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刚才拿去的衣服都合身么？”林家成衣铺子门口，铺子里的杨掌柜已经候在了那里。
“合身，都记了帐了么？”
“记了，照东家所说的都记在了东家名下。”
“行，过两日我再来平账。”
林瑜跟着杨掌柜去柜台看账本，她交代林瑛自己转着看看，如果有喜欢的就让伙计包起来，到时候她一起来平账。
林瑛想了想自己纷繁的衣柜，着实不觉得自己缺衣服。
但她还是带着朝青转了一圈，给她挑了一件青色滚边貂毛坎肩，又比着她的身形给锦红挑了一件桃红对襟小袄，眼看着就要新年了，这衣服留着让她们新年穿挺合适。
选完了衣服，林瑛便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她心里还记挂着潘氏姐弟的事情，难免有些出神。
直到一个姑娘红着脸拿着衣服走到她和朝青的身边，“你们也是顾客么？这间铺子里怎么没有女招待？这样子怎么试衣服呢？”
“我帮你问问。”
林瑛伸手招呼了一个伙计过来，那个伙计似乎不认识她，把她当作了顾客，话都没她听完就一脸不耐烦道：“没有。”
“那我不试了……”红着脸的姑娘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衣服，下定了决心般把它放到了旁边的台面上，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下，”林瑛起身拿起那件衣服，“我来招待你吧。”
她伸手指了指旁边的衣帐，“你放心去试……”
“哎哎哎，”旁边的伙计一把夺过林瑛手中的衣服，“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怎么没有？”朝青气鼓鼓地把衣服夺了过来，“这是你们东家的妹妹，林家的三姑娘。”
“三……三姑娘？”那伙计脸色一青，仿佛见了鬼一样。
这林家的三姑娘，他前些日子听人家说起过，说她落水之后就中邪了，性情大变，若传言是真的，那他岂不是白日撞邪了……
林瑛看着那个伙计铁青色的脸，哭笑不得，“你放心，我不会扣你工资的，你不必害怕成这样。”
“瑛儿……”这边林瑜已经盘好了帐，待她上楼找到林瑛时，发现林瑛正抱着衣服候在衣帐的前面。
她眉头微蹙，言语间还带着怒气，“怎么让你来招待顾客？伙计呢？”
“瑜姐姐……”林瑛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同林瑜讲了一遍，她环视了一圈低声道：“这般情形对这些女顾客来说确实有些不方便。”
林瑜当即就去找了杨掌柜，说明了清况，并交代他铺子里需要找些女伙计来招待顾客。
杨掌柜似乎很是不满，他嗤笑着摆了摆手，“东家，这女人自古后院事，出来抛头露面做个伙计像个什么样子。”
“女子为何不能出来抛头露面，这天下又不全是你们男人的。伙计的差事，女人有何做不得？”林瑛有些不悦。
“况且你看这坊间女掌柜也不少，女伙计也不是说史无前例啊？”
杨掌柜的脸色变了又变，照他所说的，他面前的这两位是不应抛头露面的女子，可他面前的这两位偏偏又是他的东家。他那套在家教育妻妾和女儿的言论自然不能拿来教育面前的这两位女子，便只能低着头垂手而立，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
“杨掌柜，这成衣铺里向来是女顾客较多，招些女伙计来招待顾客，也是为了铺子里的生意考虑。”林瑜出来打了圆场。
“你这两日就着手办吧。”
“是，全听东家的。”杨掌柜铁着脸回应着。
从成衣铺子里出来，已经午时末了。
这午饭，林瑜原是打算带着林瑛去程记酒楼的，可林家马车送潘家姐弟出城还没回来，她就只好带着林瑛在近处找了间酒楼。
“郝氏的点心铺子就在附近，等下吃完饭带你吃点心去。”
“点心？”想起自己一吃甜食就发疼的牙，林瑛捂着腮帮子，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你一向不是最喜欢吃郝氏的透花糍么？”
“喜欢，当然喜欢……”林瑛这才意识到，她现在不会牙疼了。
回想自己这些天，各种点心没少吃，成日里甜羹也没少喝，可她的牙却是再也没有疼过。
“Yes!”林瑛攥紧了拳头在心中暗爽。
她小时候特别爱吃糖，一口蛀牙，修修补补。
外婆从来都不制止她吃糖，还说她以后长大了，会拥有一口好牙齿的。
谁能想到，还真给她等到了。
她又伸出手偷偷地摸了摸自己的甲状腺和头发，长舒一口气。
后面工作这几年，除了心理，身体也被迅速破坏掉。
整天盯着电脑，眼睛不行了，长期久坐腰也出问题了，因为熬夜，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因为不讲理的甲方，结节一颗一颗地长。
这胡作非为的命运，总算是给了她点儿甜头，林瑛抱着点心，一脸满足。
见她这么开心，林瑜心里也高兴。
林瑛五岁那年落水之后，就不爱出门了，成日闷在院子里，虽说身体健康无虞，但终日沉默寡欢，终究还是让她这个做姐姐的时刻介怀，若当时她能寸步不离就好了……
如今落水这事再遭一次，虽说有关之前的事情还是都忘记了，人也再一次像换了性子一样，可如今她的妹妹会开心了也爱笑了，话也多了起来，好像五岁前的那个林瑛回来了，她这个做姐姐的反而释怀了一些。
