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各色香料堆积如山,钟鹤一个一个嗅闻,却始终寻不到与昨日相仿的香气。
几度气馁,钟鹤失望地扔掉手中的甘松。
觉察出主子今日心情不佳的青葕为她收拾案上的东西,“娘娘素日不喜熏香,今个怎么想起来了?”
“太子殿下近日觉浅,总睡不安稳,想调点用来安神的罢了。”
青葕将钟鹤挑拣出来的香料留了下来,其他的分散给宫人令她们带下去,直到房中只剩她和娘娘两人后,将藏在袖中的信取出递给钟鹤。
“娘娘,灵枢堂来信了。”
钟鹤将手中残留的渣碎抖落干净后拆开看,眉头越皱越深。
她竟真错惹了江湖那位神秘莫测的半面鬼。
又见方不正通篇的语气不见半点怜惜,只有嘲笑二字可蔽,钟鹤撒气似地将信一撇,满脸怨恼。
青葕面露担忧,“娘娘,是灵枢堂内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你去回方不正,这几日我便不去灵枢堂了,叫他看紧些,若要有人来寻事……”钟鹤轻咬了口牙,极其不情愿道,“便退一步。”
“啊?”
青葕跟着这位主子多年,虽知她是个不好惹事的性子,但也绝非怕事之人,今日如此忍让,确是稀罕事。
门外脚步声传来,知蘅火急火燎地推门而入,脸上更是挂着藏不住的紧张。
钟鹤将信细细收好,问道:“怎么了?这般匆匆忙忙的?”
知蘅喘着粗气,“是小公子、小公子出事了!”
“拙言?”
钟鹤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忙问道,“他到京都了?出什么事了,你先别急,且慢慢说来。”
“小公子今日进的京,原本是在驿站里歇脚,却和人突然起了争执,打了起来!”
“打了起来?!”
钟鹤登时大惊失措,
“知蘅,你仔细说,拙言受伤吗?和谁起了争执?”
“是驿站的驿卒!小公子刚刚安顿好,想要些水洗漱用饭,许是见小公子穿着朴素,那驿卒送饭时言语颇为轻慢,说了几句诨话,讥讽小公子是穷书生,两边便吵了起来,驿卒仗着是自家地头,先动了手推搡书童,小公子护着人,没忍住就……就也动了拳脚。”
青葕蹙眉,“这驿卒怎敢如此大胆?仅仅因为穿着?”
崔家清俭传家,没落之后,衣食起居更是愈发省约。崔拙言此人本不喜奢华,尤恨世家浪费的做派,素日里也是低调行事,却不曾想,这竟成了他人挤兑怠慢的矛头,甚至还动了手。
钟鹤声音紧涩,追问道:“现今如何了?”
“倒没有真伤筋动骨,就是两边都挂了点彩。”
钟鹤稍稍松了口气。
知蘅咽了口唾沫,脸上紧张更甚,“可坏就坏在……动手时不知怎的惊了驿站后院棚里的一匹马,那马突然受惊发狂,挣了缰绳就往外冲!小公子离得近,也顾不上自己安危,怕惊马冲到街市伤人,竟上前去拦。”
“胡闹!以身肉搏,他以为他是谁呀?!”钟鹤失声低呼,又问道,“可有伤到?”
“万幸没有被直接撞上!受了些皮外伤,”知蘅尚还后怕,“只是……”
钟鹤有些急切,“只是什么?”
知蘅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那马,跑丢了!”
“跑丢了?”
钟鹤和青葕都愣住了。
几息后,钟鹤稍稍镇定,“丢了便去找,若实在找不到,使些银子赔了便是。”
“可、可那马是京都县尉马大人临时寄存那里的。”
京都县尉,马大人……
马狄敖。
县尉这官在京都这个砸块砖都说不定能砸到个六品官的地方不过就是芝麻粒豆大小,根本不够看的。
但马狄敖却和当朝丞相,也就是魏如澜的母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时不时也会来东宫走动。
隐隐约约间,钟鹤察觉到一丝不对。
“那现在如何了?”
