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程戈正拿起另一块糕点,闻声抬头,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下沾在嘴角的糕点碎屑,眼神中满是毫无防备的懵懂望向他。
林南殊冷不丁对上他这双清澈的眸子,那里面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的模样。
他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像是骤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竟一下子止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程戈看他欲言又止,脸颊甚至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仿佛有什么极其难以启齿的事情憋在心里。
程戈心思飞快流转,一双眉毛拧了起来。
郁离这人向来克制守礼,能让他这般为难的……
突然,程戈脑海中猛地闪过了林逐风那张为老不尊的脸。
他心里陡然咯噔了一下!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的天灵盖——
难不成……郁离他……不会是被林逐风那个老登给欺负了吧?!
想到这里,程戈手指陡然收紧,指尖那块软糯的桂花糕瞬间被他捏变了形,糖馅都溢了出来。
他猛地站起身,脸色阴沉得可怕,一把抓住林南殊的手腕,面上带着几分骇人的杀气。
“是不是你祖父他……”,程戈正要开口问,但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刹住了。
他看着林南殊那双清澈却此刻带着些许惶惑的眼睛,心里猛地一揪。
郁离最是敬重他那位祖父,林家又是高门大户,最重脸面。
这种难以启齿的丑事,自己若不管不顾地捅破。
像郁离这般守礼克制的人,该如何自处?岂不是要让他更难堪?
程戈越是这样想,越是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家郁离性子好,长得又这般温润如玉,活像一张不染尘埃的白纸,最容易招来那些心理扭曲的变态觊觎。
看他此刻欲言又止,满面羞耻的模样,必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林南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眼中翻腾的骇人杀气弄得一脸愣怔。
整只手被程戈紧紧攥在手心,那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灼伤,睫羽不由自主地轻颤了几下。
秋风在两人周围流转,一片枯黄的落叶悄无声息地飘落,停在他清瘦的肩头。
程戈脑瓜子飞速运转,疯狂组织着语言,既要点醒郁离,又不能说得太直白伤他自尊。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紧紧锁住林南殊的眼睛,将声音压得极低,神秘兮兮地道。
“郁离,你知道吗?我最近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
他顿了顿,确保吸引了林南殊全部的注意力才继续说。
“其实……太子和世子,他俩是断袖!”
林南殊:“……”
林南殊自然早就看出了太子和世子对程戈非同一般,那心思几乎可以说是昭然若揭。
只是他完全没料到,程戈会在这个当口,抛出这样一个……并不算太意外的秘密。
他犹豫了一瞬,看着程戈那副你快震惊一下的夸张表情。
虽不明其深意,但还是非常配合地微微睁大了眼睛,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略带惊愕的表情。
程戈见他上道,立马趁热打铁,往下继续说道,语气愈发沉痛。
“他们是断袖倒不是关键,我也不是歧视他们,毕竟个人喜好嘛。”
“可是!”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难以启齿的愤慨,“他们居然说……他们居然……”
程戈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话都说不利索了。
林南殊心下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模糊的念头,他顺着程戈的话,轻声接了下去。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他们……心悦的其实是你?”
程戈猛地瞪大了双眼,脱口而出:“卧槽!!!你怎么知道的?!”
林南殊:“………”
他很想说,这个……好像挺明显的,大约就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但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程戈立刻像是找到了同盟,猛地挪了挪身子,紧紧挨着林南殊坐下。
抓着他的胳膊,语气急切地寻求认同:“你也觉得很离谱是不是?是不是?!”
林南殊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双眼睛里映着自己的倒影。
清澈见底没有半分杂质,也没有半分他渴望看到的情愫。
他张了张口,想说不离谱,心悦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那句话堵在喉咙里,终究无法说出口。
他只能垂下眼帘,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这声回应与其说是认同程戈,不如说是在回应自己内心那份无望的酸楚。
程戈得到认同,脸上立刻换上正色,抓住林南殊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郁离,你听我说,有些事情,就应该按照原本该有的轨迹行走!
不能因为对方的身份特殊,地位尊贵,或者……或者因为过往的情分,就委屈求全,一味忍让!”
他目光灼灼,试图将自己的信念传递过去。
“要是遇到这种不合常理,让你觉得不舒服的事情,就一定得狠下心来拒绝!
哪怕……哪怕因此要放弃这段关系,也不能妥协,不能让这种错误的关系持续下去!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有些感情,它生来就是不合时宜的!强求不得,更不能屈服!”
林南殊听着他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重重砸在他的心口。
他看着程戈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正义感,只觉得满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逆流,又在下一刻彻底凝固。
周围的风似乎骤然变得刺骨,穿透衣衫,冷彻骨髓。
他心想,原来如此———慕禹他……竟是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吗?
所以才会这般迂回地用太子和世子的事作比来警告自己。
警告自己,不要妄想,不要越界,不要让这份不合时宜的感情玷污了他们的情谊。
原来他竟觉得……这份心思是如此令人不适,需要被狠心拒绝甚至放弃关系的错误吗?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瞬间席卷了他,眼前的人开始渐渐变得朦胧模糊。
他小心地,一点点地将自己的手从程戈温热的手心里抽了回来,动作缓慢又僵硬。
眉眼低低地垂着,面色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许久,他才侧过眸,望向头顶树枝上那几片零星的黄叶。
声音低得几乎要散在风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哑:“我知道的……”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力气,才继续道:“多谢慕禹提点。”
“自是不应越界……才是。”说完,他缓缓站起身,没有再看程戈一眼,转身朝着院外走去。
他的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和萧索,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
程戈看着林南殊离开的背影,心里陡然觉得空了一块,闷闷地隐隐有点发疼。
郁离这是……听进去了?可怎么感觉他好像更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