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四岁起就在圣杰罗姆待着了。”卡尔的声音听上去沙哑的厉害,他似乎并不在意达米安是否在听,也不在意这位可怕的“罗宾”会如何反应。
此刻的他,只是被一股巨大的、积压了太久的倾诉欲攫住,需要一个出口来好好宣泄:“我爸妈……死在了一场火拼里。黑面具的人干的。”
他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望向工厂破败屋顶漏下的一缕惨淡天光,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那场吞噬一切的火焰和轰鸣。
“那之后……整整一年,我没说过一个字。”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一个字也没有。他们就当我吓傻了。孤儿院那种地方……没人有耐心哄一个哑巴小孩。等我……等我想再试着开口的时候……”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已经没人愿意听了。没人记得我,也没人在乎我是不是还活着。”
他像是在描述别人的故事,语气平淡得可怕。
“我就那么……活着。像墙角的老鼠,像地上的影子。吃饭,睡觉,干活……挨打,或者被当成空气。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卡尔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认命,“圣杰罗姆……就是那样一个地方。你越不出声,越没人在乎你。你越在乎……就越显得可笑。”
破旧的工装袖口被他无意识地攥紧,指节发白。
“前两天……那几个新来的小子在院子里追跑,撞到了我。我摔倒了,很疼……他们停下来看我。”卡尔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那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终于冲破麻木的尖锐屈辱,“其中一个……就那个抱着胳膊的……他看着我,一脸茫然地问旁边的人……‘这谁啊?’”
卡尔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让他彻底崩溃的瞬间。
“‘这谁啊?’……”他重复着,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扭曲的痛苦和怨恨,“我在那里待了快十年!十年!他居然问我‘这谁啊’?!好像我从来就不存在!好像我这个人……就是个屁!风一吹就散了!连点味儿都留不下!”
他猛地抬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混合着绝望的嘶吼:“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看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一直都在!为什么?!!”
达米安沉默地听着。他抱着手臂,靠在一根锈蚀的金属立柱上,银白色的新护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微光。卡尔那带着哭腔的、充满痛苦和怨恨的控诉,如同肮脏的泥水,泼洒在这片废墟里。他没有打断,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那张隐藏在多米诺面具下的脸,看不出丝毫表情。
但在那冰冷的表象之下,仍旧泛着一丝难以平静的波澜,不是同情——他达米安·韦恩从不轻易施舍那种无用的情绪。更像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漠然的确认。
他见过太多黑暗。哥谭的每一个角落都滋生着类似的悲剧。父母双亡、流落街头、被践踏、被忽视……这样的故事,在犯罪巷,在哥谭的阴影里,多得像下水道里的老鼠,廉价得令人作呕。
‘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忽视就崩溃黑化?意志力薄弱得可笑。’——几分钟前他对布列塔尼说过的话,仍旧回响在耳边。卡尔的故事,似乎完美印证了他的论断。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可怜虫,因为一句“这谁啊”,就轻易地献祭了自己的理智,变成了一个危险的怪物。
软弱,无能,可悲。
他无声地在心底,对着眼前这个哭泣的、被命运和自身软弱共同塑造的悲剧产物,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叹息。那叹息里,没有温度,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洞悉一切黑暗后的、冰冷的了然。
达米安·韦恩不需要软弱,不需要无谓的共情。他需要的是行动,是结果,是清除威胁。然后,他站直了身体,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毫无波澜的命令式冰冷:
“哭够了就起来。带路。”
破败工厂的阴影被逐渐抛在身后,但犯罪巷那特有的、混杂着垃圾、劣质油烟和绝望的气息却越来越浓。
卡尔在前面带路,身体微微佝偻着。达米安沉默地跟在后面,银白色的护甲在哥谭阴沉的晨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与周围破败、灰暗的环境格格不入,引来零星路人或惊恐或麻木的侧目。
卡尔对此视若无睹,只是低着头,像一只认命的老鼠,朝着巢穴的方向机械地挪动。
“等我一下。”达米安听见斯托奇在他脑子里疯狂喊叫着,让他快点解除变身,要不然等他体力彻底耗尽的时候会直接变回去。到时候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应对政策。