“这马据说价值千金,又是马大人心爱之物。现下驿卒知道闯了大祸,已经扣下小公子一行人,说马若是寻不回,或者伤了残了,定要拿小公子是问,要他们全权负责!眼下正闹得不可开交,还好小公子的那个书童还算机灵,偷跑了出来递消息。”
“这是又非他一人之错,怎就叫他全权负责了!”
崔拙言素日只知用功读书,从没和这些人打过交道,碰上了这些蛮横不讲理的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呢!
钟鹤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想往外走,又想到了什么,回头拿过帷帽。
青葕不由从旁提醒道:“若是此刻走了,太子妃殿下要知道,娘娘只怕免不了又要被数落。”
“此刻顾不得那些虚礼了。”钟鹤淡定地吩咐道,“青葕,你立刻备车,若要有人问起,就说我旧疾突发,需即刻出宫问诊,知蘅,你随我走!”
“是!”
知蘅忙不迭地跟上。
*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急促的车辘声。
钟鹤的身子随着车厢的颠簸不自觉地晃动,宽袖下的手紧紧攥成拳。
“知蘅,再快些!”
钟鹤冲车外唤道,正在赶车的知蘅闻声再次猛一挥鞭,拉车的骏马四蹄几乎腾空。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娘娘,驿站到了。”
马车尚未停稳,钟鹤便掀过车帘,搭着知蘅的手,利落地跳下车。
驿站前已然围了一圈人,吵吵嚷嚷的喧闹声远远便能听到。
走近后,原本就落败不堪的驿站更是一片狼藉,人群中央一个驿丞领着几个驿卒,正气势汹汹地围着两个少年人。
正是崔拙言和他的书童。
“你知道那位马大人是什么人吗?你竟敢弄丢了他的马,今日那马要是寻不回来,你们谁也别想走!”
“放屁!”崔拙言身旁的书童忍无可忍,梗着脖子骂道,“明明是你们的人先动手打人,还口出恶言!那马自己惊了跑掉,与我们公子何干!”
“嘿,你个小兔崽子,还敢顶嘴!那我不打死你!”
说罢那驿丞撸起袖子要上前。
“住手!”
钟鹤高声呵斥道。
原本还围在一团的人都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钟鹤排众而入,径直走进了人群中央,挡在在崔拙言的身前,厉声道:
“我看你们谁敢动他!”
原本还要打人的驿卒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钟鹤,见她衣着华贵,气势瞬间弱了下来,强自镇定,叉腰问道:
“此乃公事,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公事?”钟鹤忍不住冷笑,“好一个公事。”
她往前走了一步,无形的压力让人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明明是你们驿卒失礼辱客在先,动手伤人在后,又因你们驿站自身管理不善才导致烈马受惊逃逸。如今,你们非但不思己过,反而要扣下无辜的客人,欲行敲诈勒索之事!此等行径,便是你口中所谓的‘公事’?”
钟鹤看向驿丞,
“我倒想问问驿丞大人,是哪一国、哪一朝的律法允许你如此胡作非为?”
驿丞完全被她的气势所镇住,他也算见过些世面的人,而眼前这女子说话的气度,绝非常人能及。
莫非……自己踢到到铁板了?
钟鹤讲完道理,摆明自己的态度后,便不想再与他做过多的纠缠,转身看向在旁边被吓得缩在一团的崔拙言,脸上和胳膊上都沾了污泥,衣服还被扯下来一大截,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钟鹤无奈,递给他一张方帕,“擦擦吧,都脏了。”
崔拙言见到从帷纱伸出的手,抿了抿唇,“我不要你的……”
钟鹤反手扣住他的手钳制住,“贴心”地上前为他亲自擦拭,语气中暗含胁迫,压低了声音道:
“现下在外边,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崔拙言瘪了下来,弯下身子,摆出一副姐慈弟爱的模样,任她擦弄。
正在二人整顿之时,驿馆外忽然传来一阵的马蹄声。
不一会,数十名身着统一装束、手持长棍的人策马而来,当先一人身着华贵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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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面色阴沉如潭。
来人正是那马的主人,
京都县尉,马狄敖。
钟鹤瞥了一眼驿丞,见他心虚的模样,便知道是他去通风报信。
“都给本官站住!伤了本官的宝马,还想走?没这么容易!”
