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坐在拍卖场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玉姝看着台上衣着素雅的女人脸上笑意更深，许掌柜眼底盈满了琉璃霞淬的华彩，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身侧的木质托盘，瞧着很是高兴。
自第一件、第二件拍品被那女子高价拍走，后面的拍品虽然没有那么令人震撼，但也接连被高价卖出。
那神秘女子频频出头，抢了好几件拍品，什么炼气期需要的破境丹、稳固金丹需要的固本丹、太虚境南端打捞的南璃珠，瞧着像是丝毫不在乎价值，想要就拍，一旦拍了就追到底，无论后面有人跟到什么价她都收。
玉姝如此想着，席间又传来一道喊声：“九十个高品灵石。”
天字包厢很快传来一句：“九十五。”
“该死……”
那喊价的人气急，想到包厢中女子想拍就一定要拿到的作风，险恶一笑，开始故意抬价。
“一百个高品灵石！”
天字包厢中，女子侧摊在美人榻上，玉佩、珠串叮当作响，她一抬手，身边的侍女立即报价：“一百一十五。”
“一百一二十个！”
玉姝眼看着那人露出阴恻恻的神情，像是在说：既然要抢，就高价拿回去吧，不然我不解气。
包厢内，侍女再次望向自家主子。女子微微抬眸，没有第一时间做反应，而是将视线轻飘飘地放在旁边。
那侍卫立即俯身在她耳边道：“小姐，不够。”
“怎么没带够啊。”女子脸上略有些遗憾，“这图卷我还挺喜欢呢。算了，把灵石留着吧，还是让阁主给我打造点东西更重要。”
一息，两息，三息……
楼上再没有声音传来，那人脸色苍白，最终自己掏腰包以一百二十个高品灵石的高价拿下了这张阵法图。
许掌柜眼底笑意更甚。
玉姝眯着眼睛，神色中带着几分深意，看来这人也不是人傻钱多。
“这包厢里的究竟是什么人？”玉姝喃喃道。
游褚冷不防凑近道：“称霸衍天境多年的吴国，其国君崇尚巫术，极看重自家国师。她是当今吴国国师的嫡亲孙女，金文怡。”
玉姝诧异道：“我以为你睡着了，一直没有动静。”
吴国……三师兄最近正在那里。
她接着道，“国师很厉害吗？”
游褚抿了抿唇，眼中浮现一抹茫然：“如今的国师是上一代国师金绍礼的儿子，他们金家祖上三代都是国师，家大业大，权势滔天。”
玉姝了然：“衍天全境少雨，西边更是有着大片沙漠，黄沙漫天，寄希望于国师求雨也情有可原。”
游褚却摇摇头，否定了她的说法：“不是的，金绍礼不会求雨。”
“那国师是做什么的？”
游褚神色有异，半晌，伴着许掌柜一锤定音的声音开口道：“我不记得了。”
玉姝眨眨眼睛，似是无意般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少年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后如实相告：“我记得，四十年前我还待在衍天，被还是国师的金绍礼捡回去做了暗卫。那时候，我好像还是人。”
他的头开始有些疼了，但余光瞥见师姐略微瞪大的桃花眼之后，少年不知怎么就情不自禁回忆了起来：“不记得是怎么回事了，那时候我在荒村的枯柳树底下坐着，饿了好久好久，沙漠里没有水，也没有人。大太阳底下突然有人给了我一个馒头，很硬，哽在嗓子里，不好吃。但那是我吃到的唯一的东西，很饱腹，所以我就跟着他走了。他给我取了一个字……”
什么字？
头更疼了，游褚终究是没有说下去，扶着额头不动，他想起了那个在太虚认识自己的白衣人。
“念在你我共事一场……”
他们是认识的，就在衍天境，吴国金家。但他是什么人呢？游褚怎么也想不起来。
玉姝眉心一跳，冰冷的手搭在少年扶额的手臂上，向他输送着轻柔的灵气，游褚的呼吸渐渐平复。
游褚任由自己将手交给玉姝，头疼缓解了很多，复又开口：“金家小姐金文怡是家里唯一一个没有修炼资质的普通人，但为人蛮横无理、娇纵非常，做事不达目的不罢休，很受家主器重，师姐要小心她。”
玉姝轻轻点头，想到了最后那件拍品。修炼很看重资质，法器却只需要加上一点小设计就可以想法子让普通人使用。对于金文怡这样无法修炼的贵族子弟来说，真是很有诱惑力，更何况是无忧阁阁主炼制的宝器，到时候她八成也会下手。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但是玉姝一时没有头绪。
