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安公主这趟进宫,在向皇后娘娘请了安之后,便明晃晃地去了魏嫔的宫里。
魏嫔宫中依旧是熟悉的腊梅香气,院里的两棵腊梅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想来今年冬季,这两棵依旧花开得不错。
“你来做什么?”魏嫔似乎是认出了源安公主。
过了这十几年,魏嫔的容貌有些见老,还生了不少白发,全身上下没带任何钗环首饰,脸上也未施脂粉。
她让身边的女使给源安公主奉茶,“多亏了皇后娘娘,我这宫里从不缺衣少食的,就连这茶叶也是今年的新茶。”
源安公主觉得魏嫔的言行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妥。
“我并未神智失常。”也许是想为自己争取些什么,也许只是觉察到了源安公主好奇的目光,魏嫔没有等对方先发问便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魏娘娘,我想问问你关于五皇弟的事情。”
魏嫔没有说话。
源安公主拿出了那块五皇子的玉佩,“这块玉佩,魏娘娘可曾见过?”
魏嫔夺过了那块玉佩,手抖着找到了玉佩上面刻着的字,“这是哪儿来的?”
“你告诉我,这是哪里来的?”
“五皇弟他……已经不在了。”魏嫔抚着玉佩上的“温儿”,眼泪无声地落下,“都是母后信了那奸人的话,都是母后害了你……”
“魏娘娘还记得当初和五皇子一起失踪的薛峥么?被无辜牵连的薛家的儿子薛峥。”
“这玉佩就是五皇子交给他的。”
“你今日来,是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有关五皇弟失踪的所有事情。”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魏嫔知道,她若是当初没有装疯卖傻,只怕是等不到这一天的,“是康贵妃。”
源安公主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意外。
五皇子八岁那年,康贵妃与魏嫔做了个交易。
她让魏嫔偷偷地把五皇子送出宫去生活,让五皇子日后离储君之位离帝王之位越远越好,若是魏嫔照做了,她便可留五皇子一命。
可若是五皇子继续留在宫中,那五皇子能活几日便只由她康贵妃说了算。
魏嫔便想了办法,找了人在宫里把五皇子掳了去。一直都藏在自己的宫中,柴房里她早已让人分出了一处小隔间,不容易被发现的小隔间。
宫里的人,宣擢司的人,到了她这里都不会细细地查看的。因为她是五皇子的生母,而失踪的是五皇子,是她的儿子。
“这种有可能会连坐的事情,你为何会答应她?”源安公主甚是不解。
“你的四皇弟为何一直养在宫外,你应该不知道吧?”
魏嫔刚入宫时,和四皇子的生母沈妃交好,时常出入沈妃宫中。有一日,她打算去沈妃宫中闲坐,恰巧碰见了从沈妃宫里出来的康贵妃。
没过多久,沈妃就失足从高处跌落去世了。紧接着,六岁的四皇子便匆匆地被皇后送到了宫外去生活。
魏嫔知道沈妃的事情和康贵妃脱不了干系,便悄悄地找了人去打听。知道了康贵妃和沈妃之间的交易,沈妃或者四皇子只能活一个。
沈妃一开始并没有答应她,直到后来四皇子接二连三地出事,被炉子烫到、被刀割伤手指,尽管最后四皇子身边的下人都受了罚,但沈妃明白这些事情都是康贵妃做的。
沈妃故去后,皇后便把四皇子送出了宫,让他为自己的生母沈妃守墓,期满后又立刻被送到了掖州。
直到三年前才召回,封了王。
“我不是没有后悔过,我看宫里的人那么多都因为这件事情被杀了,整整三个月,宫里都不得安宁。”
“我原本想去找皇上和皇后言明这一切的,可我又怕,我又怕皇上降罪与我,若是日后只留我的温儿一人在这宫中,他能平安长大么?”
“康贵妃能放过他么?”
“我不敢拿温儿的命去赌……”
“所以这么多条人命对你来说就无关紧要么?”
“那被无辜牵连的薛家是无关紧要的么?薛家七十几个自戕的女眷呢?她们都是无关紧要的么?”
魏嫔自顾自地说着,“我不是全然相信康贵妃的,所以我让身边的人悄悄地在宫外找了个地方,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日后可以让温儿平安生活的地方,我也提前几日安排好了送温儿出宫的车子。”
“可是那车子刚顺利出宫,便被人劫了去。”
魏嫔知道这些都是康贵妃做的,她去问康贵妃,她都已经照做了,为何康贵妃还是不肯放过她的温儿。
魏嫔又去找皇后,去找皇上,可是都没用。
毕竟掳走五皇子又把他囚禁起来的,并不是康贵妃。
直到康贵妃进了宣擢司,证明了自己是清白的……
魏嫔知道自己或许要命不久矣了,于是她成了个疯疯癫癫的神智失常的嫔妃,被皇上下旨锁在了她自己的宫里,在皇后的庇佑下苟活到今日。
“我知道是我对不住薛家,是我对不住这宫里的近百条人命。”
“清儿,你能不能告诉我温儿……是怎么没的么?”
