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西大街。
“吁——!”
一声马鸣长啸后,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便如炸开一般朝道路两旁避去,沈闻野侧身捞起因被人群冲散而不慎跌倒的孩童后,安安稳稳地将其放在地上。
有妇人立马冲过来护住,却在见到马上人的那一刻,吓得直接跪下来磕头,
“稚子年幼不知事,冲撞了侯爷,还请侯爷恕罪!”
跟在定远侯身后的两个副将听罢不由窃窃私语,
“看来咱们侯爷这阎王名头,连这京都城都传遍了。”
“我呸,你可别胡说!小心又被罚去挨军棍!”
被议论的沈闻野却没有一丝在意般不管不顾,只将眉拧作一团,死死盯着他面前极为奢华的车辇。
车帷被一双手掀起又放下,钟鹤震惊地望向自己的婢女,
“你说……他是谁?”
知蘅有几分错愕道:“他是定远侯沈闻野啊!前段时日大败西阗三十六部,刚回京都的那个。”
竟然是他……
钟鹤喃喃着这个名字,心中鼓跳如雷,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时候再遇到他。
只是如今容颜大改,身世尽换,他未必能认出自己便是当年和他嬉闹的小青梅。
“娘娘,他挡了咱们的道,要出去知会一声吗?”
钟鹤尚在犹豫之中,车外熟悉的声音便响起,
“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挡本侯的道?”
知蘅听罢瞬间恼道:“哪有这样的道理!明明是咱们先来的,怎么他……”
钟鹤掀开车帷的动作打断了她的话。
她拿过为帷帽戴在头上,缓步走出舆内,望着前头颇显蛮横无理的沈闻野,压下心中忐忑,自报家门道:
“妾身乃太子良娣崔韫珠,见过侯爷。”
崔氏韫珠。
看热闹的行人听到这名字都开始交头接耳。
“这不是之前清河第一才女吗?”
“清河崔氏从不为妾,她这般出身怎么会……”
“那可是陛下赐的婚事!毕竟也是嫁与东宫,太子的妾和别家的妾,那能一样吗?”
“就是不知这容貌和文名能不能相配,你瞧着了吗?”
“没见着呢,真可惜脸被挡住了。”
…………
纷纷扰扰中,沈闻野却只能听见钟鹤的声音。
呼吸也随之被打乱一拍,随手拔出自己腰间所佩匕首,朝她掷去。
钟鹤在觉察出的那一刻便侧身朝另一旁躲去,匕首直直地插在车架上,她望去时仍旧心有余悸。
帷帽也在她躲闪之时被打落,昭昭白日下所露出的那一张脸,纵然放眼全京都都称得上是绝代姝色,行人均屏气敛息,方才诸般猜测皆烟消云散。
可沈闻野却看得生厌,说出的话更是一点情面不留,
“原来是东宫的人,难怪这般大的排场。”
不知是否是自己多想,钟鹤总觉着沈闻野在说到“东宫”二字时刻意咬重了音,但此刻形势胶着在这,她甚至无暇去诘问他此番不当之举,
“妾身实不知会在此路遇侯爷,只是此路狭窄,侯爷可否行个方便,为妾身让个道?”
“为你?”
钟鹤完全没想到他会但拎出来这两个字。
而且这说出来也太……
见出她的愕然,沈闻野眼中覆上一层轻蔑,“如若本侯偏就不让呢?”
钟鹤只觉麻烦极了却还得耐着性子转而问道:
“敢问侯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沈闻野轻笑一声后,却极为吝啬自己的好意,回道:
“本侯下马不便,若要说些什么话,还请娘娘自行上前。”
说罢,沈闻野还作势扬了扬自己手中的马鞭,钟鹤顿觉失语。
他是把西阗可汗打得断了腿的人又不是被打断之人,下个马有何“不便”?
这般做派无非就是在摆谱罢了!
