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仍旧是那个拒绝安眠的哥谭。
发动机粗暴的嘶吼撕裂了夜的寂静，像一声声闷雷砸在窗玻璃上。布列塔尼·萨默斯猛地从床上坐起，顶着一头被枕头压得有些凌乱的灰紫色头发，小脸皱成一团，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烦躁。
“好烦啊……”她含糊地嘟囔着，睡意被楼下街道上永无止境的喧嚣彻底碾碎——引擎的咆哮、刺耳的急刹，还有那标志性的、如同爆豆子般此起彼伏的枪响。她烦躁地抓了抓毛躁的头发，深深叹了口气。
哥谭，永不安宁的哥谭——她的摇篮，也是她的牢笼。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震感清晰地传到了她的房间。布列塔尼瞳孔一缩，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兔子，哧溜一下就钻回了床底下，那速度，熟练得令人心疼。她蜷缩在阴影里，心脏怦怦直跳，听着外面短暂的混乱和尖叫声。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喧嚣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一种诡异的、紧绷的寂静。布列塔尼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确认安全后，才蹑手蹑脚地爬出来，重新靠近窗边。
夜色意外地明亮。厚重的云层不知何时散开了，清冷的月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给哥谭肮脏的屋顶和街道镀上了一层破碎的银辉。甚至能看到几颗格外明亮的星星，倔强地穿透城市的霓虹污染，在天幕上闪烁。布列塔尼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这难得一见的“好”夜色，在哥谭显得如此不真实。
不知道哥哥怎么样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毕竟只是冰山餐厅的后厨，只要躲起来就好……
对了！她忽然想起来，新闻里说今晚有双子座流星雨。反正也彻底睡不着了……布列塔尼干脆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决定等一等。也许，对着流星许个愿，能改变点什么？
楼下死寂的街道上，隐约传来几声变了调的惨叫，带着极致的恐惧，瞬间又被掐断：
“蝙……蝙蝠侠！是蝙蝠侠来了！”
那声音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涟漪，便迅速被哥谭浓稠的黑暗吞没。但这几个字本身就带着魔力，让布列塔尼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努力睁大眼睛向楼下那片月光与阴影交织的战场望去。
她没能看到那个传说中巨大的黑色身影，只捕捉到巷口一闪而过的、如同鬼魅般的斗篷残影，快得像秋风扫落叶。紧接着，几声沉闷的击打声和压抑的痛哼传来，然后……一切重归寂静。
真正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仿佛刚才的枪战和引擎轰鸣从未发生过。只有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硝烟味，证明着方才的混乱。
蝙蝠侠来了，又走了。像一阵驱散污秽的暗夜风暴，只留下狼藉和恐惧的余烬。
布列塔尼的心情有些复杂。恐惧被驱散了，但一种更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她羡慕那种力量，那种能真正震慑黑暗、带来短暂安宁的力量。她只是个躲在床底和窗后的小女孩。
就在这时，天幕仿佛被无形的笔刷点亮。
一颗！又一颗！细碎的银光，拖着梦幻般的尾迹，从深邃的夜空中无声地滑落。双子座流星雨开始了！它们不像楼下暴徒的子弹那样喧嚣，而是带着宇宙的静谧和宏大，优雅地划过哥谭污浊的天空，短暂地点亮了布列塔尼紫罗兰色的眼眸。
她看呆了。在哥谭的屋顶上看到流星雨，这感觉太不真实，太……奢侈了。一颗特别明亮、尾巴拖得长长的流星，仿佛正对着她的窗口坠落下来。布列塔尼猛地回过神，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她十指交握抵在胸前，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眉眼下那颗泪痣也仿佛随着她紧张的心情微微跳动。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清晰而强烈，像一颗种子瞬间破土而出：
“流星啊……求求你，给我力量吧！给我能守护一点点……哪怕只是我身边的人的力量！我不想再只是躲起来了！”
愿望无声地在心底呐喊完毕，她睁开眼。那颗最亮的流星已经消失无踪。窗外的夜空依旧流淌着银色的星河，楼下是蝙蝠侠留下的、暂时安全的死寂街道。世界似乎没有任何改变。
