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时候，她就想着应该是带她来制备酒精的，现在听到林启这么说，也不意外，“不确定需要多久时间，辛苦林伯了。”
进到里面，绕过屏风，一张巨大的桌案上，整齐的摆着之前图纸上画出来的所有东西。
旁边密密麻麻堆着很多酒罐，以及一个装满水的大水缸，所有东西都准备得很齐全。
幻羽上前朝她道：“全都按照要求准备好了。”
几个侍卫服侍的人立在旁边，晓夏什么都没问，点点头走到桌案前，朝屋内的人道：“你们都凑近些，我教你们怎么检查器械是否能用。”
听到她这么说，众人面面相觑，视线全都往幻羽身上飘。
幻羽也没想到她会主动这么说，赶紧道：“王爷不是这意思——”
“没事的，都是早晚的事。”晓夏打断他，笑着道：“再说了，凭我一个人，也做不出足够供应三十万玄羽军的量。”
倒不是她不想藏私，主要是就一个简单的蒸馏提纯，最重要的器材和原理她都已经告诉了傅淮晏，其余的也没什么值得藏的。
但幻羽却不为所动，半点不跟她啰嗦，直接道：“我去问过王爷，你稍等片刻。”
都是打工人，她也没想过为难对方，是以晓夏可有可无地摆摆手，“好。”
因着打造器具的时候傅淮晏都担心图纸泄露，要拆开了找工匠，所以一见到屋里这么多人，她就自然而然的以为这些人是傅淮晏安排来跟着她学的。
至于没有提前和她打招呼征求她意愿，亦或是问她愿不愿意教，晓夏是觉得她如今的身份和处境也没资格计较那些。
傅淮晏怎么安排，她识趣的照做就是，这才没有多问，但现在看来，明显是她想岔了。
幻羽来得很快，说是片刻，其实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
得到了傅淮晏的同意，众人显然比一开始放开了很多，有不懂的地方或者不清楚的地方，都会仔细问她。
晓夏也讲解得很详细，从怎么检查器械，到怎么组装怎么密封，以及为什么这么组装，为什么要确保密封，再到最后成品的存储。
事无巨细倾囊相授。
幻羽也在旁边帮着打下手，看着第一滴澄澈的液体通过冷凝管落到瓷碗里的时候，眼睛都不自觉亮了亮，“这就是酒精！”
晓夏抬眸对上众人期盼的视线，摇了摇头，“这是低浓度的酒精，还要再次蒸馏。”
有了第一滴，之后便陆续有液体滴入瓷碗中。
晓夏道：“浓度不够的话，是达不到我们要的效果的”
医用酒精的浓度是75%，但古代的技术难以直接检测得到那么精确的成品。
所以只能多次蒸馏，得到不同浓度的酒精，再通过燃烧残留量以及实验杀菌效果测试，对比后得出最浓度最接近的样品。
但那些都是之后的步骤，今天的首要目的，就是能通过这套装置得到酒精就行。
第一阶段成功，她也好先跟傅淮晏交个差。
屋里堆了很多酒坛子，晓夏用筷子蘸着尝了尝，品质参差不齐，心里盘算着用于蒸馏的酒的品质也要固定下来才行。
瓷碗里的液体虽然没有达到标准，但众人却都很高兴，有人犹豫着问：“用了这东西，伤口就能少发臭生蛆了？”
这些人的身形和动作，以及浑身的气势都不是一般的习武之人，她第一眼就在心里猜测应该是玄羽军的将士，现在听到对方问这么直白的话她也不意外，直接道：“不是。”
两个字，直接把一众上战场眼都不眨的大老爷们儿整懵了。
幻羽眼眸微动，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晓夏接着道：“只用它自然不行，得使用得当，药食尚且讲究相生相克，你刚吃了救命的药转头服用与药性相冲的食物，那还有什么用。”
细菌病毒这种东西跟他们说，他们也不懂，她只能简单粗暴的说了一些保持伤口清洁干燥的事项。
看着众人脸上似懂非懂的表情，晓夏不为难他们，也不为难自己，用这个朝代的人能听懂的话说：“伤口用它清洗之后还要辅以药物治疗，定时换药服药不让伤口沾水。”
这些大头兵连字都不识几个，想跟他们说医理也就无从说起，晓夏盘算着这东西的使用得找些军中的大夫来，应该就更好沟通和普及一些。
况且这就是一个酒精，不是什么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还是别让他们抱有那么高的期待要好。
众人等着瓷碗里的液体越来越多，正屋里的傅淮宴和章璟同样也在等着见到成品。
自刚才幻羽来过一遍之后，章璟就更坐不住了，竖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视线直勾勾盯着门口的方向，“她都主动公开制作方法，为什么我不可以跟着一起去！”
“你是御医。”
这就是说他不是玄羽军的人了，章璟深吸两口气，还是忍不住，“我是御医怎么了，这东西往后也是要昭告天下的，我提前瞧瞧有什么大碍！”
傅淮晏依旧不为所动，“不行。”
章璟气得重重甩袖，傅淮晏不冷不热地睨着他，“你想瞧的究竟是什么，你心里清楚，她是本王的婢女，本王不允，你便瞧不得。”
“你简直莫名其妙，她是个婢女又不是天上的神仙！”
傅淮晏微微勾了勾唇，挑眉反问：“你怎知她不是。”
章璟：……