“好,好的。”卡尔呆愣愣地点点头,看见达米安跳远几步离开他的视线,随后闪过一阵可接受的白光,卡尔神情恍惚了一下,达米安已经解除了变身,但他仍旧带着面具,身上的衣服变成了普通的休闲装。
“继续。”达米安向他扬扬下巴,卡尔慌忙回过神,接着在前面带路。
出乎达米安意料,圣杰罗姆孤儿院并非位于犯罪巷最混乱的核心地带。它坐落在靠近城市边缘的旧工业区与贫民窟的交界处,一栋由红砖砌成的、带着些许新哥特式尖顶窗的旧式建筑,被一圈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勉强围住。
从外表看,它甚至比周围那些摇摇欲坠的木板房和废弃仓库要“体面”得多——至少墙体还算完整,窗户也没有全部用木板钉死。一个破旧的秋千挂在院子角落光秃秃的树下,在微风中吱呀作响,徒增几分寂寥。
然而,这层勉强维持的“体面”之下,透出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衰败和压抑。院子里没有孩子玩耍的喧闹,只有一片死气沉沉。
几个穿着洗得发白、不合身旧衣服的孩子在墙角或蹲或站,眼神空洞麻木,看到卡尔带着一个穿着怪异的人进来,也只是投来短暂而畏惧的一瞥,随即又移开目光,仿佛对任何闯入者都习以为常,或者说,漠不关心。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廉价肥皂混合的、试图掩盖却徒劳无功的陈旧霉味。
卡尔带着达米安穿过空旷死寂的院子,走进光线昏暗的主楼。内部比外面更加破败阴冷。走廊墙壁的油漆大片剥落,露出底下灰暗的底色。地板踩上去发出空洞的回响。空气冰冷,混杂着饭菜残余的馊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太多不幸者聚集的气息。
“就……就是这里。”卡尔在一扇厚重的、漆皮剥落的木门前停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指了指门缝下方透出的一线微弱的暖光,“那天……那个穿斗篷的人……就是在这个房间门口……拦住我……给我的项链……”
达米安没有回应,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让开。他敏锐地感觉到,这扇门后的气息与孤儿院其他地方那种麻木的死寂不同,似乎……更加“鲜活”,但也更加诡异。他伸出手,无声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
门内是一个相对宽敞的房间,看起来像一间废弃的阅览室或者活动室。高大的书架空空如也,蒙着厚厚的灰尘。几张缺胳膊少腿的桌椅被堆在角落。外面的自然光透不进来,唯一的光源来自房间中央一张巨大的、铺着陈旧但干净桌布的长木桌。桌上点着一盏老式的煤油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芒。
就在这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女孩面对着门坐在桌前。
她穿着一身样式古典、浆洗得有些发硬的白色连衣裙,裙摆下露出纤细的小腿和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玛丽珍皮鞋。
她的头发是罕见的、带着点灰调的浅金色,被精心地梳成两条整齐、一丝不苟的辫子,垂在瘦削的肩头。她正微微低着头,专注地在面前一张铺开的大画纸上涂抹着什么,纤细的手腕移动着,发出铅笔摩擦纸张的沙沙声。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嘴里哼着的调子。那是一首旋律异常古老、甚至带着点阴郁的民谣小调,曲调婉转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感,像是来自某个被遗忘的世纪。她的哼唱声很轻,但在寂静的房间里却异常清晰,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空气中。
似乎是听到了开门声,女孩手中的铅笔停了下来。哼唱声也戛然而止。
她缓缓地抬起头。
灯光照亮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少女面庞。五官精致得如同瓷娃娃,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严肃的直线。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睛——大而深邃,颜色是近乎纯黑的深褐色,虹膜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异常幽深,脸上带着些许俏皮的小雀斑,只可惜眼神里没有孩童的天真烂漫,反而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沉静和难以捉摸的审视。
她看着门口戴着面具的达米安,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恐惧的表情。相反,那薄薄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形成了一个标准的、完美的、却毫无温度可言的微笑。
“你好,”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种过分礼貌的腔调,“我是艾斯特(Esther)。”
深不见底的黑眸直视着达米安面具下的眼睛,笑容纹丝不动,“欢迎来到圣杰罗姆,这位先生。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达米安面具下的眉头蹙得更紧。卡尔那句细若蚊蚋的补充——“她是两个月以前才来的……我们都不熟悉她。不过,她……她已经找到了收养家庭,明天就要离开了。”
