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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以身入局(四)

作者:林嘉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洛阳城。


    靖德公主死,年迈的帝王一夜之间鬓发尽白。而朝堂之上关于燕地此后的归属问题,众朝臣各执一词。


    有人道,公主既然已然嫁于书府,如今这继承燕地之人自然也该从书家后辈中选一个。


    此言一出,便立刻有人反驳,靖德公主膝下无子,女儿书漾又久病孱弱,难道这燕地竟还要分给与公主毫无血缘的书家外人吗?


    群臣在朝堂上你来我往,争论不休,更有甚者气得是脸红脖子粗。遑论什么身份,在这样一块无主之地面前,都想来分一杯羹。


    孝惠帝掩面咳了几声,将视线投向身侧,皇位一旁的皇太女麟昭见状即刻上前几步扬声道:“诸位!”


    朝堂诸人这才缓缓静默,将视线投向麟昭,只见她从袖中取出一方缣帛转过身来,视线不疾不徐扫过众臣,缓缓开口道:“诸位大人,这是燕地蓟州城中尉崇雎寄来的请愿书。”


    “诸位可知崇大人信上说了什么?”麟昭的声音忽而压低几分,“边境匈奴人来犯,崇大人说,阿姐她是因挂念燕地灭匈一事积劳成疾才死去的,因而请愿让阿姐葬在燕地,特八百里加急寄来此信,向陛下请示。”


    麟昭公主此言一出,众臣皆面面相觑,难免羞愧难当。靖德公主如今死了不过小半个月,尸骨未寒,甚至连下葬与否都未曾知晓,他们就开始觊觎她的势力,甚至还想瓜分燕地。


    见朝堂一片静默,孝惠帝这才清了清嗓子望向众臣开口道:“朕知诸卿关切燕地,但如今匈奴愈发猖獗,几次三番挑衅我大虞边境。而今后无论是谁承了燕地,都必须要担负起这捍卫国土、剿灭匈奴之责。朕年事已高,靖德此生为这个问题劳神费力,故而燕地下任爵王,五年之内定匈奴一事要见成效。”


    孝惠帝的语气愈沉,开口时也带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意味:“敢问诸卿,谁能担负起这个责任?”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就连方才神情激昂的书向丘与书毓桢都不约而同地颔首不语。


    “书大人?”孝惠帝显然没想放过书向丘,他直截了当地点了他的名字,“你怎么看?让书将军去,你看能否平定匈奴之乱?”


    听闻此言,只见书向丘手握笏板迈出一步,眉头轻蹙着,做出一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模样回拒道:“匈奴多骑兵,素来骁勇善战,尤善远战,燕地多平原易攻难守。这……毓桢一心为我大虞朝,只是此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书卿的意识是,书家不要燕地了?”孝惠帝提声询问道。


    “燕地是陛下国土,如何分配合该陛下决断才是。”书向丘听出了帝王语气中的隐约怒意,连忙恭敬地跪下回话。


    “书卿明白就好。”孝惠帝抬手理了理衣袖,轻笑一声,“诸卿还有什么想法,尽可提出来。”


    堂下缄默片刻,忽有一道温润声音响起。


    “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是岑澈。


    孝惠帝眸光沉了沉,瞥着台下之人,只见他不卑不亢地温声开口道:“陛下,燕地于情于理都该划给靖德公主之女,书漾。”


    此话一出,朝堂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皇帝已然将话说得那样清楚明白,继承燕地的条件就是五年之内灭了匈奴。


    可书漾是谁?


    一个病弱到怕是连闺房都走不出去的姑娘,靖德公主已逝,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身为她的老师,岑澈居然还能腆着脸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这都已经不能用诡异形容,简直就是荒谬至极!


    就在众臣思虑孝惠帝会如何训斥岑澈时,谁料他竟没有立刻开口呵斥,反而是耐着性子开口道:“岑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臣知道。”岑澈指节紧紧按在笏板上,抬眸望向座上人提声道。


    “于情,书漾是靖德公主独女,公主既已决定葬于燕地,书漾赴燕祭奠陪伴亡母实乃情理之中。”


    “于理,靖德公主一生为守燕地劳神费力,甚至赔上性命,书漾是公主独女,理应继承亡母遗志,以全孝道。”


    “请陛下,遣书漾赴燕。”


    话音刚落,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为岑家即将失去这样一个青年才俊而痛惜,这岑澈向来温和端方、处事圆滑,怎得今天像是失了智一般满口胡话。


    岑澈话音刚落,便听一侧麟昭公主躬身附和道:“请陛下遣书漾赴燕。”


    年迈的帝王双眼微眯,他嗤笑一声开口道:“你们这是……要这小姑娘的性命啊?”


