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腊月,阴阴沉沉了许多日的京州城内就飘起了大雪,寒酥卷着朔风,下了整整一夜。
翌日侵晨,大雪还未停歇,天地间白茫茫一团。
鹅毛一样的雪花一片又一片地落在城中宽阔的长街上,积在墙边萧瑟的枯树上,也覆在林瑛门前的帘栊上。
“姑娘,外头落雪了,落了一整夜呢,咱屋前的那棵石榴树都给压弯了。”有人掀起帘栊推门而入,几片雪跟着就闯进了林瑛的房间。
“真的?”话音刚落,月色的床幔就忽地被掀开,瘦削清丽的姑娘来不及穿鞋,裹着被子迅速冲到窗前一把推了开窗牖。
外面的雪被风带着,扑了她一脸,猝不及防间扑得她眼泪都淌了出来。
林瑛擦了擦眼角,顾不得依旧发酸的鼻腔也顾不得脚底间一片冰凉,合紧被子在窗前站定,只见外面一片银白,大片的雪花正“扑扑簌簌”地落个不停……
她叹了口气,关了窗子坐在旁边的罗汉椅上,“朝青,你说今日这天气,我还能出门么?”
旁边的婢子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这可说不好,不过婢子瞧着,像是能出门的样子。”
“真的?”
朝青凑了过来,一脸神秘兮兮,“婢子来的路上,听朱贵说了一嘴,说是大娘子已经找人套好了车。”
“那快些,快些收拾好去前厅吃早饭……”林瑛火急火燎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也不用这么着急忙慌的。”
“瑜姐姐,你怎么来了?”
林瑜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头发上还带着几片雪花,双眼含笑,身上那件蟹壳青云纹的缎面长袄衬得她愈发娴静温婉。
“我是来给你送衣裳的。”林瑜挥了挥手,她身后的香桂走上前将抱在怀里的包裹打了开来,里面是一件桂黄色暗花绣的夹棉小袄和一条藤萝色百迭裙。
“来,试试看,这是给你新裁制的冬衣,今日雪虐风饕的,这新袄子穿来刚好合适。”
林瑛穿上衣服之后,转身看了看铜镜,镜子里的姑娘生的清秀可人,只是面色上因为刚大病了一场的缘故有些格外苍白,如今这活泼明媚的颜色一穿在身上,竟让她的脸色看起来好看了许多,也让她心情明亮了许多……
“瑜姐姐,是今日去铺子里盘账么?”她在梳洗时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
“是今日。”
“前段时间你先是落水昏睡了几天,好不容易才醒了过来,紧接着就伤了脚踝,又躺了好些日子……虽说你惯不爱出门,可大夫说了,多出去走走对你的病情也有好处。”
“今儿早上,阿婶看见雪下成这个样子,也是有顾虑的,我同她说铺子不远,一路也是坐在车里的,她这才放心,我就立刻找人套了马车。”
“等下我们吃了早饭就去……”林瑜顿了顿,继续道:“说起来,今儿早上厨房里还煨了羊汤呢,你如今不是喜欢喝羊汤?昨日一口气可是喝了两碗呢。”
“往日里,你总说羊汤有股奇怪的味道,别说是喝两碗了,就是一口你也喝不下去。”
“是么?”林瑛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是呢,”林瑜的一对梨涡若隐若现,“所以,昨日阿婶有些担忧,她还特意跑去问了姚大夫,姚大夫说只要身子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没问题,患了失魂症的人变了口味是常见病症,阿婶这才放下心来……”
外面大雪纷飞,前厅被碳火烤得暖意十足,林瑛刚坐下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羊汤就放在了她的面前。
“慢些喝,小心烫着。”
“谢谢母亲。”她冲着玉行兰笑了笑,埋下头抱着碗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羊汤,来时路上吸了不少凉风的胃里头瞬间就暖和了起来。
鲜又微咸的羊汤,还带着一股胡椒的辛辣,当真是香极了……
“你们今日记得早些回来,晚上府里头要设喜雪宴,宴请你们柳伯伯和栗伯伯家。”
“别在外面待得久了,小心吹了冷风受了寒……”
一家人用过早饭后,林瑛又被玉行兰拉着手交代了好几句才出了门。
也不知是因为第一次坐马车不习惯,还是因为这雪后的石板路难行,才走出没多远,林瑛便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她坐在窗边,轻轻地将车窗推开一条缝。
雪花一片又一片地从车窗飘进来,落到林瑛的手背上,不过片刻便化成了水渍……
她正看着手背上的水渍出神,突然,一阵不同于坊间市声的嘈杂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那边怎么吵吵嚷嚷的,出了什么事情?”透过车窗的缝隙,林瑛看见前方正围着一堆人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人堆里面还夹杂着男人的叫骂声和小孩子的哭声。
“姑娘,是两个孩子不听话跑出了门,他们的父亲正在管教他们呢……”旁边的小厮腿脚倒挺快,没一会儿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管教孩子?在这么冷的日子里?还在这大街上?”林瑛十分不解,拉起林瑜就下了马车。
冰天雪地的,看热闹的人还不少。
她好不容易才透过人群看见了那位忙着管教孩子的父亲和他的两个孩子……
一个粗矮的络腮胡,手里握着一根结实的木棍,旁边还有两个瘦小的孩子在雪地上面跪着,似乎是一对儿姐弟。
那个络腮胡明显是吃了酒,踉踉跄跄的,看起来随时要一头栽进雪地里,纵使他已经这副模样了还不忘拿手里的木棍敲打那对儿姐弟的后背。
虽说看起来是两个人挨打,可实际是那个姐姐护着身边的弟弟,棍子一下一下全都敲在她的身上。
雪势正大,那个姐姐的头上早已白成一片。这么冷的天儿,她身上竟只穿了件粗布薄衫,鞋子也小上许多,半个脚都露在外面,被冻得皲裂流血。
风吹着雪淋着,痛意加上寒意让她止不住发抖。
“住手。”林瑛顾不上许多,拨开了看热闹的人群,疾步走到那对儿姐弟的身边蹲了下来,将自己身上的斗篷给他们披在了身上。
那个络腮胡明显是被林瑛的喝声给吓住了,他举着木棍的手顿了一下,身子也因为酒意晃了两晃。
待他看清是只有一个弱女子出面阻拦后,便就没当回事,他再次举起了木棍,嘴里还含糊不清地骂道:“爱管闲事儿,老子连你一块儿打。”
听到这里,旁边的姑娘立刻像护住自己的弟弟那般将林瑛护在了自己的怀里,才刚给她披上的斗篷也因为她的动作滑落在雪地上。
眼瞧着棍子就要落在那个小姑娘的后背上了,林瑛迅速地伸出了胳膊……
一声闷响之后,她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还好,还好她拦了下来,要是这一棍子落在了面前这个单薄的小姑娘身上,怕是会被打出个好歹来。
她回过头去盯着那个络腮胡,满眼怒意,什么教育孩子,他这分明是下了死手了……
林瑛气急了,指挥着林家的小厮上前将那个络腮胡手里的木棍夺了下来。
络腮胡自然是不痛快的,他满口酒气,嘴里像塞了棉花一样呜呜哇哇地叫个不停:“你们……你们是哪里冒出来的?老子管教孩子……跟你们有……有什么关系?”