一切都卡在了一个过于“巧合”的节点上。项链的出现、卡尔的异变、播种者的踪迹、这个诡异女孩的降临与即将离去……这些碎片看似独立,却在他脑中迅速组合,指向一个精心编织的阴谋轮廓。
他没有回应卡尔,也没有立刻对艾斯特那过分完美的“欢迎”做出反应。达米安·韦恩从不轻易被表象迷惑,尤其是当表象完美得如同精心设计的舞台布景时更是如此。
他沉默着,锐利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穿透昏黄的灯光,开始对房间进行极其迅速而彻底的扫描。每一个角落,每一处阴影,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波动,都被他仔仔细细的收进眼底。
艾斯特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审视。她保持着那个完美无缺的微笑,深不见底的黑眸平静地回视着达米安,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展品。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桌面上,离那张她之前正在涂抹的画纸很近。
达米安的视线掠过空荡的书架、堆积的破旧桌椅,最终不可避免地落回房间中央,落在那盏跳跃的煤油灯、那张覆盖着洁白桌布的长桌,以及桌面上那张摊开的大画纸上。
画纸上是铅笔勾勒的场景,线条异常清晰,画技称得上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画的内容,倒让达米安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
画面上正是这个房间;角度也正是艾斯特刚面对着门作画时的视角;构图极其精妙,连书架倾斜的角度、角落桌椅堆叠的形状、甚至煤油灯灯罩上细微的纹路都分毫不差。
而在画面的前景,那个本应是她坐着的位置,却并非如此——一个穿着厚重、看不清面容的黑色斗篷的身影,正背对着“画外”,坐在艾斯特刚才的位置上。斗篷的兜帽低垂,只能看到一片深沉的阴影。
最让达米安惊讶的是,在那个播种者坐着的椅子靠背上,靠近斗篷边缘的位置,艾斯特用极其精细的笔触,勾勒出了一个微小的图案——一条扭曲的、仿佛在痛苦中挣扎的蛇形(或者也可以说是虫形)生物,大张着布满利齿的口,而它的周围,环绕着密密麻麻、如同冰冷星辰般的细小眼睛。
这个符号与卡尔描述中斗篷人斗篷角落的图案完全吻合——它被精准地复刻在了这张“实时”描绘的画作上。
达米安的目光猛地从画纸移开,精准地刺向艾斯特。这个女孩,绝对不只那么简单。她要么亲眼见过斗篷人,要么……她本身就是这个阴谋的一部分!
艾斯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不过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似乎有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幽光一闪而过,快得如同错觉。
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甲在桌布上划过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你在画什么?”达米安开口了,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打破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寂静。
艾斯特微微偏了偏头,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精确感,像上了发条的玩偶。她的声音依旧礼貌:“我在练习素描,先生。记录下……即将告别的景象。”
她说着,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那张画着斗篷人的画纸,仿佛那只是房间里一个普通的静物摆设。
“记录?”达米安向前迈了一步,靴子踩在腐朽的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记录一个穿着斗篷的人?在你这个‘即将告别’的房间里?”
艾斯特的黑眸直视着他,没有一丝慌乱,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困惑:“斗篷人?先生,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只是在画我想象中的房间。”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画纸上斗篷人位置旁边的一张空椅子上,“您看,这里本该是我坐的地方。我只是……想象了一下,如果有个访客会是什么样子。一个……神秘的访客。”
她说着,嘴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点点,那完美的微笑里,第一次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的玩味。
撒谎!
达米安瞬间下了判断。这个女孩的表演天衣无缝,眼神、语气、动作都毫无破绽,但那过分的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一个普通孤儿,面对他这样明显带着危险气息的闯入者,不可能如此镇定,更不可能编造出如此“合理”却指向性如此明显的谎言!尤其是那幅画……那精准到可怕的构图,那被刻意描绘的符号……绝不是“想象”能解释的。
他不再废话。语言试探已经足够。现在需要的是行动。他要搜查这个房间,找到更多证据,找到那个斗篷人残留的气息,或者……找到艾斯特与这一切直接关联的铁证!
