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郁真有些崩溃了。
早在当日,他虚与委蛇,接受皇帝所谓的一夫一妻,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和他的一身功名。
可事到如今,表妹被嫁出去,他被关到宫里,他一身的功名也要没了。
哈,暗度陈仓,居然是用这种办法让他在京城消失,让他在世人眼里消失。
或许,当日,他就不应该退却,再让的皇帝步步紧逼,连一口喘息都不给他。
陈郁真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是真的喘不过气来,胸口剧烈的起伏,冷白的脸被憋的通红,眸光还死死的盯着皇帝。
皇帝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慌里慌张的抚着陈郁真的胸口。
“不要急!来,吸气!吸气!”
“快!”
宫人们飞一般涌了进来,望见探花郎面颊红彤彤的时候还唬了一跳。皇帝大声道:“陈郁真!吸气,吸气!”
忙活了好半天,陈郁真才放松下来。
他手指还有些痉挛,一下子拂开皇帝的手腕,眸光含着冷意:
“圣上!您到底当臣是什么!臣是一个官员,臣寒窗苦读十多年,是为了报效朝廷,不是为了给您暖床的!”
皇帝问:“你身子好了些没。不要那么急,放松些。”
“圣上!为何您非要步步紧逼呢,臣已经放弃的够多了,为何您连臣最后拥有的一点东西都要掠夺!圣上!”
皇帝:“太医呢,太医还没到么!刘喜,催促他们快点!”
“圣上!”陈郁真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自大婚后,面对皇帝,他一直都是忍耐再忍耐,只有逼急了的时候,才会出口咬人。
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呢?皇帝明明是一个明君,明明在政治上颇有建树,是中兴之主,为什么能做下这种逼奸臣下的丑事!
所有美好的往事碎裂,陈郁真憎恶的看着皇帝。
皇帝皱眉,陈郁真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他往下拉,想把陈郁真拉到自己怀里。可拉了好几次,陈郁真都远远的躲开了,依旧用满含厌恶的眸光看他。
皇帝呼出一口浊气,平淡的看着他。
“陈郁真,还是那句话。”
“朕治下那么多的良臣,为什么朕要用你呢?”
“……”
一句话,将陈郁真打倒的体无完肤。
好像他这个人所有的特质都消失了,他淹没在良臣的汪洋大海中,世间才者何其多也,陈郁真只能靠长相脱颖而出。
这是对陈郁真人格的侮辱,是对他整个人的否定。
“圣上,你可以不用臣。”陈郁真哽咽着说,“可你没必要这样糟践臣。”
“自那日后,天天都要被您拐上榻,天天都要被您亲近。你知道臣有多恐惧么,每一个夜晚,我都很害怕。我都在想,昔日那个与臣交好的圣明君主去哪里了。为何他会裸露着身体,狰狞着向臣靠近?”
“为何臣要和,发誓要报效一生的君主滚到一张床上,两个人都是裸露的,每晚,每个日日夜夜都要行房事。”
他吸了一口气,“这些,臣都忍下了。”
“可是今日……您在做什么?您在让我放弃所有的官位,放弃所有的一切,被您锁在这里,只能当一个张腿侍奉人的玩意么?”
陈郁真真的崩溃了,他从未有过这么崩溃的时候。
他茫茫然的想,他读那么多年书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勾引皇帝么?
这真的太荒谬了,荒谬的陈郁真想笑。
皇帝冷漠的看着他:“阿珍,你既然抱着忠君的想法,那报效朝廷是忠君。给皇帝暖床也是忠君。”
“……”
陈郁真颤抖的身子终于变得僵直,他缓缓的抬起眼,他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发红,有一滴泪积聚在眼眶,要掉不掉。
他好像回到了半月前,卫颂郑重的问他要不要逃。
那时候他虽然还为诸事烦心,但心里还是有底气的,所以他笑着摇头,说事情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可不过短短半月,斗转星移,那么多事情发生了。
“我后悔了。”陈郁真突然来了一句。
皇帝皱眉看他:“……什么后悔。”
陈郁真没有理他,他将脸埋在膝上,木然道:“……我真的后悔了。”
可是现在后悔,还有用么?
-
自那日后,陈郁真再也没出现在众人眼前。
苍碧园原本有五个门,西边的东边的门都被封死,只剩下一个大门和一个角门。宫人们只能进,不能出。每日有专门人将物资护送进来,一举一动都被监督。
想要出门,必须拿到圣上亲笔写下的手札,还要经过层层的审批和监督检查。
而那个人,更是被控制的死死的,身边时时刻刻有人在监视。
护卫皇帝的军队悄无声息地驻扎在这,旌旗飘荡,附近的几家庄户都被迁走。十里内,只孤零零的剩下一个园子。
别说跑了,连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
真真正正的上天无地,下地无门。
这些,甚至都不要皇帝考虑,自有人替他办好一切。
小广王抱着调令,噔噔噔地跑到祥和殿,在太后怀里哭。
小孩两只眼睛肿的和核桃一般大,面上全是泪痕:“师父为什么突然被调走了!为什么他走的时候不和我打招呼!为什么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呜呜呜呜呜,我就知道,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了,他最近总是躲着我!”
太后知道一切,但她无法将真相对稚儿全盘托出。
温暖的手掌抚摸小广王的发顶,太后慈爱道:“瑞哥儿,天下无不散之宴席。陈大人已经走了,或许,等过上几年,你皇伯父还会放他回来的。”
“呜呜呜呜呜我不信!我不信!官员调令至少要三年才能回来,更何况他去的是漳州,距离京城万里之遥。甚至一辈子也回不来。而且就算他回来,他也不再是我的师父了。”小广王哽咽道。
太后更是沉默。
就在调令传遍中枢前,皇帝亲自下旨,将陈郁真身上的广王日讲官身份剔除。也就是说,陈郁真不能再教导小广王,自然也算不上小广王的师父了。
小广王哭的泪眼朦胧,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小孩的眼眶中奔涌而出,他抽噎着:“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他总是这样抛下我!我恨他!我恨陈郁真!”
太后只能抚着他乌黑的头发安慰。
“等过段时间就好了……等过段时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