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莹孤零零地站着,目送陈郁真进去。
这里有七八个站在廊柱下的宫女。白玉莹乍然来到皇帝别院,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她又没有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人叫她坐下。
她便一直站着。
回来的路上她便口干舌燥,只想回家用些水。谁承想转道进了苍翠园。
白玉莹难受得紧,可她一个秀才之女,又不敢在这里贸然要求茶水,只得暗自忍耐,期盼表哥赶紧出来。
其实,她也是见过皇帝的,在一个多月前,那时候还恰逢上元节。
只是,皇帝太过威严,她很惧怕。
而且,她总觉得,皇帝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有些奇怪。
带着……奇特的恨意。
怎么可能呢,两人地位身份天壤之别,皇帝伸出手来都能捏死她,况且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皇帝怎么可能对她带着恨意呢。
白玉莹想着独自入殿的表哥,担忧极了。
皇帝那样威严,表哥会不会害怕。
正殿皇帝斥责的声音传来,低哑可怖。担忧成为现实,白玉莹攥着袖子,焦急地往正殿方向望。
斥责的声音越来越猛烈,细碎话语隐隐约约传了过来。白玉莹面色苍白,听着皇帝对于自己的指责。
她惶然地低下头去。
她害怕,因为自己,耽误了表哥的前程。
更害怕,表哥因为被皇帝斥责,就远离自己。
白玉莹心如乱麻,恰好一个小太监路过送东西,她鼓起勇气上前问:“这位公公,民女……圣上好像提起民女了,民女要不要也进去面圣?”
小太监年纪尚小,尚不能掩饰自己的面色。
他上下打量白玉莹,轻嘲道:“您什么身份,圣上什么身份?”
白玉莹一下子白了脸。
小太监翻了个白眼:“只有圣上叫您,您才能过去。圣上不叫您,您舔着脸过去干嘛?”说完,他便摇摇地走了。
“一看就是小门小户出身,这点东西都不懂。”
白玉莹眼眶红红地,垂下脑袋。
她最害怕别人说她是小门小户出身,就连她自己也知道,单从门第来说,她根本配不上表哥。
更何况表哥还是惊才绝艳的探花郎。
时间过得分外漫长,过了许久许久。正殿的斥责声才慢慢减少,陈郁真才从正殿门口出来。
白玉莹连忙迎上去,她见表哥表情依旧淡然,这才放下了心。
到了马车上,两人要出苍翠园回家。等出了园子,周围没人了,陈郁真才问:“怎么眼睛红红的,谁给你气受了?”
白玉莹道:“我、我听见圣上说我的那些话了。他骂我……我、我很害怕……”
探花郎坐在她对面,他柔软的发丝垂下,眼睛莹润,被敛在纤长鸦翅中。他温和地看着她:“不要怕……”
他的声音带着初春的冷冽,吹向她的心底。白玉莹愣愣地抬起脑袋来。
“不要怕。圣上看不顺眼的是我。你才只见过他一面,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陈郁真见女孩仍然回不过神来,耐心劝慰道:
“玉莹,不要怕。”
“圣上虽然脾气大,但是人还是很讲道理的。”陈郁真适时开了个玩笑,“只要你别去抢他喜欢的人,圣上都不会搭理你的。”
这个玩笑太好笑了,两个人都不禁乐了起来。
白玉莹转哭为笑:“我怎么有胆子抢圣上喜欢的人。若真有那日,肯定远远避开……而且圣上喜欢的是女子吧,那也必定是宫妃,我和娘娘们怎么会碰上面。”
“而且圣上也会嫉妒吗?圣上的身份地位,还会缺什么东西吗?难道不是他招手即来,挥手即去?”
陈郁真不想探讨皇帝的私事,太无聊了。
回家路上,两个人又聊了许多其他的,例如婚事筹备之类。
夜色沉沉
端仪殿重新燃起了烛火。
按照计划,皇帝本来要在京郊园子里多住几日,可不知为何,圣驾忽然回了来。
刘喜刘公公更是板着一张脸,讳莫如深。
皇帝已经沐浴好,男人用的凉水,凉水浇到肌肤上,心火反而越来旺盛。
他面色沉沉,眼眸红的仿佛要滴血。
一想到白日那一幕,他就刺得眼珠子疼。尤其是当他尚未知晓这人是陈郁真时,曾发自内心地感叹这二人关系真好。
利剑出口,反倒将皇帝捅了个对穿。
看着他们二人牵手、并肩而行,骑马徜徉在草扬上。再想起两月前花灯节,他二人亲昵形状,路人的那一声声‘百年好合’‘相敬如宾’的赞叹,直叫皇帝心中愤怒压抑不住。
皇帝已经压抑太久了。
从察觉到对那人的心思开始,他就一直在压抑,一直在压抑。
压抑地变成一个疯子,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另一个女人牵手、并肩而行。
皇帝手指攥紧,脖颈上青筋爆出。
他眸光沉沉,浓重的愤怒在里面翻涌,惊起滔天骇浪。皇帝望着沉沉月色,他恼恨的心一步步平静下来。
皇帝眼眸渐深。
此时已近夜间,还是有些冷。刘喜拿过来一件薄衫,想要披盖在皇帝身上。
却不妨听到了皇帝话语。
“刘喜!召陈玄素侍寝!”
声音低哑,含着浓浓的欲望。
刘喜抖了一抖,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
皇帝冷冷道:“再给朕上一碗动情的酒来。呵!除了他之外,世间多的是男女供朕选择!”
刘喜大喜!
圣上,您终于想通了!
刘喜忙不迭趁着夜色去祥和宫,祥和宫老太后都睡着了,又让人把她唤醒。老太后也开心极了,嘱咐陈玄素一定要好好伺候皇帝,若是伺候好了,以后封妃也不是没可能的。
若是以后诞下一男半女,更都是好日子过。
陈玄素面色激动,朝太后叩头。
之后两刻钟,陈玄素匆匆忙忙地沐浴。虽然她今晚已经沐浴过了。嬷嬷们一拥而上,在宦官监督下给她擦洗身上,熏洗香料,更换素色寝衣。
乌黑色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只用丝带轻束。
宦官们一板一眼的教授她规矩,什么顺从之类。司勤嬷嬷递给她一本春工图。她一边翻着,一边听嬷嬷讲话。
“女子第一次都很疼。您可千万要忍着,不能大哭大叫,更不能坏圣上的兴致。只要圣上舒服了,您以后都是好日子过。”
陈玄素面色通红,讷讷点头。
她被塞到软轿里,轿子摇摇晃晃,终于到了端仪殿寝殿。
拔步床处处金黄,绣纹精致繁复。只着素色寝衣的陈玄素端坐在床榻之上,紧张极了,她透过垂下的鹅黄色帐帷,看向寝殿之中,立着的那个高大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