知蘅有些担忧地小声问道:“这定远侯看着不像个好相与的,咱们真的要去吗?”
钟鹤一边气愤,一边踟蹰着。
她既已说出自己的身份,背后所代表的便是东宫,是储君。
这天底下便没有君让臣的道理,若是此时惦记着这点不悦给他让道,回去怕是更不好交代。
权衡利弊后,钟鹤微微颔首,又低声嘱咐知蘅一句让她在上边好生待着,便兀自扶过凭轼走下车。
见她每朝自己走近一步,沈闻野眼中的笑意便浓上一分,以致最后钟鹤停在自己马前,一时失神间竟被她直接拽过马嚼子。
沈闻野身下坐骑陪他南征北战,怎么着也算得上半个战神,就这么被人扯歪了脑袋,连带着自己的主子都弯了腰。
“你——!”
两护法闻风拔剑,只等沈闻野一抬手就让钟鹤血溅当场。
谁知定远侯瞧着今日心情倒是不错,极为耐心地问仰面那人,“娘娘这是……想做什么呢?”
钟鹤看向他背后那俩人,暗示道:
“人太多了。”
沈闻野一摆手,佐壹、佑贰便听命把耳朵捂上了,顺带还闭了眼。
全然不知在人头攒动的闹市,这样的行为该有多荒唐!
他怎么理解成这样的?
钟鹤愕然,却在对上沈闻野那双冷眸后再不敢多指摘,她松了手后道:
“街道司早已明令规定西大街此段三马不可并驾,五人不可同行,纵然是闹到府衙门前,侯爷只怕也不是占理的那个!”
沈闻野嗤笑,“所以娘娘这是在,威胁本侯?”
“自是不敢,”钟鹤镇定地答道,“我家太子向来钦佩侯爷横扫千军之雄风,御前对侯爷亦多加赞美,故而妾身想请侯爷莫要拂了殿下的面子。”
钟鹤这番话于公于私说得都在理,只可惜她今日对上的这位是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倨傲之辈。
莫说是她这小小良娣,就连母家显赫的太子妃他都未必能给这面子。
毕竟他今个早朝才刚刚噎过那位某位极没眼见的御史,被人直指着鼻子骂说是村野之徒。
好在陛下对其甚是宽容,笑说闻野自小边境长大不识礼数也正常这才打了个哈哈掀了过去。
耳朵故意漏了一边风的佑贰闻言没忍住把眼睛开了条缝,可惜他只能看得见沈闻野的背脊,看不见他阴影之下隐匿着的复杂情绪。
我家……太子。
叫得可真亲密。
沈闻野只觉咬碎一口牙,含着血水往下咽,在四溢的铁锈味中,他再一次相逼道:
“倘若这个面子,本侯便是不愿给呢?”
站在钟鹤的角度,她简直不能理解沈闻野现在的行径。
她自知定远侯是如今京都城炙手可热的新贵,掌百万雄兵,得陛下器重,但太子天潢贵胄,权势更是滔天,他何以狂妄到非得在这种小事上还斤斤计较?
这该说的道理早都说尽了,钟鹤又不能硬扯着他的马来给自己让道,她一时间竟想不到别的法子,干脆一摊手,撒气似地斥道:
“好,侯爷既如此固执,那咱们就继续僵着,妾就站在这,等着侯爷来撞好了!”
马儿在她说完的那一刻长鸣,蹄子也似是要踏到钟鹤身上。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话都撂下了,钟鹤索性梗着脖子就这么紧盯着。
相峙不过须臾,沈闻野又是一声笑,
“娘娘,你的手……怎么在抖啊?”
话落便又一次弯下腰,抬手抚过钟鹤的侧颈,在感触到她的脉搏跳动的那一刻,
沈闻野承认,他是真的想掐死钟鹤。
眸中一抹厉色划过,却又湮没在玄墨的深渊之中。
钟鹤的声线微颤,理智逐渐回笼,她迫使忘记面前这人曾是自己的爱人,提醒道:
“妾身已为人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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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此番行径恐怕不妥吧。”
沈闻野勾了抹讽意,问道:“既已为人妇,又为何还要在外招摇过市,就不怕你家殿下怪罪?”
