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如今你的魂魄已经融合完整,若是能寻到另一个时空的躯体,或许能借此返生,就此在另一个时空与至亲一同好好生活,此间灭世灾劫,不会再与你有任何关联。为什么不留在另一个时空呢?”
“可我原本就不是那个时空的陆云笺,我们不是一个人……”
“如何不是呢?你拥有她全部的记忆,拥有一样的至亲好友,会和她做出一样的选择。”
“可……”
陆云笺被问得心乱如麻,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不想吗?
想的。
她比任何人都更想留在另一个时空。
因为体会过另一个时空中的安宁喜乐,体会过另一个自己拥有的深情厚谊,她比谁都向往,也比谁都不舍另一个时空。
正如裴世所说,如若她是另一个时空的陆云笺,她也会成为善良积极、喜乐无忧的陆云笺,而不是双手不知杀过多少人、沾过多少血的恶人。
她会高兴而亲切地唤陆稷一声“爸”,而不是恨其入骨,将破月刺入他的胸膛。她会与陆明周,与季衡、季瑶、贺江年打打闹闹,除夕一起守岁,而不是永远保持着半真半假的亲近、下意识的疏离与警惕。
即便她在修真界长了二十年,但往后若是能留在另一个时空,她也愿意舍弃过往二十年,努力成为那个永远真诚热情的陆云笺。
“可这个时空,也有我想护的人。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时空毁于一旦,心安理得地隔着一道隔开两个时空的结界,看着修真界生灵涂炭?”
参世仙人闻言轻笑一声。
陆云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一时哑然。
参世仙人道:“我说过,你是可信之人,所以我才会放你进入蒲山幻境。”
“……”
“一样的。”参世仙人再度抬眼,看向那个根本不可见的远方,“我也只是……无法放任修真界生灵涂炭,只是想还人间一片安宁。
“这世间也远不止你我如此作想……千千万万的人们,都想还这世间一片安宁。只是有人一心盼望,有人选择开宗立派,有人选择云游除祟,而你我,选择奉献此身。
“很多年前,我也见过很多愿意为了举世安平而甘愿赴死,甘愿承受世人不解、万世唾骂,甘愿粉身碎骨、魂飞魄散的人。没什么值得与不值得,人的选择原本全凭人之心念,无需他人理解。”
“……”
陆云笺仍旧默默,她从来都不能理解那些舍己为人之人,但不知不觉间,她竟也走上了那条路。
为什么呢?
想来也并不需要什么答案,想来根本没有答案。
“时日差不多了。”参世仙人收回目光,“我将悯诚箜篌传于你后,契约生效,除非箜篌灵力耗尽,你无法再弃之不用。你可想清楚了?”
陆云笺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抬手自箜篌柱上“悯诚”二字拂过。她闭了闭眼,轻声答道:“无悔无怨。”
参世仙人轻轻一笑,而后又是轻声一叹。
“我原有万般遗憾,在这世间走过数百年,却不能再多撑几年,替世人平息这一回灾劫。”他轻声说着,将指尖移至箜篌弦上,却没有拨动,只任由身体穿过了那一线琴弦,逸散数点金光。
“不想还有人愿意竭尽全力护这人间……那我此生,便也无憾了。”
那抹本就浅淡得近乎于无的身影一步一步向着金光璀璨的箜篌走去,飘摇数年不得消的执念,就此与他苦心雕琢了三百二十年的“悯诚”相融为一体。
那抹魂灵最后的灵力、最后的光亮,也尽数付与此间。
修真史上浓墨重彩的仙人,世人崇敬钦佩的“参世仙人”,消失得悄无声息。
幻境之中,无论是云雾还是黑暗都倏然如奔腾洪流一般急速向身后退去,湍急潮水中,唯有箜篌神器端正立在中央,从始至终,丝毫未动。
眼前豁然开朗,耳边竹叶沙沙作响,陆云笺回过身,见青竹君独自一人自竹林间走来,朝她一笑:“陆仙君。”
陆云笺朝他身后空无一人的竹林看了片刻,收回目光:“嗯。”
青竹君道:“蒲山留不得无津大师与季衡多久了,陆仙君不必与他二人纠缠,只管前往云间世。照灵阵若开,悯诚箜篌与之相应,灵力会增强些许。”
陆云笺好容易调整过来的呼吸又蓦地乱了一瞬,扶住箜篌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没有说话。
青竹君原当她有话要说,又或许有话要问,可等待片刻,陆云笺却一言不发,也没有催促他快些化作琴弦,好让她离开蒲山。
二人相对无言,一时间空气仿佛有些凝滞,凝滞之下却又有万般不安躁动。
青竹君轻笑一声,道:“上回在幻境里,他见了仙人的幻影后,便说要见我。
“我认得他是断界骨所化的人,原以为他看过自己的过往,要怨仙人与我为何如此,却不料他问的却是照灵阵之事。
“那时他便让我一定要瞒着你,这回也是多番强调,烦人得很。不过眼下看来,无怪乎他要我无论如何也要替他瞒下,陆仙君,你的心有些乱了……又或许不是‘有些’?”
