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这场雨断断续续地下到了全穆生辰这天。
“瑛儿,你今日怎么打扮得这般素净,就只插了根竹筷子在头上?”
“母亲,女儿这样不漂亮么?”林瑛抬起头看向玉行兰,作古正经地用手托着下巴。
“漂亮,我女儿自然是怎样都漂亮的,可毕竟是去侯府赴宴,这样子会不会让人家觉得失了礼节?”
“母亲,这可是近日京中最流行的极简风冷淡风,就是要这样素净,越素净越好看呢。”
丁如意听见这句“极简风冷淡风”,没忍住笑了出来。
林瑛看见丁如意的反应,便知她是在嘲笑自己胡诌,立刻指着她对玉行兰说道:“母亲,你看丁姑娘是不是也这样。”
玉行兰看着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丁如意,也是只簪了一根简单的竹簪,可看起来确是英姿勃发神清气爽,别有一番美丽。
但玉行兰细想过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就让人去取了一个嵌着珍珠的发排来给林瑛戴在了头上,总算是看起来稍微郑重了一些,而且也不算突兀。
她看着林瑛,又看了看丁如意,随手从自己头上取了根錾花的银簪子给丁如意戴了上去,端详了片刻,露出了笑容,似乎是很满意的样子。
玉行兰在饭桌上又给林瑛交代了许多要注意的礼节问题,林瑛边吃边听,也都认真给了回应。
临上马车时,玉行兰紧紧地握着林瑛的手,“瑛儿,今日你不论去哪里,身边一定得有人跟着,千万别孤身去。”
“还有……天气冷,那水边……你就别再去了……”
“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多加小心的。”
前往侯府的马车上,丁如意盯着林瑛看了又看,把她看得极为不自在,“丁姐姐,我脸上沾了东西了?”
丁如意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你这几日气色好了许多。”
林瑛想起自己昨夜又是一夜无梦安睡到天亮,忍不住咧了咧嘴角,“这几日我都没有做梦,睡得还不错。”
“可是看了大夫?”
“没有看大夫。”
“是因为有……有家人陪着……”
丁如意沉默了片刻,“今日过后,你就可以一个人也能睡好觉了。”
“谢谢丁姐姐留下来帮我。”丁如意在那日进城后就没有离开,这几日白天,她寸步不离地守在林瑛身边,晚上就宿在林府。
“是我应该谢谢你……”
“我……也有我的私心,若非是你,我也做不到我想做的。”
林瑛赶到侯府时,是源安公主亲自来迎的,“府里我都安排好了,你们不用担心。”
“他身边的人,今日都会被拦在府外的,你先去西院那间书房陪着全穆坐一会儿,等他来了,会有人带着他去找你的……”
詹彰理到侯府赴生辰宴,也和平日里的做派一样,身边跟着七八个随从。
“侄儿,今日是家宴,你这样扬铃打鼓的怕是不太好吧。”
“再说都到了我这侯府里头,这么多守卫着实没必要,不如这样吧,由我出钱,让他们去寻间铺子喝喝茶听听曲儿,也不算亏待了他们。”
“侯爷莫不是怕我带着人在你侯府闹事?”
“侄儿怎么想到这里去了?我不过是怕这么几个看上去就凶神恶煞的到了府里吓到我们穆儿,吓到今日前来的贵客罢了,到时候被有心人传了出去,该说我们侯府招待不周了……”
全侯故意摊开双手,露出一个实属无奈的表情。
“侯爷,请你和公主放心,我今日不是来闹事的。”
“只是来参加生辰宴的。”
詹彰理伸出手扬了扬手里的木匣子,“连生辰礼我都备好了。”
全候收下了那个木匣子,示意自己府中的小厮带着詹彰理进去,又拿了银子给留在外面的那几位护卫分了,让他们随意去买些酒吃。
“林姑娘可真是好兴致。”詹彰理到的时候,林瑛正在和全穆打双陆。
林瑛并未抬头问安,她开门见山,“我有件事,想请你帮我解惑。”
全穆身边的人目达耳通,带着全穆离开,詹彰理顺势就坐了下来,“那小厮问都没问我,便把我带到了这儿,我还奇怪呢,原来是林……是沈姑娘有话要同我讲……”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猜应该也是死了之后来的……你是怎么死的?”