达米安再次向前,目标明确地走向那张长桌,走向艾斯特和她面前那幅诡异的画作。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带着压迫性的力量感,如同猛兽逼近猎物。
就在他距离桌子还有三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一股冰冷刺骨、粘稠如同实质的恶意,毫无征兆地从房间的阴影角落、从那些蒙尘的书架背后、甚至从脚下的地板缝隙中汹涌而出。
这股气息与之前在工厂里感受到的、来自卡尔的坏蛋能量以及那暗紫色碎片爆发的能量同源,但更加精纯、更加古老、更加……具有目的性。
它并非无意识的弥漫,而是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锁定了达米安,带着强烈的排斥和攻击意图,猛地向他缠绕挤压过来!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达米安感到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力量。如同冰冷的枷锁,试图束缚他的四肢,让他乖乖做一个安静的傀儡。
房间的温度骤降,煤油灯的火焰疯狂摇曳,光影在墙壁上张牙舞爪。腐朽的霉味被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硫磺与腐败混合的恶臭取代!
是结界!或者说,是一种被预先设置、被某种力量激活的防御性魔法阵!目标明确——阻止他靠近那张桌子,靠近艾斯特!
达米安闷哼一声,身体骤然绷紧。他眼中厉色一闪,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借着这股对抗的力量,猛地再次踏前一步。
“呃!”卡尔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的恶意冲击吓得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踉跄着后退,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框上,脸色惨白如纸,仿佛又回到了工厂里被那股邪恶力量支配的恐惧中。
而坐在桌前的艾斯特,却依旧纹丝不动。
她甚至没有看一眼达米安与那魔法阵的对抗。她只是微微垂下了眼帘,长长的、浅金色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扇形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她的嘴角,那完美的微笑弧度,似乎……更加上扬了一丝。带着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洞悉一切的嘲弄。
仿佛在说:看,你无法靠近真相。
达米安心中怒火升腾,但好在理智还在线。他强行顶着那如同深海重压般的排斥力,艰难地抬起一只手,并非攻击艾斯特,而是伸向腰间——那里藏着他作为罗宾的常规装备,包括微型传感器和能量分析仪。
他想要解析这股力量的来源和性质。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装备的瞬间,房间外,孤儿院死寂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清晰而突兀的声响!
不是孩子们的喧闹,不是管理员的呵斥。
是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的声音。
一辆车,听起来马力不小,轮胎碾过院子外坑洼不平的地面,发出沉闷的滚动声,最终稳稳地停在了主楼门口。
紧接着,是两声沉稳而有力的关车门声:
砰!砰!
然后,一个洪亮、热情得近乎夸张、与圣杰罗姆死寂氛围格格不入的中年男声穿透了墙壁,清晰地传了进来:
“亲爱的艾斯特!我们提前来接你啦!惊喜吗?快收拾好你的小行李,我们准备出发去你的新家了!阳光、沙滩,还有你一直想要的大画室都在等着你呢!”