“你不必对我有所隐瞒,今日你来见了我,那康贵妃定然不久之后便会知道这么多年我都是装的,她必定是容不下我的,我今日既然会把这些事情全都告诉你,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入了冬后,五皇弟许久都没找到东西吃,便去山下寻,在山下农户家里行窃被发现了,挨了打受了伤,又许久都没东西吃,最后就……”
“魏娘娘,我把这事儿告知母亲,她可以保你性命无忧的。”
“清儿,你不必为我费心劳神了。”
“若不是还有那么一丝念想,这么多年我都被锁在这深宫之中,哪里能熬得下去啊。”
“如今念想没了,我呀,也就熬不住了。”
说罢,魏嫔就起身找了一根钗子簪在了头上。
第二天,魏嫔自戕于自己宫中柴房里的消息便传遍了皇宫。
源安公主这日进宫向皇后请安的时候,正巧遇见康贵妃的轿辇。康贵妃身边的宫人对她行礼,说康贵妃要请她去宫中小坐片刻。源安公主没有丝毫犹豫,随着就去了。
“听说魏嫔死的时候手里捏着的那块玉佩是你给送来的?”
“可是温儿的?”
“没错。”
“听说五皇子身边的那个叫什么薛峥的如今还活着?”
源安公主表面毫无波澜,内心早已揪成了一团,她一定不会让泱儿的弟弟出事的。
见源安公主没有回答,康贵妃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公主,你如今也成了家,有了穆儿,竟一点长进也没有,怎么行事还是这么鲁莽。”
“魏嫔她监守自盗,害得五皇子丢了命,你竟然还与她谋事。”
“若是给你父皇知道了,少不得要治你的罪呀。”
“你母后,你皇兄,还有穆儿都得受到牵连,你难道没有想过么?”
“监守自盗也好,轻信别人也罢,她到底也认了错了,也受了罚了。”
“若是当初她听了康贵妃你的话,由你把五皇弟送出城,五皇弟也是活不下来的吧。”
“当然。”康贵妃见源安公主铁了心要和她撕破脸皮,便也没耐心继续把戏做下去了。
“为什么这么急于赶尽杀绝?”
“宫外长大的皇子也是皇子。”
“如今我就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把四皇子削株掘根,由着你母亲把他送到了掖州,否则今日这皇位早就在我儿子的手里了。”
“是,这皇位当然重要。这皇位重要到让你、让荣王一家都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
“你今日竟敢这般对我,你就不怕得罪了我?”
“不然呢?给我儿子下毒害得他再也说不了话的人,我还能怎么对她?”
“难不成我还得日日为她上香,夜夜给她摆供么?”
全穆出事之后,源安公主日日悔恨自咎,若是她当日带着穆儿进宫时,没有放任三公主领了穆儿去给康贵妃请安就好了。
这事情是谁做的,源安公主和皇后都心知肚明。
可偏偏不知为何是三公主出来顶了罪,最后康贵妃请皇上下旨重罚,把三公主废为了庶人。
闹这么一出,只是因为当时皇上把四皇子从掖州召了回来,封了王并留在了都城之中。
康贵妃本来都以为荣王已经稳坐储君之位了,可因为四皇子的出现,朝中风向也有了变动。
她自然不痛快,她觉得当年若不是皇后多管闲事,把四皇子送到偏远苦寒的掖州,让她一时存了侥幸,便不会有今日之事。
所以康贵妃给全穆下毒,可以说并无其他原因,纯粹只是为了消恨为了泄愤。
“你身为母亲,为你的儿子负芒披苇筹谋半生,不惜拿别人的性命、清名和后世为他铺路。”
“你身为母亲,为了给你儿子铺路,也不惜祭出你女儿的性命、清名和后世。”
三公主乃是康贵妃所出,当年投毒事出,就落了个恶毒、无德无行的名声,被废为庶人之后,便一条麻绳死在了载她出宫的马车里。
“那是她蠢,我都跟她讲了,只要等她哥哥坐上了皇位,她便可以回到这都城,继续做她的公主,过她风光的生活。”
“只能怪她蠢,怪她命短。”
离开了康贵妃的宫中,源安公主去找了皇后。
她知道皇后身边有康贵妃的眼线,如今她同那康贵妃已经扯破了脸皮,便毫无顾忌地把皇后身边所有的宫女都遣了出去。
“母后,二皇兄之事是不是也出自康贵妃之手?”
皇后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二皇子还在王府时便出了事,他的生母齐氏为了给他报仇,夜间持刀闯进了康贵妃的院子……
皇后当时还是王妃,这种府里的后院事也是由她处理。
康贵妃假意做戏,在王府众人面前为齐氏求情,皇后便顺水推舟,真心承下了康贵妃的这份“情义”,只杖责当作惩戒,又将齐氏遣出王府送进了城外的道观中,保下了齐氏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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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事到如今,您还打算继续视若无睹么?”