“妾身并非闺阁娘子不便抛头露面,今日不过是回乡省亲而归,若非巧合,亦不会同侯爷相见。”
“巧合?”沈闻野在心中咀嚼着这两个字,“那看来娘娘和我,倒是有缘了。”
钟鹤不明白他今日对自己这接二连三逾矩之举。
简直无礼!
钟鹤只得在心中怨着晨时或许便不该在路上多作纠缠,兴许便不会被这蛮子惹上。
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得是硬挤出一抹笑,“侯爷还请注意分寸。”
沈闻野迎面对上她的笑,只觉在这样一张美人面上,却显得分外刺眼。
他冷笑一声后,终于决意大发慈悲般放过她,松了手,微偏过头道:
“给娘娘腾地。”
一直安静当着背景板的佐壹、佑贰二人终于解脱般赶紧拉缰绳往旁边挪去。
钟鹤转身再度上车时,见着那把还在插着的匕首,眸光凛冽,径直拔出来。
到底是定远侯,钟鹤使了不少力。
见到她这番举动,沈闻野开口道:“这匕首就当我送娘娘的见面礼。”
钟鹤知道沈闻野的习惯,所用佩刀均开两刃,稍不留神便是自伤其身。
抚过刀刃时,钟鹤拈了几分小心,握过刀柄时却丝毫不拖泥带水,朝他也扔过去,临了留下一句,
“没有刀鞘的匕首,留着也是无用。”
坐回软垫上,钟鹤只觉身子一阵虚浮,她忍不住抚过自己脖颈上留下的红痕。
长甲多为权贵象征,纵然是京都城的男子,亦有留甲的风俗在,而军中之人因持武器的缘故大都指尖干净。
能留下这般深的指痕……
钟鹤的心仍止不住的战战。
还没来得及深究这份恨意背后的缘由,沈闻野的声音又一次传了进来。
“本侯来日会到东宫登门拜访的。”
知蘅有些着急地望向钟鹤,“这定远侯爷看样子是要赖上咱们了?这要是让太子妃殿下知道……她定会添油加醋闹到殿下那去。”
“你看看外头围着的人,瞒不住的。”
“那、那怎么办呀?”
“无妨。”
钟鹤比她要冷静上几分,毕竟她更担心不是这个,“此事我们这边本就算不得理亏,最多被责骂两句,若是她非要闹大,反倒会显得胡搅蛮缠。”
届时,大概就只需闭嘴演好她的小白花便可。
马夫驭使着车辆继续向前,看客也接连散去。
佑贰伸长脖子好奇地往后看去,被佐壹狠狠打了一下,想要请示沈闻野时,却发现他一直怔在原地。
手不停地抚着那把被送回来的匕首。
不知在思索什么。
“侯爷,你的手……”
沈闻野这才回过神来看去。
流血了。
“你俩先走吧。”
“啊?”佑贰瞪大了眼,“咋就先走了。”
沈闻野面色不虞,“没听见那崔良娣方才说此段路三马不可并驾吗?”
“可刚刚巡街路过的吏员见着咱们不都和瞎了眼一样吗?”
沈闻野:……
“你回去自领军棍吧。”
说罢就拉过马辔,转身朝另一头奔去,行过一半沈闻野又忽而想起这似乎是刚刚钟鹤离去的方向。
马停了下来。
沈闻野看着长街向天际伸去,最终汇于一点。
想起某日江水滔滔,女孩松开他的手奔向落日。
而他在原点看着,她与天地。
空余恨。
沈闻野念及此,眼眸最后一点亮光也被猩红席卷。
是恨,是不甘,是欲望。
“钟鹤,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