这声音充满了虚假的温暖和迫不及待,如同舞台上蹩脚演员的台词。
艾斯特听到这个声音,一直低垂的眼帘终于缓缓抬起。她看向门口的方向,脸上那完美的微笑瞬间变得更加“生动”,仿佛注入了某种程式化的喜悦。她站起身,动作依旧优雅得无可挑剔,对着门口的方向,用一种刻意拔高、带着“惊喜”的清脆嗓音回应道:
“德林杰先生!德林杰太太!我马上就准备好!”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依旧被压制着、脸色冰冷的达米安,那深褐色的眼眸深处,一丝冰冷的、计划得逞的笑意一闪而逝。
达米安的心猛地一沉。
收养家庭怎么会提前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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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巧合?还是……精心安排的撤退信号?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立刻制住艾斯特的冲动。现在动手,只会打草惊蛇,并且彻底暴露自己。那个笼罩房间的冰冷力场在德林杰夫妇声音响起的同时,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达米安身上被压迫的酸麻感。
机会稍纵即逝。
达米安当机立断。他不再试图冲向艾斯特或那张桌子,而是借着魔法阵消失的瞬间,身体丝滑的向侧后方滑开半步,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被外面的动静吸引而侧身张望。
同时,他藏在休闲外套下的手,极其隐蔽而迅速地动了一下——一枚比指甲盖还小、形如蜘蛛的微型吸附式监听器,被他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弹出,精准地粘附在了长桌靠近桌腿、极其不起眼的阴影角落里。
“看来你有访客到了。”达米安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疏离,他对着艾斯特说道,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她整理得更加平整的裙摆和毫无破绽的表情,“不打扰了。”
他不再看艾斯特,转身,动作干脆利落,仿佛真的只是路过。经过如同惊弓之鸟般贴在门框上的卡尔时,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用冰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低声道:“走。”
卡尔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跟着达米安逃离了这间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房间。沉重的木门在他们身后再次发出呻吟,缓缓合拢,隔绝了那昏黄的灯光和艾斯特如同人偶般挺立的身影。
走廊里依旧冰冷死寂。达米安能清晰地听到楼下传来的脚步声——沉稳有力,属于成年男性,还有一个略显轻快的女性脚步声。德林杰夫妇正在上楼。
达米安没有丝毫犹豫,带着卡尔迅速拐入旁边一条堆满杂物的昏暗岔道,将自己隐藏起来。他需要观察这对“提前到来”的收养人。
几秒钟后,脚步声在主走廊响起。一男一女出现在达米安的视野边缘。
男人身材高大魁梧,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外面罩着一件价值不菲的羊绒大衣,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看起来四十多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油光发亮。他的笑容很大,露出的牙齿很白,但那双眼睛却锐利精明,像鹰隼般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带着商人特有的算计和审视,与他热情的语气形成微妙的反差。
他就是刚才在外面喊话的“德林杰先生”。
女人挽着他的手臂,身材娇小,穿着同样考究的米色套装,戴着一顶精致的同色系小礼帽,帽檐下露出精心修饰过的妆容。她也微笑着,笑容温婉得体,但眼神深处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一种对环境的轻微嫌恶?仿佛踏入这所孤儿院玷污了她的鞋子。
她是“德林杰太太”。
他们径直走向艾斯特所在的房间,敲了敲门。门很快打开,艾斯特那小小的、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充满“惊喜”和“孺慕”的甜美笑容。
“德林杰先生!德林杰太太!真没想到你们会提前来!”艾斯特的声音清脆悦耳,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欢快。
“噢,我们的小天使!”德林杰太太张开双臂,用一种略显夸张的语调拥抱了艾斯特,“我们太想你了,一刻也等不及要把你接回家!”她拥抱的动作看似热情,身体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感,仿佛在拥抱一件易碎的贵重瓷器。
“房间收拾好了吗,亲爱的?”德林杰先生笑着问,目光却越过艾斯特的头顶,快速扫视了一眼房间内部,当看到那张长桌和煤油灯时,他的眼神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
“都准备好了,先生!”艾斯特乖巧地回答,侧身让开,“只有一个小行李箱。”
一个看起来崭新的、小巧的行李箱就放在门边。
德林杰先生对身后跟着的一个穿着司机制服、沉默寡言的男人示意了一下。司机立刻上前,拎起了那个轻飘飘的行李箱。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对孤儿院环境的询问,甚至没有和任何工作人员打招呼。德林杰夫妇如同接走一件预定好的货物,带着艾斯特,在司机的前后簇拥下,快速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向楼下走去。
艾斯特走在他们中间,白色的裙摆在昏暗的走廊里如同一抹飘忽的幽魂。她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达米安和卡尔藏身的角落。
达米安屏住呼吸,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像,目送着他们离开。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德林杰夫妇表面光鲜,热情洋溢,但眼神、动作、急于离开的态度,都透着一股刻意表演的味道。他们对孤儿院环境的漠视甚至嫌恶,与收养孤儿的“善举”动机严重不符。那个司机,步伐沉稳,动作干练,更像是保镖。
艾斯特的表现堪称完美——乖巧、惊喜、顺从。但正是这份完美,配合之前房间里的诡异画作、突然出现的魔法阵,以及她最后那冰冷的一瞥,让达米安确信,她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
她是知情者,甚至可能是关键角色。
他们“提前到来”的时机,恰恰在自己闯入房间、即将触及核心时发生。这绝不是巧合。更像是……一种接应,或者说,撤离。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很快,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然后迅速远去。
达米安这才从阴影中走出,卡尔惊魂未定地跟在他身后。
“他……他们带走了艾斯特……”卡尔的声音依旧在发抖,不知是因为之前的恐惧,还是因为艾斯特的离开。
达米安没有理会他。他快步走回艾斯特的房间门口,再次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房间里,昏黄的煤油灯依旧亮着,散发着摇曳的光芒。长桌上,那张铺开的画纸还在!艾斯特离开时,似乎刻意将它留在了原地。
达米安走到桌前,目光落在画纸上。
画面上,房间的构图依旧精准。但那个坐在椅子上、背对着画面的斗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艾斯特自己!