马大人居高临下,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带着滔天的怒火。
他带来的家丁立刻凶神恶煞地涌上来,将钟鹤一行人连人带车团团围住。
原本还松了口气的崔拙言,此刻的心又被提溜了起来,缩在钟鹤后边,扯了扯她的袖子,
“现在怎么办啊?”
“一个八品的官就让你害怕成这样,你还是崔家的儿郎吗?”
“可、可他不是……”
“闭嘴。”
“马大人。”钟鹤开口了,声量不高,清泠如玉石相击,却又奇异地压过了场中的嘈杂,“当街率领私兵围堵驿站,是何道理?”
“道理?”马狄敖重重嗤笑一声,马鞭指向崔拙言,“这小子惊走了本官的马,那可是本官要献给太子妃殿下的马!你现在问本官道理?我告诉你,本官的道理就是人赃俱获!来人啊,给本官把这罪魁祸首拿下!”
“我看谁敢?”
钟鹤以身挡在崔拙言的面前,厉声道:“他可是礼部乙榜挂名,半月后即将赴集英殿参加殿试的贡士!其前程身系朝廷抡才大典、圣上恩典,怎能由你如此折辱!?”
见她搬出了崔拙言的贡士身份,马狄敖面色愈发凝重,他翻身下马,走向钟鹤,
“那你说,应当如何?”
钟鹤语调平稳,说道:“大人痛失爱马,心焦如焚,实乃情理之中。然今日之事,根源于驿卒疏于职守,言语不当引起争执,才致冲撞惊马。大人为何不先详查驿丞等人过失?”
马狄敖稍稍缓和,“驿站的问题本官自然会详查,按律处置,但马匹确因你们而起冲突而惊走,这是不争的事实,这损失……”
在这时,旁边一直憋着气的钟拙言书童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马跑了关我们公子何事?明明是那驿卒先动手推我,公子护我才挡了那一下,不知是谁撞翻了旁边的马槽,那动静才把马惊的……”
书童声音虽小,但在剑拔弩张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马槽?
钟鹤挑了挑眉,抬步往马槽方向走去。
驿丞见状立马神色大变,想要阻拦却没有成功。
钟鹤望着已经坍塌的马槽,和四散的牧草,走向一处尚且正常且没有遭到毁坏的马槽,用手轻轻敲了敲,一声冷笑从嘴角溢出。
倏然间——
钟鹤一掌拍了下去。
轰!
原本完好的马槽瞬间轰然倒塌。
“小心!”
崔拙言被她这突然之间的举动吓到,立马上前拉过钟鹤的手往后扯入怀中。
钟鹤却摆摆手示意不用,转而气定神闲对马狄敖道:“妾身一介妇人尚且可以轻轻推动,个中是非曲直,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话至于此,钟鹤还不忘讽刺驿丞两句,“看来你们口口声声说着这马名贵,想来不过也是阳奉阴违罢了。”
驿丞的脸登时青一阵白一阵,马狄敖更是直接挂了相。
“既是要献给太子妃殿下的马,必然品种名贵,旁人就算捡到也不敢昧下,若真有闪失,也合该驿站来负全责,而非推诿于旁的无辜之人。”钟鹤转身看向驿丞,“不过马跑出去之后,驿丞大人……”
钟鹤话中含着暗示,“定是加紧去找了吧。”
驿丞听完他这番话,冷汗直往外冒,全然不复方才嚣张跋扈之样子,“自、自然。”
嘶——
恰在此时,又一阵马鸣声传来。
“吁!”
随着这一声,一个驿卒连爬带滚地跑了过来,嘴里还嚷嚷着,“马找到了!马找到了!”
找到了?
钟鹤眉头舒展开来,朝他看去,却又见到那驿卒身后,一匹雄健的大马踏着泥泞缓缓行来。马背上,赫然骑乘着一人。
沈闻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