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夕阳透过云雾挣扎而出,几缕斜斜光束撒向青砖墁地,些许清风骤然拂过衣摆,女子裙衫漾起浅晕。
剑尖堪堪抵向地面,剑上血渍落在岑澈衣摆。面前女子的发丝划过他的侧颈,岑澈视线蓦地僵住,瞳孔微张,心跳骤然慢了几拍。
他微微仰着头,那模样远远看来似乎是在迎合她的动作,俨然一对情投意合的眷侣模样。
分明一抬手就能推开面前人,但他却迟迟没有动作。
唇上传来温热触感,书越筝仔仔细细地盯着面前人的表情,看他一吻落下时他倏尔惊诧的眸光。长睫微颤,蜻蜓点水般一个吻后,她缓缓后撤几步。
大梦初醒的神色转瞬即逝,片刻后露出一个很淡的笑,那笑意中带了张扬,又有几分得意。
早就想这么做了。
从十几岁起,就想这么做了。
那厢却见岑澈那双沉稳澄澈的眸子头一次沾了些无措,膝弯处手指微蜷,心像是被蚂蚁噬咬般不得安定。他久久盯着面前的女子,眸光波澜渐起,又缓缓归于平静。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再开口时的声音带了些喑哑:“书漾……”
“你这是在做什么?”
“先生看不出来吗?大逆不道的书越筝这是在欺师灭祖呢。”书越筝任他握着,蹲下身来平视岑澈,唇边扬起一个桀骜不驯的笑,似是喃喃自语道,“先生要拿我怎么办呢?”
“书漾。”岑澈提高了声音,语气却一如既往地没有半分凶斥。
他长她四岁,又与她许久不见。
哪有久别重逢就有忽而吻他的道理?
岑澈思来想去,只觉得她大抵是不想听他再对她高谈阔论,不想听他指责她的所作为所为,所以才用这种她认为能激起他怒火的恶劣方式,试图让他闭嘴。
听说她前不久还屡屡去往南风馆寻欢作乐,身旁还有着一个养了多年的内宠,想必对这种男女之事也不设大防。南风馆一事岑澈虽然无从求证,但她身旁那个名唤宁皓的少年人,的确陪伴她多年,深得她的信任与宠爱。
她向来如此,朝三暮四随心所欲,鲜少能有人或事让她认真起来,她如今对他这样,是也将他视作了那些可以用一个吻安抚好的人吗?思及此处,岑澈置于膝头的手指又不自觉地蜷了起来,缓缓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指节。
书越筝丝毫未察觉他的情绪变化,只是倏尔陷入了沉思。往日她对岑澈从来都是仰慕敬重的,这一吻甚至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但吻便吻了,造反她都能做,吻他又怎么了?
他还能再亲回来不成?
那她也不吃亏。
转念一想又觉得先生真是脾性极好,待人温和。从来主张以理服人,鲜少怒斥旁人,即便此时她做了这样过分逾距的事情,岑澈语气里也没有多少斥责之意。
思及此处,她的目光却不经意间挪向他的衣角。玄黑色官服上落了血痕,若不细看定然无法察觉,但书越筝却被那血渍一瞬住攫了视线,只觉得那血渍落在岑澈身上是那般刺眼。
她将长剑弃于一侧,看着岑澈衣摆处落上的红痕微微怔愣。半晌后耐着性子从怀里取出一方锦帕,直截了当地单膝跪地为他拭去衣摆脏污。
“此事龌龊,遑论成败都让书漾一人担负即可,先生此时进宫,倒是白白污了先生名节。”
书越筝的声音很轻,手上动作一刻未停,然而血痕一落便无法轻易拭去,无论书越筝如何想要拭去那方痕迹终究无济于事:“先生便在此处等着我吧,若是改朝换代,书漾愿许诺先生来去随心。”
岑澈垂眸看着书越筝,眸光复杂莫测,最终化为一声未出口的轻叹:“我并非无知稚童,书漾。”
“我明白。”书越筝将那当帕子收回怀中,向岑澈抿唇笑笑,“可在我这里,是要将先生仔细珍重的。”
话音刚落,岑澈便觉得她这话莫名好笑,方才那般大逆不道的欺师之事都做了,此刻却对他说珍重。
“这会宫中乱着,便委屈先生先留在这里,待到事成我自会送先生与府中人归家。”
那府中人自不必说,正是苏家二小姐,苏枝筱。只是书越筝从来不愿称她一句岑夫人。过去不愿,现在更是不愿。
“书漾,你就如此肯定你能赢吗?”岑澈望着她的背影,忽而开口追问道。
“先生,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月栖宫的大门缓缓合上,书越筝干脆利落提剑地踏出殿门,未曾回头。
“你们在这里护着先生。”书越筝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切记不可对先生无礼。”
岑澈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了,心头却骤然涌起几分不安。
半个时辰后,宫中诸殿都安插禁军守卫,只待崇鹂携军归京,书越筝便可先扶皇帝的病弱儿子继位,而后再以身体孱弱为由传位于她,朝中书家门生不少,届时一呼百应,皇位届时于她而言几乎唾手可得。
书越筝行至椒房殿,从高台上缓步而下,她丢下手中利剑,摆摆手示意身后侍从将其全都处理了。
步履蹒跚地走出偏殿,额头的血迹斑驳,书越筝呆呆走向椒房殿正殿,迈上阶梯时似乎是再也没有力气继续走下去,她脱力地在椒房殿门前的阶梯处落座。
眼见大事将成,一切将要尘埃落定。
书方沁却死了。