章璟很无语，他转头一言难尽地看着傅淮晏，半晌后，艰难地开口，“这次受伤，你是不是还伤了脑子。”
他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自从太子和太子妃亡故后，傅淮晏性子越发古怪，待人疏离喜怒无常，这下倒好，开口就说对方是天上的神仙。
他记得那婢女被送来王府满打满算没几日，其中还有几天傅淮晏是处于昏迷的状态，彻底醒过来也就三四日的时间……章璟心中暗骂什么神仙，妖精还差不多！
一定是脑子出了问题！
章璟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赶紧上前要去检查他的脑袋，“之前只顾着你腰上的伤，没仔细你的头部，快让我瞧瞧是不是诊漏了！”
傅淮晏眉心微蹙，冷眼盯着他。
章璟脚下步子一顿，硬生生停在了傅淮晏身前，他毫不怀疑，他要是敢碰他，他一定会断了他的手。
讪讪放下手，章璟刚要说话，门后传来脚步声。
章璟斜觑了一眼傅淮晏，看他视线并未看向门口，心中的那抹怀疑又重新压下了。
傅淮晏如今对外依旧是昏迷的状态，是以晓夏依旧如之前一般敲了敲门以示对王爷的尊重，就推门进去了。
和林启两人绕过屏风，就看见傅淮晏身边立着一位俊秀的公子，头戴玉冠面色白皙，身着一袭淡青色锦袍，腰间一枚月白色镂雕弯月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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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身气质与傅淮晏截然不同，晓夏多看了两眼。
看她自进门起视线就不断往章璟身上扫，傅淮晏脸色不便，一双眸子却越来越冷。
【这帅哥是谁？】
听不懂这几个字的意思，但语气中兴味与此前夸他容貌时如出一辙！傅淮晏搭在轮椅上的手紧了紧，周身气势愈发阴沉。
察觉到他的怒意，章璟不自觉往旁边让了一步，视线略过前面的婢女，瞧见林启手中托盘里的瓷瓶后，又往林启身后看了看，结果什么也没看到。
章璟心中很是无语地撇了撇嘴，暗到藏得真严实，而后又暗暗骂了傅淮晏好几句。
晓夏扫了两眼，没看出这个人是谁，她也不纠结。
【知道的越少越好，管他是谁呢，我只要伺候好男主，就万事大吉！】
身旁骇人的气势瞬间消散，甚至隐隐散发出愉悦之意。
章璟古怪地用余光觑了傅淮晏一眼，暗道几息之间毫无根据的心绪骤然大起大落，看来终究还是因为双腿的问题导致了心神受扰，情志无状。
章璟心中盘算着怎么才能引导他的心绪，就听见那面色蜡黄，形容潦草的婢女隐含喜意的声音响起。
“这就是我说的酒精，反复蒸馏了几遍，还没有经过实验，但浓度应该是不低的。”
看傅淮晏心情好像不错，晓夏接着道：“具体的还需要多次验证，之后也需要在动物身上实验，才能得到相对来说有效用的，可以起到消毒杀菌作用的医用酒精。”
听到这话，章璟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是说是天仙吗，谁家天仙干瘪瘦小，面色蜡黄，头发干枯啊！
一定要找机会好好瞧瞧傅淮晏的脑子才行。
章璟心中的天人交战和盘算无人知晓。
晓夏说完满脸笑意，等着领导的评价。
傅淮晏视线从她那双清亮的眸子上缓缓移开，看向林启端着的瓷瓶。
“拿过来我看看。”
林启笑着就要上前，被章璟挡在了原地，“他瞧什么，他又不懂，我瞧瞧！”
章璟说着就伸手拿起瓷瓶，打开上面的盖子凑近闻了闻，顿时呛得咳嗽不止。
林启眼疾手快一把拿过瓷瓶，两手小心地护着，“好不容易才得一个瓶底，当心摔了！”
章璟一边咳一边道：“这，咳！这不就是烈酒么，倒是比现有的烈些，说什么酒精，装神弄鬼。”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未免傅淮晏以为她在忽悠他，晓夏赶紧解释。
“不是装神弄鬼，酒中确实本就含有酒精，但含量不高，刚才幻羽他们说，现在治疗伤口是先用凉开水清洗，再用烈酒清洗而后再上药包扎，但还是会有伤口发臭出现腐肉生蛆的情况，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但烈酒中的酒精浓度不够高起不到杀菌的效果，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章璟咳嗽声堵在嗓子眼儿里，一脸震惊地盯着这个瘦瘦小小的婢女，脸和脖子憋得通红，不可置信地道：“这东西是你弄出来的？”
“嗯。”
晓夏看着他点了点头，因着刚才他的那句话，她心中对这人是有防备的，以免他又说出什么‘酒精就是烈酒’的话，晓夏直接道：“有什么问题？”
她对章璟这种冷淡甚至带着隐隐敌意的态度，让傅淮晏很满意，幽深的眸底不自觉划过一抹温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