恰在此时，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游褚再次凑到她耳边：“金文怡会不会和师姐抢那件宝贝？要不然我悄悄去把她绑走。”
玉姝笑了笑，将少年的手紧紧握住“安心，我自有打算。”
亲密的触碰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在他心里荡起一片涟漪，游褚屏住呼吸，指尖不自觉摩挲着腰间的剑柄。
拍卖终于接近尾声，许掌柜重新走上台来，面带微笑，而木质托盘上空无一物。
“接下来，就是鬼市今天最后一件拍品，也是今天的重头戏——一个亲见无忧阁阁主的机会。谁拍到了，谁就有亲自见到阁主的机会，无忧阁阁主将亲自为他打造一件法器。”
此话一出，台下一片喧嚣。
“无忧阁阁主！”
“阁主好一段时候没有出手了，今天竟然让老夫等到了！”
“等到了就是你的吗？老匹夫别和我抢。”
许掌柜拍拍手，堂下慢慢安静下来听她说。
“今天的拍卖与往日不同，起拍价降低到二百块高品灵石，单次加价不低于五十块高品灵石。”
一听降价，席间更是沸腾，下到大堂里的人群，上到二楼十六个包厢都在叫价。
“二百五十！”
“三百五十！”
“五百！”
“……”
喧嚣之中，游褚第三次凑近：“师姐不担心东西被别人拍走吗？”
玉姝仍旧静观其变，唇角带笑：“且等着吧。”
叫到最后只有包厢里的人有一争之力，终于，天字包厢的金文怡开口了。
“八百五十块灵石。”
出手依旧大方。
灵石多难得啊，低阶的零碎灵石就可以当银币在人界花，纯度更高的是低品灵石，然后是中品灵石、高品灵石，极品灵石就更不用考虑了，千百块高品灵石也抵不上一颗极品灵石的纯度，能叫价到八百块高品灵石已经很昂贵了。
顶楼三个包厢没有人叫价，眼下除了包厢里的几个人，其他人倾家荡产也付不起。
许掌柜扫视全场，嘴角上扬：“没有客人跟了吗？那八百五十高品灵石一次，八百五十高品灵石两次，八百五十高品灵石三次，成交！这个机会是天字包厢客人的了。”
一切尘埃落定，玉姝长舒一口气，真是大开眼界，她还没有来过这种销金窟一样的地方，多数时候都在上清山上修炼，身后有人说出了她的心声。
“这人是不是疯了，好东西都叫她拍走了，她怎么可能安全离开鬼市。”
一个尖细的声音附和道：“就是！不如我们也……”
第三人嘿嘿一笑，跟着附和：“我们也去趁火打劫。”
在场会这样想的人只多不少，就是不知道，在这群人心里，是金家的势力更可怕，还是宝贝的吸引力更诱人。
大堂的人逐渐离场，有几个贼眉鼠眼的尚在磨磨蹭蹭留意着包厢里的动静。玉姝的视线好似不经意般锁定刚刚叫嚣的高矮胖瘦三人组合，弯腰随手抄起三个石子，爆射到他们小腿上。
不起眼的石子瞬间变成了暗器。
“谁！谁偷袭老子？！”
“大哥，哎呦……”
三人狼狈倒地，在原地叠起了罗汉，引得堂下众人哄堂大笑。
天字包厢之中，许掌柜亲自现身，在金文怡面前恭敬地俯首，双手奉上一只雕花八宝匣：“金小姐，这是阁主本次的要求，完成这个就能拿到见阁主的信物了。”
侍卫接过匣子，转手交给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金文怡。
骄纵的大小姐慢慢悠悠地坐起身来，将榫卯结构的机巧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秀眉微蹙，眉宇间尽是不耐：“阁主究竟是什么意思，有完没完，我已经来拍了几次了，每次都用这些东西打发我？”
许掌柜俯首行礼：“阁主说了，小姐和他不投缘，若是不亲自来，或是这次也不能自己解开这机巧，那还是没有缘分。”
金文怡懒懒道：“还是三天为期？”
掌柜眯眼笑：“是。”
金文怡轻哼一声，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了，跨出鬼市门槛的时候，吸引了所有心怀鬼胎之人的注意。
“走。”
玉姝勾勾手，与游褚跟出去。
黑雾沉沉，青绿色的磷火幽幽燃起，映照着近处的小片空间，远一些的地方一片漆黑，如同打翻的墨水。
