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残阳像一摊黏稠的血,泼洒在汴京城头。
吴军潮水般的攻势刚刚退去,留下满地狼藉与焦糊的腥甜气味。
城门左洞被火炮撕开了尺许裂缝,黑洞洞地张着,却像被无形铁闸再次卡死——十数根滚木横七竖八地堵住破口,木面嵌满断矢与碎铁,血水顺着木纹滴滴答答。
城垛口,宋军枪叉如林,铁叉上还挂着未冷的吴军衣甲。方才冲上垛口的几名吴兵,被叉尖挑起,像熟透的葡萄串般悬在半空,又被人狠劲一抖,扑簌簌摔下城根。
砰砰砰!落地的闷响、骨骼碎裂的脆声,与城下伤兵的哀嚎混作一处。
滚油金汤泼下的余温仍在,青石上冒着白泡,空气里飘着皮肉焦糊的味道。
“娘的,又顶回去了!”一名宋军都头抹了把脸上的血,瘫坐在垛口后,大口喘气。他的右臂被刀口豁开,白骨微露,却顾不得包扎,只死死盯着城下渐远的吴军背影。
城下,吴军鼓声三沉三起,终于缓缓收兵。撤退的号角悠长,像钝刀割肉,一寸寸把杀意从战场抽离。
战场上丢下的云梯横陈,半截还搭在墙头,断口处焦黑冒烟;撞城车的铁锥扭曲变形,像被巨力拧断的兽角。
苏宸在军阵中面无表情地扫视战场,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满地残甲与血洼上,像一道冷峻的裂缝。
一名副将低声报数:“今日折了五千七百多人,重伤一千四百余……”
“嗯。”苏宸只淡淡应了一声,目光越过尸山血海,落在汴京城楼那面残破的龙旗上。
“第一日,本就没打算破城,大宋的士气还在,我们还有强攻几日才行。”
苏宸看得很准,对大宋守军的情况做了初步判断。
城头,宋军也忙着收拾残局。
“吴军终于退了,险些破城!”许多宋兵都感到胆战心惊了,有些人更是虚脱地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赶快救治伤员。”
医兵抬着担架穿梭,白布瞬间染成殷红。有人肠子外露,被人死死按住,惨叫像撕裂的布帛;有人抱着断腿,靠在女墙边,眼神空洞。
“修补垛口!滚木再抬一些上来!”
喊声此起彼伏,却掩不住嗓音里的颤抖。老兵把新兵的脑袋按进怀里,低声骂:“哭什么?命还在,就给我把刀攥紧了!”
暮色四合,两军营地灯火相继亮起,像荒野里对峙的狼群,各自舔舐伤口。
汴京城墙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砖石上的每一道裂痕,都写着今日未分胜负的狰狞。
.........
夕阳没入地平线,吴军大营里点起连绵篝火,眼下吴军也带着许多伤员回营,正在包扎止血、疗伤抢救,只见随军的军医早已排开长案,白布铺地,银刀、镊子在火光下闪着冷辉——这是苏宸特意从江南带来的军医,数量过百人,此刻全聚在伤兵营里。
“快,烧酒消毒!”
“剪子给我,这箭头带倒钩!”
药童端着铜盆来回奔跑,盆里是煮沸过的井水,上面漂着一层捣碎的蒲公英和紫花地丁——消炎止血。另一边,几个兵卒正把磨成粉的柳树皮塞进竹筒,兑上温酒,做成简易“镇痛汤”。那些疼得满脸冷汗的伤兵一口灌下,片刻后便能咬牙让郎中缝合伤口。
由于这次吴军带来不少军医,加上药品充足,还有消炎药、止痛药,所以,治病的效果要远好于宋军。
苏宸亲自去伤兵营慰问一番,给伤病们带去温暖和关怀。当他掀帘进来时,正看见一名都头大腿被滚油烫得皮肉翻卷。他二话不说,蹲下身,亲手把冰凉的湿布敷上去,低声道:“别嚎,明日你还要回阵再劈几个宋兵。”
那都头见苏帅给他上药,眼泪鼻涕一把,却咧嘴笑:“得令!”