布列塔尼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觉得自己有点傻。对着流星许愿？哥谭的流星能听见吗？她叹了口气，带着一丝自嘲和更深的疲惫，慢慢爬回床上。身体的困倦终于压倒了精神的亢奋，在窗外依旧闪烁的星光和哥谭永不缺席的、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声的陪伴下，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陷入沉睡后，窗外的月光似乎在她枕边温柔地停留了片刻。而就在她蓬松的灰紫色发丝旁，柔软枕头的凹陷处，无声无息地，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蛋。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通体是温润的、毫无杂质的纯白，仿佛凝聚着最柔和的月光。奇异的是，一圈圈液态黄金般的纹路如同拥有生命，在洁白的蛋壳上缓缓流淌、缠绕，勾勒出浪花般优雅而充满韵律的轨迹。蛋壳表面散发着极其微弱的、珍珠般的莹润光泽，在昏暗的房间里，像一颗沉入凡尘的小小星辰。
“听到了哟！布列塔尼说的我都听到了哟！”
蛋微微闪烁着，微弱的声音从里面发出，布列塔尼没有听到，她睡得很熟，那颗蛋凑近了一些，蹭了蹭布列塔尼细软的发丝找了个舒适的角度也不动弹了。
今夜算是安宁的一夜。
蝙蝠侠一个人夜巡完毕，颇显疲惫的回到蝙蝠洞里。
提姆·德雷克仍守在那里。巨大的监控屏幕铺满整面墙，哥谭各处的画面在其上无声闪烁。他脸上倦色明显，却透着习以为常的平静。没有外出夜巡，他只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领口微敞，露出一截被雪白绷带仔细包扎的锁骨。
“晚上好，B。” 他开口，声音带着熬夜的微哑，目光从屏幕移向归来的导师。
“晚上好，提姆。” 蝙蝠侠的声音透过变声器，依旧低沉平稳，但动作间透出的沉重感无法掩饰。他熟练地解开披风搭扣，走向装备台，开始卸下护臂和胸甲。今夜确实幸运，除了几处不可避免的擦碰和淤青，没有需要紧急处理的伤口——这在哥谭已是难得的平静。
提姆的目光短暂地扫过布鲁斯卸甲的动作，确认对方没有新的伤痕需要处理，才微微松了口气，注意力重新回到面前的监控海洋上。他的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几个重点区域的放大画面，进行着例行的夜巡后复盘。
蝙蝠洞陷入一种熟悉的、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工作性沉默，只有设备低沉的嗡鸣、一些金属部件碰撞的轻响，以及提姆敲击键盘的嗒嗒声。
直到布鲁斯脱下厚重的战术靴，换上更舒适的靴子，拿起一块清洁布擦拭面罩边缘沾染的灰尘时，他的目光才真正落在提姆身上，或者说，落在他领口露出的那片雪白绷带上。绷带缠绕得干净利落，显然是阿尔弗雷德的手笔。
“达米安。” 布鲁斯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仅仅是一个名字，一个陈述句的开端，却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头。
提姆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住了。他缓缓靠向椅背，揉了揉眉心，脸上掠过一丝混合着无奈、挫败和一丝尚未消散的痛楚的神色。他不需要布鲁斯问得更详细。
“嗯。” 提姆应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哑了一点，“下午在训练室。他……对‘如何在哥谭进行恰当的防守’有自己的理解。”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锁骨上绷带覆盖的区域，“他的理解通常比较……深刻。”
布鲁斯沉默地擦拭着面罩，动作没有停顿，但提姆能感觉到那沉默的重量。那不是责备，更像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一种对亲生儿子那无法驯服的野性与暴力倾向，以及由此引发的家族内部持续冲突的疲惫。
提姆理解布鲁斯的责任，理解他接受达米安从塔利亚身边离开，来到自己身边的原因，但理解并不能减轻自己被一个十二岁孩子在训练中毫不留情击伤的荒谬感和隐隐作痛。
“他需要接触正常世界，布鲁斯。” 提姆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决，像是在说服布鲁斯，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学校……是必要的尝试。封闭在这里，只会让他的刀刃更锋利，更指向错误的方向。你不可能关他一辈子。” 他指的是达米安被送去上学的事。
布鲁斯当然明白提姆的用意。让达米安离开蝙蝠洞的封闭环境，接触同龄人，学习在普通社会框架下生活，这确实是目前能想到的、试图软化他棱角的最佳方案。但想到那个傲慢、毒舌、视所有人为蝼蚁的孩子被塞进教室……布鲁斯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毫不怀疑达米安会把那里变成他的新“训练场”，只不过对象换成了毫无防备的同学。
“我知道，提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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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认命的疲惫，“阿福也赞同这个决定。只是……”