“你好奇这个?”
“不然呢?”
“你不应该好奇我为什么要杀了你?”
林瑛沉默了片刻,“没什么值得好奇的,不管什么理由都不应该是你杀我的理由。”
“或者我干脆换个问法,你……可受到了该有的刑罚?”
詹彰理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林瑛已经从他写满了不可思议的脸上看到了想要的答案,林瑛身后一直紧绷着神经的丁如意看到这儿也欣慰地长出了一口气。
而对面的詹彰理显然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现在他还活得好好的,甚至比之前活得要好得多。
他来到这里时,还是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孩,他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但是权势、金钱和地位,这些在以前害他深感自卑的东西,现在他全部都拥有了,他很快便适应了这里的生活,适应了这千尊万贵的身份。
他现在这个身份,让他活得比以前容易多了。
容易得到更多的金钱,容易利用他的权势把那些看不顺眼的人扔在泥里化作肥料,容易因为他的地位而得到更多人的尊重,或者说是敬畏……
来到这里这么多年,他害怕的人只有两种,一是为他提供了这一切的人,二是那些地位比他高权势比他重的人。
“我也有件事要问问沈姑娘,还请沈姑娘也诚实相告。”
“林!”
“好……”
“林——姑娘,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你还记得么?”
林瑛侧头看了看明知故问的詹彰理,他的脸落在阴影里,尽管他在笑着,但那笑容却异常的诡异、阴暗,让人十分不适。
“记得,我是坐着马车来的。”
“一大早便来了。”
詹彰理听出了林瑛话中的揶揄,他气急败坏地拍了拍桌子。
丁如意见状,立刻伸出胳膊将林瑛护在了身后,门外的人听见动静,也提高警惕,走近了几步。
詹彰理看着周围的动静,恍然大悟般哼了一声,“怪不得那全侯把我的人全扣在了外面,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串通谈不上,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放心,我今日并未打算要伤你性命,只是有件喜事要说与你听罢了。”
“我同你可不是能分享喜事的关系。”
“现在不是,可不代表以后不是。”
“本来不至于这般火药味十足的,可我瞧着林姑娘似乎没打算以诚相待。”
“那我就直接把这喜事讲给林姑娘听吧。”
林瑛没有说话,詹彰理自顾自地开了口,“听闻你们林家还有位姑娘未曾婚配,温婉贤惠,姿容出众,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生得极漂亮。”
林瑜姐姐——
林瑛的心脏猛地一紧,她冷道:“你想做什么?”
“想好心为她安排一门好亲事罢了。”
“这事情我已经同荣王妃说过了,她今日一早便进了宫,虽说是个商人,可到底倚着户部侍郎,正妻做不成,做个妾也算是她有福分。”
“只怕是过不了多少时日,你便要改口称我一声姐夫了。”
“这算是什么喜事……”林瑛冷笑了一声。
她脸上看不出太大的表情,心里却在盘算着,詹彰理如今动了这样的心思,她就只能快些行动了,那样的话,詹彰理能早些完蛋,若是这样算,确实不失为一件喜事。
“你为何……不怕?”林瑛这声冷笑让詹彰理感到奇怪,可又莫名感到有些熟悉,他并没有按照之前预想的那般再次见到那双写满惊惧的眼睛。
“怎么样,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那日没能等到我……死之后再离开?”
“我不后悔,要杀你的机会多的是。”
“但我觉得让你活着,带着恐惧过日子才更有趣,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经常派人跟着你却又不杀你么?”