“凡斩敌首级者,记功一次,赏银十两;父母妻子免三年徭赋。
阵亡者,抚恤五十两,棺木由军中专送;残者按月领柴米,永不减额。”
郎中正给一名胸口被长枪划开的士卒缝最后一针,抬头看见苏宸,忙要行礼。
苏宸抬手止住,接过药碗,亲自灌那士卒一口温热的参汤:“好好躺着,你这条命是吴国欠你的,军功册上给你记双份。”
“多谢苏帅!”士卒喉头滚动,眼泪混着药汤一起咽下。
消息像风一样卷过各营。有人把写好的“免赋牌”塞进伤兵衣襟,有人把抚恤银当场装进家属托人带来的小布袋。
营外篝火旁,还没轮值的兵卒正哄笑着给同伴擦血、上药,嘴里却大声起哄:“听见没?家里三年不用交租子!老子就是残了,家里老娘也能吃口饱饭!”
更远处,火头军抬来一桶桶加了姜片的羊汤,热气蒸腾。苏宸舀起一碗,亲手递给断了臂的老卒:“喝下去,暖暖身子。吴国不会忘记今日洒的血,明日踏平汴京,给你们最大的犒赏就是——天下一统,再无战火。”
老卒单手接碗,仰头灌尽,空碗重重砸在地上,裂成两半。周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震天吼声:“愿为苏帅效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火光映出一张张被硝烟熏黑的脸,映出他们眼里重新燃起的狠劲——那是对身后家园、对怀里免赋牌、对明日战鼓的决绝。
次日,汴京城外再次响起低沉的号角。
苏宸披银甲、乘白马,亲自待着赵德昭来到汴京城外。
赵德昭昂首挺胸,背后竖一面白幡,上绣“归命”二字,随风猎猎。
吴军阵前,十面大鼓同时擂动,声浪滚过城头,震得砖缝里的灰土簌簌而落。
城上守军霎时鸦雀无声。
“看!那就是江左苏郎?”一名年轻禁军探头,嗓音发颤。
“真人比画像还年轻……”旁边的老兵咽了口唾沫,手里攥着的弓弦松了又紧。
他们中许多人读过苏宸的《临江仙》,翻过《射雕》的残卷,甚至有人夜里偷偷背诵他的《破阵子》,此刻却隔着一道城墙,在硝烟里直面这位传奇。
然而没有人敢开口。
“妄言降者,斩!”皇城司的校尉厉声喝道,刀光一亮,又把几名将士到嘴边的话生生吓回肚里。
鼓声停,苏宸提缰向前一步,朗声道:“城上诸军听着!大皇子在此,宋室正统已明。降者免死,仍按原籍安置,分配土地;顽抗者,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回应他的,是一阵死寂。
可这死寂里,分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崩塌;现在没有人敢表态,因为一旦说出投降的话,就会被军法处置。
虽然宋军没有开城门投降,但是对大宋将士的士气打击还是有的,当吴军再次攻城,宋军的抵抗明显不如第一日那么强烈了。
第一波箭雨刚落,城头竟有人迟疑半息才放箭;滚木礌石推至垛口,却慢了半拍,导致不断有吴军士兵杀上城头。
“顶住!顶住!”韩重赟嘶哑着嗓子,挥刀砍翻一名退兵,却挡不住更多士卒眼底浮出的惶恐——那是对“江左苏郎”四个字的敬畏,也是对大势已去的绝望。
夕阳西坠时,汴京城楼和城门都已现裂痕,像一艘在怒海中颠簸的小舟,随时会被下一道浪头吞没。
? ?本书还剩下几万字就完结了,8月份应该能结束,感谢大家多年的支持!在9月会发新的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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