布鲁斯停顿了一下，提姆勾起嘴角接上话茬，虽然那个笑容没有一点温度：“……希望哥谭教育系统的韧性足够强，能承受住韦恩家‘正常世界适应计划’的冲击波。”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黑色幽默。
布鲁斯没有回应这句调侃。他将擦拭干净的面罩放在一旁，走到巨大的主控台前，站在提姆旁边。屏幕上分割的画面不断切换，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深邃的眼窝阴影。
“监控情况？” 他转移了话题，回到了更可控的领域。哥谭的夜晚永远不会真正平静。
提姆立刻进入状态，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调出几个重点区域的记录和实时画面：“东区码头黑面具的人撤离得很干净，看来是收到风声了。北城几个小帮派的火并已经平息，GCPD在处理残局。稻草人的新据点……”
他调出一个模糊的化学仓库热成像图，“……还在确认，但可能性很高。哦，对了，” 他像是想起什么，点开一个时间戳记录，“午夜左右，双子座流星雨峰值时段，哥谭上空监测到一阵异常的、非常微弱的非光谱能量脉冲，来源不明，持续时间极短，没有伴随任何物理破坏或已知的魔法波动特征。初步判定……可能只是大气层干扰？或者某个小混蛋实验失败的能量逸散？” 他看向布鲁斯。
布鲁斯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段异常能量记录的数据流，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哥谭的异常总是值得警惕，尤其是来源不明的。
“标记下来，持续关注。” 他下达指令，声音不容置疑。
“明白。” 提姆点头，迅速操作起来。
布鲁斯默默挺直了一下背脊，细微的骨骼摩擦声在寂静的洞穴里显得格外清晰。这声音像是一个信号，提醒着他身体的极限。
“去休息，提姆。” 布鲁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内容本身已是关心，“伤口需要恢复。”
提姆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屏幕上那个被标记的、代表未知能量脉冲的小红点，指尖在回车键上悬停了一瞬，最终还是按了下去，保存了所有数据。他关闭了几个次要监控窗口，屏幕的光芒在他疲惫的脸上跳动。
“你也一样，B。” 提姆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锁骨处的绷带随着动作传来轻微的牵拉感，让他微微蹙眉，“阿福准备的宵夜大概要凉透了。” 他朝布鲁斯示意了一下出口的方向，自己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似乎还想再看一眼屏幕。
布鲁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沉重的步伐带着卸甲后的疲惫，朝着通往宅邸的电梯走去。他确实需要食物，更需要睡眠。
提姆看着布鲁斯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洞窟里只剩下他一人，还有满墙无声闪烁的哥谭画面。他重新坐回椅子，没有再看那些监控，而是将头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了眼睛。锁骨处的钝痛在寂静中变得清晰起来。
达米安……那个小恶魔。
他脑中闪过下午训练室的情景，那孩子眼中燃烧的、近乎残忍的好胜心。学校？提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那会是达米安的战场，还是哥谭孩子们的灾难？他不知道，只觉得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他需要一杯阿福泡好的茶，或许还要再来一片止痛药。
清晨的第一缕光线，透过哥谭常年灰蒙蒙的云层缝隙，艰难地挤进布列塔尼的小房间，温柔地洒在她的眼皮上。
布列塔尼皱了皱鼻子，在睡梦中不满地哼唧了一声，下意识地想翻身躲开那扰人清梦的光线。然而，她的脸颊却蹭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不是柔软的枕头布料，也不是她毛茸茸的玩偶。
那触感光滑、温润，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带着生命韵律的微凉。
布列塔尼睡眼惺忪地睁开一条缝，模糊的视线聚焦在她枕边。
下一秒，她猛地睁大了双眼，紫色的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最后一丝睡意被瞬间驱散得无影无踪。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被她死死捂在了嘴里。
她的枕边，静静地躺着一颗……蛋？
一颗纯白的蛋，上面流淌着如同液态黄金般的、浪花似的美丽纹路。
这……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