    “陛下!燕地有守军十万,更有将门世家崇家镇守于燕。书漾赴燕不仅昭示皇家对燕地仍旧关切,更能激发众军斗志,稳定军心啊。”麟昭忙不迭开口道,“书漾乃长姐独女,燕地诸人定不会任她受到一丝伤害的。”


    座上的帝王眸光微闪,面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瞬。


    “请陛下,遣书漾赴燕!”将那转瞬即逝的神情收入眼中的岑澈又立刻扬声开口道。


    而方才回过话的书毓桢与书向丘此刻面色却格外难看,二人相视一眼,看出对方眼里的猜测。那夜本欲囚杀书越筝,谁料本该死在房中的她却在当夜不翼而飞,任书家二人怎样寻找都毫无结果。当时他们便猜过是岑澈帮她,可岑澈一切如常,该上朝的时候上朝,遣人跟了他两天,却发现岑澈毫无异常。


    书越筝简直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直到此刻,二人才意识到书漾去往何处。岑澈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出来说了这样一堆荒诞至极的话,还连同皇太女齐奏,事到如今,他们也无法左右帝王的决定。


    书漾去往燕地,不管她是真的书漾还是假的书漾,他们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书漾真的继承了燕地。


    可这个结果居然还是他们一手造成的,书向丘恨得紧咬牙关,想到那个女子满是恨意的表情,若是让她继承燕地……思及此处,他不由得开始脊背发凉。


    果不其然,孝惠帝垂眸思索良久:“那便如此吧。”


    “让书漾去燕地继承靖德遗志,靖德的女儿绝不会是瑟缩胆怯之辈。”


    朝臣听了这话,虽都缄默无言,内心却相继涌出翻江倒海的想法。


    看来皇太女麟昭果然与靖德公主不睦,恨到这种程度,长姐死了连她唯一的女儿都不放过!狠辣至此,待她继位后,定然要更谨言慎行才好。


    看来这岑澈与书漾想必关系已然差到了极点,病弱至此也要想着法将她推向死路,人不可貌相,此子看上去温良无害实则心地恶毒至极!


    于是朝会结束后,众人都相继避开了岑澈与麟昭,各自散去。


    岑澈转头看到了凤钗摇曳的麟昭,向她微微颔首致谢:“多谢公主相助。”


    麟昭定定望了岑澈许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真是难得,洛阳城中最大名鼎鼎、刚正不阿的岑大人,如今竟也有自己的例外和软肋了?”


    “能让你破例到这种程度,看起来我这个外甥女对你来说相当重要啊。”


    岑澈喉结滚动,薄唇微启,似是要说着什么为自己方才上朝前匆匆寻公主帮忙一事找补,然而最终也没能开口,反倒是耳尖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麟昭望着他这幅模样,心下暗叹一声,开口道:“我说过我不是平白无故帮你的,岑大人。答应我的事切记不要反悔。”


    岑澈颔首见礼:“岑某明白。”


    望着群臣离开的背影,岑澈的心缓缓安定下来,今日之事他思来想去都觉得没有把握,只得在上朝前匆匆寻了麟昭公主帮忙。


    也不知如今书漾在蓟州过得怎么样?


    岑澈将眸光落在远处的地平线上,燕地距洛阳相隔百里,就算他登得再高也望不到蓟州城。群燕迁徙发出阵阵啼鸣,有风起,掀起他衣摆一角。


    岑澈收回视线,顺阶而下,忽而觉得心口有些空空荡荡。他明白,自己这是在想她。可圣旨已下,此后山水遥望,怕是再难相逢。


    借以登高远望,遥寄相思。


    书越筝听了崇鹂的话,呼吸都凝滞了几分。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攥住那般,无力感席卷全身,她呆呆地迈出房门,走向那方静置于堂前的棺椁处,那人早已封棺准备入葬,再也见不到她的面容。


    书越筝怔怔地伸出手,指尖触及棺板冰凉,她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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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全然未觉那般将整个手掌都贴了上去,唇角向下抿了抿强压鼻酸,又固执地将另一只手放在棺板另一侧。


    随后躬下身子,将侧脸轻轻贴在那方棺椁之上,眼角有泪顺着木棺缓缓滑向地面,砸出一方浅浅的泪花。


    她知道自己不是书漾,可她却没戳穿她。以她的方式默默对她好,可又实在念女心切所以长留于蓟州,不见她就不伤心吗?