她端坐在椅子上,穿着那身白色的连衣裙,梳着整齐的辫子,脸上挂着那副完美无瑕的微笑,正“看”着画外,仿佛在与观画者对视。而在她椅子靠背原先画着“眼睛环绕之蛇”符号的位置,现在却是一片空白。
达米安的脸色简直不能再难看了。
魔法侧,又是该死的魔法侧!
他立刻看向桌腿阴影处。那枚微型监听器还在,闪烁着极其微弱的、代表工作状态的绿光。他需要里面的录音。刚才房间里的对话,德林杰夫妇到来时的声响,都可能包含关键信息。
然而,就在他准备回收监听器时——
那张画着艾斯特微笑画像的纸张,毫无征兆地自燃起来。幽蓝色的火焰无声无息地从画像中心蔓延开来,速度快得惊人。
火焰没有温度,反而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几乎在眨眼之间,整张画纸连同上面艾斯特那诡异的微笑,就被这冰冷的幽蓝火焰吞噬殆尽,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紧接着,那盏老旧的煤油灯,灯罩“啪”地一声轻响,毫无征兆地碎裂开来。
灯油泼洒在洁白的桌布上,却没有燃烧,反而迅速凝结成一种粘稠的、散发着硫磺恶臭的黑色胶状物。整个房间唯一的光源瞬间熄灭,只留下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浓烈的邪恶气息。
达米安站在黑暗中,面具下的脸紧绷着。他立刻启动夜视功能,绿色的视野中,房间一片狼藉。画纸消失,煤油灯损毁,桌布被污染……所有的线索,都在他眼皮底下被干净利落地抹除。
“清除痕迹……”斯托奇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在达米安脑中响起,“很专业的手法。带着强烈的……魔法气息。达米安,我们遇到大麻烦了。那个艾斯特,还有她所谓的‘养父母’,绝对和催化卡尔的斗篷人脱不了干系!甚至,他们可能就是源头之一!”
达米安没有回应斯托奇。他站在冰冷的黑暗中,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令人作呕的硫磺味和那股冰冷的恶意。艾斯特最后留在画纸上那完美的、空洞的微笑,仿佛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面。
达米安冰冷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想跑?没那么容易。”
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出房间,卡尔跌跌撞撞地跟上。达米安的目标已经明确:第一,立刻分析监听器里可能录下的任何声音碎片;第二,调动蝙蝠洞的资源,挖出“德林杰夫妇”和艾斯特的底细,追踪那辆车的去向;第三,圣杰罗姆孤儿院……这里的管理层,绝对需要一次“深入”的拜访。
播种者在这里精准地找到了卡尔,艾斯特又在这里被“接走”,这座看似破败的孤儿院,恐怕远不止是收容苦难那么简单。
哥谭的阴影之下,一股更加古老、更加邪恶的暗流,正通过这些被遗忘的角落,悄然涌动。
而他,达米安·韦恩,作为蝙蝠侠最出色的罗宾,绝不会允许它泛滥成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