“你管教孩子自然是和我们没关系……”看着对方那张因喝了酒而变成猪肝色的脸,林瑛恶心极了。
她扶着手腕缓缓地直起了身子,看着雪地中的那根木棍,沉着脸道:“但若是你当街杀人呢……”
此话一出,络腮胡顿时就僵住了,他的一张嘴不知道是因为受冷还是因为受怕抖了许久,最后恼羞成怒地吐出了一句:“这两个小崽子偷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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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钱,我管教他们天经地义,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话?”
“当街杀人?”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话就过分了吧,一个当父亲的再怎么样也不会要杀了自己的孩子吧?”
“就是,小孩子偷钱确实应该管教。”
“姑娘你说话得三思啊……”
旁边那些人七嘴八舌,吵得人头痛。
林瑛的目光掠过他们,在络腮胡的手上停了下来:“难道不是么?”
她将袖口轻轻地挽起一截,把自己手腕侧面的伤处给围观的众人来看:“这难道不是他想要下死手么?”
白净纤细的手腕上顿然生出的青紫色血肿着实骇人,加上因为被冷风吹到而逐渐发紫的嘴唇让林瑛的面色变得难看了许多。
“呀!怎么都给人打成这个样子了?”
“这位姑娘才挨了一下就成了这样,他那俩孩子身上怕是更……”
“什么就他那俩孩子,这样的人就不配当爹。”
“别的先不说,这位姑娘,眼下你还是快些去医馆瞧瞧吧,你脸色不大好……”
林瑛猝不及防间挨了一棍子本就让林瑜担忧不已了,如今她亲眼看见了伤处便愈发忧心忡忡,当即就要带着林瑛离开,“瑛儿……”
“瑜姐姐,我没事儿。”林瑛神秘兮兮地冲着林瑜使了个眼色,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不能就这么走了,你放心吧,我的胳膊并无大碍,倒是……”
林瑛话还没说完,就被雪地里那个小姑娘抱住了脚,似乎是怕好不容易才遇见的好心人丢下他们一走了之了,无论林瑛怎么劝说,她都不肯松手。
林瑛蹲下身子,把她扶起来,“你别怕,我不走。”
那个小姑娘焦急地朝她比划着什么,一言不发地跪在旁边抹眼泪的弟弟突然开口,“我姐姐说让你救救我们。”
“你姐姐她……”林瑛心口一沉。
“她是个哑子。”
“我们也没有偷钱,那些钱都是我母亲的。”
“刘屠户他只是我们的继父,我娘浣洗衣物挣来的钱都被他败光了……”
“原来不是亲生的啊。”
“怪不得下这么狠的手……”
“既是继父,那你们母亲呢?她也不护着你们么?”
旁边那些人长一句短一句地问着。
“哼……”
“他娘她早病死了,要不是我这个继父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俩也成了饿死鬼了……”
“不,我娘不是病死的,是你打死的!是你打死的!”那个弟弟突然站了起来,跑到络腮胡的身边对他拳打脚踢,却被络腮胡一把推翻在地……
“你干什么呢?”
“就是亲生父亲也不能这么打孩子……”
围观的人好像突然间都长出了一颗良心似的,纷纷出面打抱不平。
有个大娘走上前将倒在雪地里的弟弟扶了起来,又朝着络腮胡啐了一口:“天杀的。”
看着络腮胡因心虚而逐渐变得有些闪躲的眼睛,林瑛便确定了姐弟俩的母亲身故之事绝对同他脱不了干系,她对着络腮胡愤愤道,“你这种成日只知喝酒耍威风还背着人命官司的人,就该送进衙门吃仗受刑下大狱。”
“多跟你说一句都是浪费口舌。”
旁边的朝青得了林瑛的眼色,掏出来一锭银子做报酬找了围观之人前去报官。
络腮胡见状就想要逃跑,可他早就一身酒气到不知天地为何物了,跑了没两步就砸在了雪地上,一头扎进了雪窝里。
“呵,还以为多有能耐呢?不过是个酒后生胆的怂包罢了。”林瑛睨了他一眼,转身带着两个孩子上了林家的马车。
车子在斑驳的雪路上朝着医馆缓缓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