吃完点心，林瑛又额外点了蜜煎金橘和栗糕。
蜜煎金橘应该是锦红和朝青这样的小姑娘喜欢吃的甜腻之物。栗糕又软又糯糖分又少，正适合祖母。
离郝记没多远，景氏茶铺二楼包厢里，邱箴看着茶案上的一堆透花糍、蜜煎金橘和栗糕欲言又止。
“你不是……去打听那……姑娘了么？”徐盈塞了一大块栗糕在嘴里，噎得他直翻白眼。
周鹤扔给他一个茶盏，转身向邱箴抱拳道：“副使，都打听好了。”
“是户部右侍郎家的三姑娘，只是……”周鹤顿了顿，继续道：“这位三姑娘似乎很少出门，连他们家铺子里的伙计都不认识她。”
“谁？”邱箴忍不住惊出声来，他实在是无法将今日那个姑娘同那天晚上那个女癫子联系在一起。
“户部右侍郎？林丰泉林侍郎？”
“啧……林家这位三姑娘可是刚把命捡回来呢……”
“刚把命捡回来？”邱箴靠着椅背，懒懒地抬了一下眼：“徐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十月底荣王府的喜宴上有个姑娘落水，这事儿你们可听说过？”徐盈看了看邱箴，又看了看周鹤，神秘兮兮地点了点头：“那姑娘就是林家的三姑娘林瑛。”
“听说，昏迷了好几日呢，太医还有江湖游医看了个遍，好不容易醒了过来，紧接着就从高处坠了下去，又躺了好些日子……”
说到这里，徐盈顿了顿，邱箴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他一眼，“有话就说，别卖关子……”
“外头都说她在这之后就性情大变，简直跟换了个人一样，而且以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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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全都不记得了，甚至连她自己的父母亲人都给忘了……”
“那叫什么……失魂症……这病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呢，”徐盈咂了咂嘴：“关键是这事儿她遭了两次，十几年前也落了一次水，然后就很少出门了。”
“你们说，这事儿多邪。”
“还有么？”邱箴沉默了片刻，抬头开口问道。
“没了，都落两次水了还不够？”徐盈一脸诧异地看着邱箴。
周鹤白了徐盈一眼，走近两步，指了指茶案上的点心，“林三姑娘爱吃甜食。”
邱箴一阵无语，“我不是问你这个。”
周鹤嘿嘿一笑，“她派了人去调查今日大街上那个刘屠户了。”
“那人……不是进了县衙了？”
“喝了酒了，怕是不用受罚，交些银子就能出来了。”徐盈捏着茶盏叹了口气，“若是他钱多，怕是明日便能出来咯。”
“找人留意着。”邱箴想到肖家羊汤店里林三姑娘追问的问题，随即就明白了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是！副使！”
“右转开门，走楼梯。”还没等红衣少年有下一步动作，徐盈就开了口。
“是，徐近随。”周鹤咬牙切齿道。
茶楼隔壁，郝记点心铺子门口，林瑛伸手想系紧斗篷，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处，痛得她差点昏厥过去。
“怎么了，瑛儿?”林瑜瞧见她面色瞬间煞白，不由得担心起来。
林瑛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被风吹着了。”
林瑜上前帮她把斗篷系好，指了指林家成衣铺子门口的马车，“走吧，咱回家。”
“好！”林瑛笑着不动声色地用斗篷盖住自己受伤的手腕，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伤处被风一吹，更痛了。
刚一下马车，纪娍就发现家门口多了两尊雪狮子，这雪狮子虽说因为材质的问题比不得一般的石狮子精致有细节，但气势上却胜出来一大截。
“这狮子是夏山堆的……”
“夏山？”这个名字对林瑛来说有些陌生。
“是家里的木匠……”林瑜挽着她的胳膊边走边说。
“这夏山是个孤儿，在路边饿得就剩一口气儿的时候，遇上了回黛州城的阿婶还有你大哥哥林瑾……”
“阿婶见他的年纪和林瑾的年纪相仿却如此模样着实可怜，实在于心不忍，就把他带回家了……”
夏山到了林府之后最先是跟着林瑾读书写字的，但他偏偏坐不住，似乎在读书上没有什么天分。
可他手倒是巧得狠，什么木匠活他一看就会，上手就来，林家就让人去找了城外一位有名的木匠，让夏山去拜师学手艺，一直在城外学了八九年才回城。
这夏山木工活做得极好，有天分又肯琢磨，不管什么几啊案啊椅啊塌啊的，不管多复杂、多精细的，他都会。
玉行兰见他大概也担得起，同林瑜商量过后，就拨给他一个帐房先生，把林家的家具铺子交给他打理了。
城中大户人家家里的家具都在他那里置办的，连王府的、国公府里的妆奁、镜台也有不少是从他这里订购的。
“我们府上的大部分家具都是他做的，就连你屋里的那些条案箱椅，几乎都是出自他手……”
“是么？”林瑛有些吃惊，“我改日要见见这位夏山哥哥，让他给我做张凉床放在院子里。”
“自是没问题的，夏山对你也像妹妹那般，你前些日子出不了门也见不到他，之后同他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