直瞒着楚颂?”
“不然呢。”
金禹一拍桌子:“告诉他啊,告诉他你当年走是为了保护他啊?!”
段怀英抬眼,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保护?你不了解他,按他的性子,他不想要这样的保护。而且……所以呢,也同时告诉他当年他妈的病被段家动了手脚?”
他宁愿楚颂恨他当年的“绝情”,也不想让他知道真相——那太残忍了,像在结痂的伤口上再剜掉一块肉,会令人痛不欲生。
金禹叹了口气:“说真的,你去继承段氏有那么难?”
不难,这也不是难不难的问题。
段怀英抬眼,眼底是化不开的冷:“成为段程那样的人,用威胁和算计掌控一切。”
他永远忘不了段程是怎么对母亲的,怎么用金钱和地位捆住她的人生,又怎么用楚颂母亲的病来逼他就范。
那样的家业,他嫌脏。
金禹说他这人固执:“我要是你,我先继承了再说,大不了转给我老婆。”
听见某两个字,段怀英的眉头舒展了些。
“不缺那点儿。”
段怀英的私人电脑里,有着一份与段氏无关的商业版图。
在m国的某一栋摩天大楼里,他控股的“KS集团”正低调运转。
核心团队是全球顶尖高校的量子计算学博士,专攻金融加密算法——这家公司的技术,早已被m国的众多家顶级投行列为“非公开合作资源”,每年仅是授权费就足够让普通的富豪退休了。
另外一间生物实验室,表面是研究罕见病药物的初创公司,实则掌控着三项基因编辑的核心专利,背后投资方包括某国王室的主权基金。
这家实验室早在3年前就启动了关于楚颂母亲的那种病症相关靶向药的研发项目。
段怀英甚至还有个私人信托,控股着几家百年钟表工坊。
但换句话而言,如若不是因为楚颂的事情,他恐怕也没办法让自己投入在几年之内打下这么多产业。
他曾经想过,如果自己此生都不会出现在楚颂面前,也要护他无虞,更不用说,现在就在他身边。
段氏,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
“知道你有钱,有钱你给我点儿啊!但是现在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打算怎么办?”
金禹问:“李启明拿着篡改的病历当筹码,你爸那边步步紧逼,你也不能掏出来一沓子砖头似的钞票甩他脸上给他砸晕吧。”
段怀英的指尖在酒杯上停住,目光落在窗外:“我已经找到原始病历了,在楚颂母亲当年的主治医生手里。”
金禹眼睛一亮:“有证据?”
“有。”段怀英的声音很轻,“但还不是时候。”
他不能让楚颂知道真相,不能让他再经历一次被算计的痛苦。
有些伤疤,还是永远藏起来比较好。
段怀英:“李启明那边有新动静吗。”
金禹:“哦对,查清楚了,他找那个沈虞,是想注资,条件是让沈虞劝楚颂别掺和主题馆的项目。”
金禹灌了口酒:“哈哈哈哈,结果沈虞没答应,还把他拉黑了。”
段怀英嗤笑了声,指尖在杯沿画了圈:“沈虞这人……”
“还行,对楚颂够意思。”金禹挑眉,“比某些人强,当年把人伤那么深,现在又装模作样地追。”
段怀英瞥他一眼:“你的意思是他对于楚颂,比我更合适。”
金禹:“我可没那么说啊。”
段怀英拿起外套:“走了,有事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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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闭嘴。”
金禹在后面气得跳脚:“用得着老子的时候说得好听,用不着老子的时候就这种态度是吧?段怀英!你这人真是,活该找不着媳妇儿。”
段怀英站在书房门口——
他看着墙上挂着的段氏集团结构图,指尖在“副总裁——段明远”的名字上停顿了很久。
那是他三叔,父亲段程的亲弟弟,也是这些年在段氏家族里跳得最欢的人。
“段总,这是您三叔刚送来的文件,说是关于那个地块的竞标方案。”
万宁的声音带着犹豫,又递过来一个信封:“我们的人找到了这个。”
段怀英接过,拆开时指尖微顿。
里面是几张照片:段明远和李启明在茶馆密谈,两人面前摊着的文件上,隐约能看到“楚颂”的名字。
好啊,在这儿演上碟中谍了,这个李启明不一定只是段程的人。
“他们想干什么?”段怀英的声音冷得像冰。
“您三叔一直觉得您挡了他的路,”万宁低声说,“他知道您似乎很在意楚先生,恐怕是想……”
“用楚颂逼我退出。”段怀英合上照片,眼底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
又来了。
这就是他厌恶段氏家业的根源——这里从不是靠能力说话的地方,而是用算计、威胁和牺牲铺成的权力场。
他想起十五岁那年,撞见三叔把一份伪造的“偷税证据”塞进竞争对手的办公室。那时他不懂,只觉得段程得知后不仅没生气,反而拍着三叔的肩说“干得漂亮”。
“商场就是战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段程当时这样告诉他,语气里的理所当然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竞争对手”的女儿,是母亲远房亲戚家的孩子,因为这场风波,最后辍学去了工厂打工。母亲偷偷给那家人寄钱,被父亲发现后,直接冻结了她所有的银行卡。
“你要是再敢胳膊肘往外拐,就滚回你家去。”段程摔门时的声音和母亲的哭泣,他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从那时起,他就打定主意,绝不踏入绝不沾染这个泥潭。
可总有什么东西偏要把他往回拽。
“三叔还说,”万宁的声音更低了,“如果您不肯把主题馆项目让给他,他就把‘当年楚阿姨的病历是李启明经手’的事捅出去,到时候……”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他段怀英为了上位,默许李启明动了手脚。楚颂会怎么看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他。
段怀英捏紧了拳头。
龌龊。
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锁着一个旧笔记本。翻开时,纸页上的字迹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
“20xx年9月12日:三叔说,只要我肯帮他拿到城西的项目,他就说服爸让妈回国。可那个项目的原负责人,昨天刚因为‘违规操作’被开除,他女儿下周就要高考了。”
“20xx年3月5日:爸让我去见李启明,说‘学着点怎么处理麻烦’。那个‘麻烦’,是个不肯拆迁的老太太,她儿子去年刚在段氏的工地上摔断了腿。”
这些字迹越往后越潦草,最后停在他跟楚颂提分手的前一周。
那天他刚得知了病历被篡改的事情,一腔愤怒,三叔就堵在他家楼下,笑得一脸精明:“怀英啊,你要是乖乖去美国,这事儿我帮你压下去。等你回来,你爸老了,段氏还不是我们叔侄俩的?”
他看着三叔眼里的算计,无比恶心。
这就是所谓的“家业”?靠踩着别人的骨头往上爬,用无辜者的牺牲铺路,连亲情都能拿来做交易。
“把这些照片发给金禹,”段怀英把信封推给万宁,“让他查清楚三叔和李启明的具体交易。另外,告诉法务部,准备启动对段明远挪用公款的调查——就用他去年虚报的那笔‘公关费’。”
万宁:“……”
段怀英:“赶紧的,我知道你跟金禹有联系,这会儿没空追究你这个。”
万宁愣了愣:“……呃,好,您这是要?”
“既然他想玩,我就陪他玩到底。”段怀英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决绝,“但别想把楚颂扯进来。”
他可以跟三叔斗,可以把段氏的浑水搅得更浑,但绝不能让楚颂再被这些腌臜事沾染上。
是你们非要往上撞的。
任何想动楚颂的人,都会被他连骨头带肉地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