陆云笺面色微沉:“我……”
青竹君笑容不坠,却没有再等陆云笺把话说完,只摆了摆手,抬手抚上箜篌琴弦:“仙人走了,我也该随仙人去了。”
他的手在琴弦上顿了片刻,似在犹豫,但到底还是手痒地在琴弦上轻轻一拨。
“陆仙君,一路珍重。”
悠远琴音在山中缓缓荡开,琴音未消,那个倚在箜篌边的青碧色身影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
陆云笺抬眼看向再度静下来的琴弦,轻声道:“多谢。”
至此二十三弦悯诚箜篌,一弦不少。
忽然间地动山摇,万顷碧竹一瞬之间消失不见,山石崩裂,轰隆如雷霆,荒芜无人的蒲山如同崩裂冰川一般坠入地底。
悯诚箜篌化作一道金光,载着陆云笺腾至空中,金光聚散,俨然是一只振翅高飞的神鸟。
金光化作的神鸟幻影远不如奇焳那般翼广数丈、遮天蔽日,所过之处却有簇簇金光如金乌临空般倾泻而下,照亮了暗无天日的人间。
……
“尊主,银鹰卫已将人带回。”
人群中一阵拥挤推搡,而后让开一条道路,为首两名银鹰卫押着一人上前,正是裴世。
后头的银鹰卫领着一众重伤的百姓与修士上前来,陆明周吩咐将他们带去药堂寻侍药长老,话音尚未落,便听人群中传来低低议论声:“这是……归云仙君?”
“这真是归云仙君?他、他怎么这么轻易就被……”
“毕阁主见过归云仙君,你替我们认一认……”
“是啊毕阁主,您快去看看这是不是什么障眼法来的,莫要待会儿开阵的时候出了差错啊……”
裴世闻言,偏头朝立在人群最前的毕如海一笑:“毕阁主好久不见啊,阁主如此大义,不知替神农门掌门收了尸没?”
毕如海眼前闪过神农门掌门坠下哀牢山崖的惨状,后背登时爬上一阵寒意,不由得倒退一步:“小儿狂妄!你……戕害掌门,杀害神龙,又放幕后之人……”
“够了。”陆明周冷声打断,“毕阁主这话已不知说了多少遍,眼下当务之急是开启断界阵,毕阁主还要报罪名到何时?”
一模一样的话的确不知过了多少轮,人群中却无人心生厌烦。
如何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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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厌烦?他们本就是来问罪的!难道要因为他是云间世的人,就将他的罪过抹去吗?不可能的,他本就有罪,有罪之人就该死,死了之后罪过也不能消除——
“陆尊主这又是何意?人才到,陆尊主就要想方设法地包庇了?”
“我们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陆尊主这就要为他开脱罪责了?”
“陆尊主如此,真叫人寒心……”
“若是如此,谁知道待会儿会不会开断界阵啊……”
陆明周无心再与众人多费口舌,只道:“银鹰卫听令,一炷香之内,将云间世主山众人转移至其余诸山,主山之上不要留人。”
“陆尊主,你——”
陆明周道:“断界阵一开,灵力冲击之下,云间世主山将寸草不生。如若诸位不想在此白白受创甚至丧命,最好跟随银鹰卫迁至其余诸山,若不遵从,于云间世无责。”
他说完便不再管人群中的怀疑责问之声,径自领着押着裴世的两名银鹰卫赶往后山禁地。
后山禁地的草木早已被摧毁殆尽,隐约露出断界阵法一角。
陆明周抬头望了一眼裂缝边若隐若现、金紫交错的结界,挥手令两名银鹰卫退下。
他抬手施法,在那道金紫相杂的结界之上,又叠加了一层蓝色结界,只是因他灵力损耗过大,蓝色灵光远不如金紫灵光强劲,几乎被彻底掩盖了去。
裴世稍稍活动了下筋骨,抬手助陆明周布下又一道结界:“真是辛苦尊主了,不料围堵云间世的人如此惹人生厌。”
陆明周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照灵骨之事的?”
裴世道:“亲眼看见的。”
如此短短一句,什么也没有道明,陆明周却也没有再多问,只道:“从前让云笺接近你,是为研制阵法调动以及取出你体内的照灵骨,此事是我们对不住你。”
裴世却轻笑道:“多谢,我甘之如饴。”
陆明周的手微微一抖:“……”
裴世又道:“断界阵开启后,短时间内裂缝会扩大数倍,我会尽快将其改造为照灵阵,届时你们入阵为我护法,裂缝便可停止扩大。不过有此三道结界,妖邪一时半刻不能通过时空裂缝,届时只请尊主派银鹰卫盯着吞象阁那些人,莫要让他们再生事端。”
陆明周颔首,道:“断界阵先前被云笺设法摧毁过一次,此后虽加以修复,但未能复原如初。你看一看,可够用了?”他说着抬手在掌门令牌上一抹,指尖蓝色灵光闪过,隐在地面之下的断界阵便显现出了完全形态。
断界阵与照灵阵虽是不同的阵法,但其中四方神兽之阵以及发挥照灵骨效用的部分却大同小异。
数日以来,裴世日日夜夜在心中创制照灵阵,如今一看断界阵,只觉十分熟悉,因此只消寥寥几眼,便对阵法了然于心。然而虽已了然于心,他的目光却仍顺着道道阵法线条画过,没有移开:“够用了。”
陆明周默然片刻,道:“你可想清……”说到一半又忽然顿住,而后改口道,“你可……你可还有什么未了之愿?”
裴世终于抬起目光,笑道:“尊主是第一个问起我身后之事的人,当真万分感激。”
“……”
裴世似乎细细思索了片刻,而后道:“若是方便,还请尊主为我平反。我虽无所谓流芳百世,却也不想因莫须有的罪名而遗臭万年。”他说着不再犹豫,迈步朝断界阵中央走去。
“裴世。”陆明周忽然唤道,“云笺说,这一回她会与你共进退,往后千年万年世人谩骂都无所谓,只求此生此世,不再留你孤身一人。”
裴世的身形微微一凝。
“若是可以,还请你一定撑下去。”
裴世轻轻扯了扯嘴角,道:“一炷香到了,开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