曾经有那么多次,她与她的长姐隔着这样的长阶遥遥对望,却未曾有一次与书方沁搭过话。
如今大虞的皇后娘娘与燕王殿下。
年少时温婉博学的京中才女与羸弱阴郁的病秧子。
书家的嫡长女与替代品。
她似乎永远不会与自己是同路人。
“书方沁,你不是恨我吗?就因为这样的缘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你真的甘心吗?”书越筝望着自己起着薄茧的指节,开口的语气之中尽是茫然。
片刻后,暗卫来报,皇宫已经完全被书家控制了。最多一个时辰崇鹂将军就可以回京入宫。
闻言书越筝立刻收起所有波澜起伏的不安心绪,大业未成,还容不得半路泄气。待她将这天下取而代之,定要以书家长女之名为书方沁下葬。想到此处,书越筝心头郁结缓缓散开,拍了拍裙摆正要起身。
未曾料想只电光火石间,下一刻,不知何处射来的弓箭竟直直贯穿了她的胸口。
猛然一惊,凌然痛意只瞬间就从胸口蔓延向四肢,让她几乎无力忍耐,痛意如同雨后苔藓般爬遍全身。
书越筝挣扎着转过身,却正好看到了宁皓放下了拉弓的手。
一击毙命,准头不错。
那是她亲手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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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皓的箭术。
“什么?”
书越筝的眸子里有片刻不敢置信闪过,然而此心绪未定,下一刻就被出离的愤怒淹没。
胸前中箭,全身失力,书越筝轰然倒地。她自椒房殿的长阶滚落,血迹在红色裙摆上迅速晕开,那模样就像是烈日里盛放的罂栗。
“竟然是你叛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宁皓?
怎么会是他?这个跟了她整整二十年的人,她甚至从未怀疑过他一分一毫。想到这里,书越筝愈发觉得自己心力交瘁,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涌出身体,精神也随之逐渐变得涣散。
自十九岁那年在战场上捡到了宁皓,她便把他视作亲弟弟。那时的他是那样瘦小孱弱,那模样看上去太过可怜,让她几乎一瞬想到了幼时的自己。从那以后,书越筝毫不吝惜地将自己的全部武艺悉数传授,直到后来她在朝中站稳脚跟,也大方直率地为他引荐朝中贵人,竭尽全力帮衬他。
从始至终她从未疑过他。
可到此时,她离皇位只差最后一步时,竟然是她最信任的人背叛了她。
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竟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虽是棋差一招,可不甘心,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眼皮骤然沉重,手指也变得使不上一点力气。唇角的鲜血持续涌出,胸口的刺痛感让人几乎无法承受。
有脚步声从阶梯上传来,不轻不重的几声。书越筝眼皮低垂,强撑着一口气望着来人方向,只见宁皓居高临下地看着书越筝,他的眼神复杂,带了些书越筝看不懂的情绪,似怒似怨,甚至有些隐隐约约的恨意。
他恨她?
过去她用尽自己全部心力栽培他,他竟然恨她?
即便她这么多年行事狠辣果决。表里不一,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很多时刻都视人命如草芥。在这世间千万人中,人人似乎都能寻到恨她的理由。但她却从未亏待过宁皓,甚至对他那样掏心掏肺。过去的她是真心把他当成自己的家人。
不知好歹、狼心狗肺的东西,他到底有什么资格恨她。
剧痛席卷全身,书越筝止不住地微微痉挛,鲜血不停自身体涌出,她的意识缓缓溃散。最后只剩恨意席卷着懊悔浮现在心头,事已至此,是她识人不清,引狼入室,活该引颈受戮。
只是宁皓,若有来生,我必亲手杀了你。
彻底失去意识前,书越筝最后只想着这句话。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只是可惜,她无来世。
徐徐日光落下,最后一束日光也敛入云层,垂暮已至,夜色更沉。
月栖宫内,书案残烛倏然惊灭。岑澈顿住手中动作,猝不及防忽而心头一恸。笔尖墨汁落上纸页,晕开方才写下的字迹。岑澈久久地望着那处,良久后才默不作声地将笔搁回笔架。宫外喧闹声渐起,传言涌入耳中,岑澈起身欲查探情况,却在月疏宫外被一熟人拦住了步子。
“岑上公,别来无恙啊。”
思绪像在一瞬陷入某种混沌之中,书越筝来到一个模糊的地界,四周入目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她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看什么,只觉身体在不住地下坠,似乎要坠往无边无际的深渊。
再次睁开双眼时,书越筝听见四周传来了一片嘈杂的喧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