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皇帝吻的很温柔。
陈郁真闭眼承受着。
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陈郁真埋在皇帝胸膛间发呆,温暖的水流将他围绕,一只粗重的手臂圈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他的发丝。
在浴桶中,这样的姿势还挺舒服。
陈郁真困得不行,眼皮子都要阖上了,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明日,朕带你出宫看看吧?”
陈郁真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
嗓音很轻,像羽毛一样,柔软地刮在心间。
“为什么又要出宫?”他皱眉询问,“我不想出去。好累啊。”
这样的娇憨可爱,眼神天真,唇瓣轻翘。
和从前的陈郁真天壤之别。
皇帝从身边宫人那里接过茶水,自己抿了一口,又递给陈郁真。他眼珠黑沉,陈郁真却什么都没看到,看到也不会在意。
待陈郁真喝完,皇帝才道:“出宫散散心,不好么?”
他就这样盯着陈郁真,眼眸带着审视。
陈郁真摇了摇头:“不好。宫外,也没什么好玩的。”
皇帝兀地笑了笑,他意味深长道:“从前,你是很喜欢出宫的。”
陈郁真眨了眨眼睛,他有些记不清了,从前的事情,如迷雾一般,他站在迷宫的回廊,看不清自己的前路。
不过看不清也无所谓,只要专注当下就好了。
“臣愿意陪伴圣上。”陈郁真嗓音轻快,“既然圣上想出宫看看,臣也愿意陪同。”
-
茶馆中
人来人往。
拎着长嘴茶壶的小厮游走在方桌之中,入目所及,两层高楼上客人挤挤攘攘。小厮们的叫喊声,伴着最中央戏台的唱戏声,此起彼伏。
十分热闹。
陈郁真好奇的看着皇帝。他们竟然没有坐在单独雅间内,而是在一层大厅。
这里相比雅间,就吵嚷的多了。客人们来回乱窜,小厮们也来回乱窜。
皇帝只穿着玄色常服,袖口上银线花纹,看着倒是少了些威重,多了丝风流轻佻,他长长的手指在桌上轻扣,伴着唱戏的节拍应和,悠然自在。
在他后面,刘喜佝偻着肩膀,护卫在皇帝身后,一双老眼炯炯有神,向周围扫去,大有有人冒犯,他就能立马发现并将人打杀出去之感。
陈郁真身子靠在皇帝旁边,他也跟着看戏,他应该是不喜欢看戏的,但难得地,他开始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戏台子上两个女人在咿咿呀呀的叫,长长的戏服拖曳在地上,她们走戏时需要快步走动,总让人担忧她们下一刻会不会摔倒。
陈郁真屏住呼吸,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在女人们灵活的绕过裙摆,踩到青砖时,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正当他想向皇帝表达自己的喜悦时,一偏头,才发现,皇帝不知何时消失了。
不只是他,就连刘喜,所有暗地里护卫皇帝的太监侍卫们也消失了。
大厅人声鼎沸,他这片方桌却只剩下他一个人。
陈郁真仓皇的站起来,四处搜寻,但看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圣……”
他睫毛颤了颤,张口欲言,却紧紧的闭紧嘴巴。
最终,一个人在原位置慢慢的坐了下来。
孤零零的,看着十分可怜。
不远处二楼,皇帝靠在栏杆边,居高临下地看着。
刘喜侍奉在男人身后,小声道:“圣上,这是不是有点……”
皇帝挑眉:“你要说什么?”
刘喜神色一凛,立马住嘴。他苍老的眼眸略过下方惊惶蜷缩的探花郎,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一折戏唱完了,又换了另一折戏。
这一桌人走了,又来了另一桌人。
周围人勾肩搭背的离开,伴着吵嚷声,越发显得陈郁真沉默。
他依旧坐在方桌前,只是脊背僵硬了不少,表情肉眼可见的惊慌。
就好像一个稚嫩的幼儿,骤然被大人抛下,来到了真正的俗世中。所有的助力都消失了,只让他一个人面对所有的汹涌暴雨。
陈郁真的长相很显眼,他一坐在这,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力。
有人见他一直不走,一直呆呆的停留在这,不由上前询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陈郁真抬起双眼,这个人他不认识,便又垂下了头。
“你是哪家跑出来的公子哥,是有人把你扔下了么,要不要和我走,我带你回家?”
“……我不认识你。”陈郁真声音很小。“我,不和你走。”
那人大约还说了什么,但陈郁真没有注意,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了。
面前的方桌又是一片安静。
陈郁真盯着上面的花纹发呆。
青年侧脸俊秀冷淡,垂下来的弧度温婉地令人心惊,像是小几上悬挂的画儿一般。
有个人前呼后拥的走进茶馆,本是随意一瞥,目光却硬生生顿住。
他惊疑不定的再三看过,止住身畔下人的惊呼,三步并两步的上前,“这位……公子,看着有些面善呐?”
何止是面善,这位公子的长相,和那位已故探花郎一模一样。
若不是亲身去参加过他的葬礼,他还以为有人借尸还魂了呢。
陈郁真有些恍惚,这位大人,有些面熟。
是他从前的同僚么。
“你是……”陈郁真问。
“你不认识我?”那位大人问。
陈郁真看着他,在他惊讶的目光中,缓缓摇了摇头。
那位大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他略带悲伤的看着他,陈郁真总觉得,他是在透过他,看另外的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呢。
“我姓孙,在工部任职。”这位大人径直在他面前坐下,平静无波的叙述,“你长得有些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是谁?”
“陈郁真。”
陈郁真的心颤了一下,手从桌上收回,眼睫也颤了一下。
“可惜,他很早就死了。”孙大人随之补上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