“这康贵妃在宫中肆意妄为只手遮天……”
“那荣王一家在宫外又是如何无法无天、作奸犯科,您若是想听的话,女儿愿意一桩桩一件件统统都讲与您。”
“清儿,你向来是对后宫事、朝堂事不感兴趣的。”
“母后,我和穆儿在学堂学习手语,您知道么?”
“可是户部林侍郎家的姑娘开的那间?”
“她叫林瑛,是穆儿的先生,林瑛两年前差点遭遇不测,便是我那位皇侄所为。”
“他逼着一对街边卖饼的姐妹互食,把她们活活疼死;他在喝茶时不小心被烫到,便把为他上茶的小厮投入热炉烈火中,那小厮被烧到连把灰都不剩……”
“荣王他纵子行凶,受人财,拿人命,您觉得荣王他当真能做好天下之君么?”
“清儿,你放肆,这种话你岂能如此轻易地就宣之于口。”
“他不会成为储君的。”皇后的这句话说得带着寒意,语气又是格外冷静。
源安公主看着面前银丝满头的皇后,一瞬间觉得有些陌生,“母亲这话可当真?”
源安公主离开宫中时,并不知道她的母后是如何筹划的,有着怎样的打算,又有着什么安排。
但她知道这后宫里头看似康贵妃翻云覆雨了这么些年,可她的母后并未全然置之不理。
她哥哥珩王从未体弱多病,但所有的太医都对这个事情缄口不言,是她母后所为。
四皇子回到都城这三年里一直安然无恙,也是她母后在劳神费心。
就连三公主当日丧命在马车上也是她母后遣人去做的。
她从宫中出来之后,去找了林瑛,“让夏山出城去避一避吧。”
“为何?那魏嫔如今已经死了,五皇子的事情算是有了定论。”
“康贵妃等于和这件事完全没了干系,夏山对她应该没有任何威胁吧。”
林瑛不明白,这事情看起来已经和夏山没关系了,公主为何要急匆匆地找来。
“可他是薛家的,是被判了全家流刑的薛家。”
“若是他可以证明五皇子的事情和薛家无关,那便有了一桩冤案。”
“这么一大桩冤案,和皇家事件有关的冤案,得有多少官府衙门和高官贵爵牵连其中,他们不会放任不管的,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要了峥儿的命。”
“旧案能审,冤案难翻。”
“只怕是……就连我父皇也不一定能容下他。”
“而且……”
“他是泱儿的弟弟,我一定要护着他,不能让他出了什么事。”
能把他送到哪儿呢?
源安公主走后,林瑛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如今源安公主已经和康贵妃撕破了脸,只怕是会被盯得更紧了。这事她不能出面去做,只能林瑛来安排。
柳鹂的院子里是万万不行了,林瑛想起林玥送了她一处小院子,也在城外。但似乎离都城太近,不太稳妥。
送他去挽玉城外祖家中?可若是被发现了,外祖家会不会有危险……
林瑛望着远处因雾气弥漫从而看起来似乎融进天空里的远山,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她第二日放了课后,留下了公主,“道观?”
“不错,之前我到清泉县看过我大哥哥,在他那里小住了几日,跑了许多地方……”
“清泉县有座道观,在一处山脚下,那里风景不错,而且山上茂林密竹,若有人寻了去,山上也适合躲藏。”
“而且那地方不算太远,若是有了什么消息,别人传得快,同样地,我们传得也快。”
“林姑娘,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定不会让你们林家受到牵连的。”
“公主,他做夏山的时间比做薛峥要久,在我们林家生活的时间也比在薛家要长。”
“我会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来保全我们林家人的。”
只是如今夏山的事情定是瞒不过她父母的,而且若是要送夏山到清泉县的那座道观里,免不得需要她的大哥哥林瑾出面张罗,林瑛回到府中便去找了林丰泉和玉行兰。
“瑛儿,你说的可是薛家?是那个全家都被判了流行的宗正寺少卿薛家?”林丰泉显然被林瑛给出的这个消息惊住了。
“是,当年他同五皇子一起被绑一起被出了宫,最后五皇子没能活下来。”
“如今康贵妃已经知道了薛峥还活着,只怕是朝中定是有很多人都要寝食难安了。”
“那些人不会放过他的。”
“夫君,这夏山来到府里那日,我现在还记得,不过比我们瑾儿小还上一两岁,可个头却矮了一大截,瘦瘦小小的跟只淋了雨的小猫似的,现在想起来都让人心里难受。”
“好容易这么些年长大成人了,铺子也做得不错,眼看着就该给他寻一门亲事,让他好好地过过安定日子了,怎么就……”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父亲母亲,我想把他送到清泉县的那座道观里去躲一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