玉姝为两人易容之后一同轻手轻脚跟上，他们暗地里解决了几个不入流的家伙，追踪着金文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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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留下的痕迹一路小跑。
他们没有走远，几乎是刚刚离开鬼市的门就遭到了刺客袭击，对方沉不住气，几波人一路打一路走，距离鬼市不过数十米。
玉姝在火光中与游褚对视，两人齐刷刷在草丛中蹲下，暗中观察几波人的动向。
金文怡出门不止到了功夫高强的侍女，还带了几个修士做侍卫，暗处还有几十个暗卫，怎么说都能在这些地方横着走，并不把刺客们放在眼里。
然而这次来的刺客格外难缠，虽然他们实力参差不齐，但胜在人多。人心复杂，每波人都有自己的打算，暗卫也没办法，只能徒劳应对这帮不惜使用法宝的刺客。
“暗处的家伙要看到什么时候？出来帮忙。”金文怡如此喊着，总觉得暗处的人没有恶意。
竟然被发现了，这金家大小姐有点东西。
玉姝挑眉，继续保持沉默，金文怡眉头一皱，暗自怀疑自己的直觉。对面的黑衣人紧张了一阵，动作顿住，直到发现四周没有任何动静才放松心情，嘴里发出阴狠的笑声：“虚张声势没用，哼，快把东西交出来！”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杂碎！”
娇纵的小姐不会武，但嘴皮子厉害，躲在两个侍女身后一顿输出，听得黑衣人一脸菜色。
“够了！受死！”
闪躲不及，一把短刀扎在身上，金文怡咬咬牙一言不发，心想前两次来鬼市也没引起这么多注意，这次真是倒大霉了。
突然，一道传音悄然潜入她的脑海：答应我的条件，我帮你。
玉姝老神在在地坐着，本以为她会迟疑，没想到面对一支擦着脸颊过去的长箭，金文怡毫不犹豫应下，随后扭着身子躲到角落。
看够了戏，玉姝终于直起身来，一把水剑旋转着从身边飞出，瞬间收割了几条人命。黑衣刺客实力不算高，但车轮战之下，暗卫也有些疲敝，有了玉姝的加入局势有了转机。
玉姝与游褚一同出手，剑身在幽幽磷火之间泛着青光，将刺客杀得不敢再进一步。
“该死……”
刺客离开了，玉姝侧身拉起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姐，冷声道：“答应我的条件，作数吗金小姐。”
真是看走眼了……金文怡扫了眼地上七零八落的刺客尸身和残肢，头皮发麻，对眼前人的残酷有了认知，立即摆出一个笑脸：“大人想要什么？”
“我要见无忧阁阁主。”
金文怡神色一滞，怎么偏偏是这个。
“不同意？”
玉姝说着作势就要杀人灭口，游褚配合她将长剑挽出一个剑花，眨眼间闪身出现在一个暗卫身边，将长剑架在对方脖颈上。
金文怡立即大喊着制止，但同时还保留着理智，咽了口口水：“住手！我可以让你见他，但是我也必须要见阁主，机会只有一个，你得配合我行动。”
“可以。”
没想到黑衣人这么好说话，金文怡松了口气，毫无芥蒂地将令她头疼万分的机巧递出来：“阁主说我与他没有缘分，只有解开这个才能见他。”
什么鬼缘分？
玉姝疑惑着接过机巧，刚刚在鬼市的疑惑突然被解开。金文怡一个无法自保的世家大小姐，为什么时至今日才来找大名鼎鼎的无忧阁阁主做法宝，还如此抛头露面，原来其中有另外的关节。
玉姝与游褚两人对视，带走了机巧，与金文怡约定两天之后在鬼市见面，到时一定解开这东西。
金文怡伸出两只手指移开脖子上架着的长剑，讪笑着答应。
两人走后，金大小姐气得踹开一边的断手，大步流星往外走。
……
鬼市独立于三境一岛之外，进出都需要单独的阵法辅助。
玉姝离开前观察着机巧，大哥白云青喜欢研究这些，所以她对这种东西的解法也有些想法，但更多的细节还需要慢慢观察，还是回去再说。
思及此，她拉住游褚施术离开夜半坊，金光一闪，浓郁的黑雾骤然消散，化作点点星光。她灵息晃动，玉姝立即睁开眼睛，眼前竟然是金文怡。
两拨人再次打了照面，气氛有些微妙。
谁知情况大变，金文怡看见了玉姝，眼睛立刻瞪得老大：“神女大人！”
月光皎皎，玉姝没有易容的一张脸被惨淡的月光照得分外苍白，金文怡却激动无比，她怎么都不会认错，这就是那仙族的神女大人。
几年前在天玄门，同样的月色之下，她隔着人海遥遥看见过玉姝一眼。
“神女大人看看我！啊，您是我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