    或许从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她不是书漾,而那群人甚至剥夺了她为女儿落泪的权利。心酸得有些发涩,书越筝头一次对自己占了书漾的身份感到歉疚。


    知道实情的靖德公主没错,救她的长姐书方沁更是没错,但她们都对她说了抱歉。而始作俑者却高高在上地想要夺她性命,复仇不就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吗?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谁杀人,谁偿命。


    从那一刻开始,书越筝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心,书家与书毓桢、书向丘或许本来就不该放在一起看。她若要真正成为书家人,那也很简单,那两个人去死就可以了。


    书越筝收拾心情,望向一侧眸光满是怜悯的崇鹂,问道:“崇鹂姑娘,我想知道近些年关于燕地与匈奴争端之事,姑娘能给我讲讲吗?”


    活下来于她而言远远不够,她要解决问题,她要帮靖德公主全了她的残梦。若她要掌权就要有为旁人所不能之事的能力与勇气,她得拿出这份魄力,好让这里的人真正看到她的价值。


    只是因为她本人,而不是因为她的名姓或身份。


    她要让他们看到她、理解她、信任她、最后心甘情愿臣服于她。


    书越筝明白自己有这样的能力,她想做的事情,一定能够做得到。


    崇鹂见她如此利落飒爽地以手背拭去眼角余泪,心中不由得对她生出几分好感。也不再顾及她孱弱的名声,耐心为她讲起了与匈奴的是非。


    两地纠缠已久,这么多年来都不敢长驱直入地攻打对方。前些年两地终于签订一份停战协议,不久后匈奴易主,新主违背协议扰乱燕地,提出其他求和条件,要公主下嫁,要白银黄金,更要中原物资。


    孝惠帝话都没听完便直接拒了,于是两地就这样继续纠缠。


    书越筝听完这些,心下了然。只是她纵然习过再多理论知识,见过再多史书事迹,不真的去战场走一趟都算是纸上谈兵,做不得数。若她想要掌燕地的权,就必须会领兵打仗。


    岑澈是文人,这些东西自然没法亲自教她。可她如今身边尽是将军,她怎么学都能学到东西。


    眸光一转,书越筝沉了沉心绪,目光再次投向崇鹂:“我能去城北看看吗?”


    崇鹂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将她打量一番,咬着牙开口道:“你若非想去,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这行头得换一身。”


    第一次踏上城墙望向战场时,书越筝虽下定决心却仍有忧惧心绪,崇鹂在她身侧咬咬牙道:“那群天杀的匈奴人,就是这样,有一下没一下地骚扰我们!”


    崇雎见她如此胆魄,虽眸光有忧色,却是一闪即逝,她既是靖德公主独女,便是天生的将门之人。


    见她有如此决心,崇雎也有意教她。


    第二次踏上城墙时,书越筝眼神果决,搭弓射箭,只差毫厘就能射死那匈奴人。


    第三次踏上战场,书越筝拔剑出鞘,剑刃相对时胜过了生于草原的士兵,一剑刺穿了那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的匈奴人。最后干脆利落地将他的尸体推向一边。


    ……


    第几十次踏上战场,她带军剿灭一小支匈军队,缴了器械正欲回城时,却在一种匈奴人尸体里发现一个失去意识的少年。


    浑身沾满鲜血,着锦绸制衣衫,发髻高束,模样也与匈奴人截然不同。


    书越筝拔剑正欲补刀,却忽而看到他右腿正汩汩涌血,甚至晕湿外袍。


    踟蹰只瞬间,书越筝便咬着牙将从死人堆里挖了出来,背着他回了蓟州城。


    那一刻,她想到了岑澈。


    如果是他,他会毫不犹豫这样做的,就像他当年救了自己那样。


    书越筝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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