“你知道我有机会的。”
“我就是要让你害怕,要让你感到恐惧,要让你活得不快乐,活得不安宁。”
“让你死太容易了,太容易的事情做起来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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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瑛笑着伸出手转了转头上的竹簪子,猛地一抽,冷光一闪,一片锋利无比的刀片就贴在了詹彰理的手腕上。
“那你便想错了,我这些日子活得既快乐又安宁,我从未害怕过,也从未恐惧过!”
“而且,你应该知道,我是绝对不会让我姐姐嫁给你这种作恶多端禽兽不如的人渣的,绝对!不会!”
詹彰理没想到林瑛竟然会有这般举动,被贴上刀片的那只手开始不自觉地往后撤。
“别动,今日早上特意去厨房磨好的。”林瑛的手下稍一用力,詹彰理的手腕处就开始见血。
“你要做什么……”
“难不成你还能杀了我?”
“你……你今日把我杀了,你觉得你能安然无恙地回去么?你还有你们林家能安然无恙么?”
“是么?”
林瑛将刀片轻轻地往下推了推,血流了一地的同时,她在詹彰理的脸上看到了畏惧之色。
果然呢,疯子怕的是比她还疯的人,柳鹂说得果然没错。
“我真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你也怕死啊?”
林瑛把刀片收了起来,将上面的血仔仔细细地擦净,旋好下面的鞘,重新把它簪在了头上。
“我姐姐的这婚事是和你定的,还是和荣王次子定的?”
詹彰理按着伤口,龇牙咧嘴,“你这个疯女人……”
“我再问你一次,我姐姐的这婚事是和你定的,还是和荣王次子定的?”说着,林瑛又把手伸向了发簪。
詹彰理咽了口吐沫,“不……不都一样么?”
“不一样。”
“若是和你定的,那就只能把你杀了……”
“可若是和荣王次子定的,那我就多了一条路……”
“你代表的是一条命,而荣王次子代表的是个身份,一条命和一个身份,怎么算都是不一样的吧……”
詹彰理不明白林瑛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低下头看了看手腕上的伤,又抬起头看了看对面那个本该胆怯懦弱,眼神中本该充满恐惧的人。
“上次我就应该亲眼看着你溺死之后再离开的。”
“沈世安,你不怕我再杀你一次么?”
“我不是溺死。”
“我也不是沈世安。”
可他也真的又杀了沈世安一次。
林瑛只要一想起沈世安,心里就隐隐作痛,也许是这具身体曾经承过沈世安的灵魂,载着沈世安的想法、心思和情绪活了十年的缘故。
“你不是?”
“对,我不是,我就只是林瑛。”
“若不是因为我有想知道的答案,我是没必要,也是绝对不想跟你说上一言半语的。”
“你说你来了这里之后,有了权势,有了金钱,有了地位,你觉得你的人生变得容易多了。”
“然后呢?然后你就觉得你能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了?你就觉得你能利用你的权势、利用你的金钱和地位去践踏别人的人生?”
“不,你之前一无所有的时候也在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也在践踏别人的人生。”
“和身份权势金钱毫无关系,你只是个十足的人渣。”
“你到底是谁?”
詹彰理脸上的惧色又添了几分,手腕上的伤口开始作痛,血也不停地往外流。
“我?我可能是要来拿走你的权势、金钱和地位的人,也可能是要把你送上断头台的人。”
“就凭你?”
“凭我一人自是不行的……”
还要依靠我身后的这位,依靠我的家人和朋友,依靠写在太阳底下的被你视为破纸烂字的律法。
“我既然已经知道答案了,也就没有必要再同你聊下去了。”林瑛站了起来,打算离开。
“也好,等日后我成了你的姐夫,咱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只要想聊,便什么时候都能聊,你说是吧?”
“妹妹?”
林瑛没有回身,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我觉得……你何勉辛应该等不到那一天了……”
这个名字像是一道闪电将詹彰理击了个正着,他起身追了出来,“你是谁?你是沈世安!对!你就是沈世安!”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