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9
山脚蓊郁，山顶尚有残雪。
典型的高山草甸气候。
一行人扛着各式器材和生活物资，辗转爬山，只为了实景拍摄的高质量画面。
剧组考虑到叶初阳的腰伤，特意找了顶竹轿，由两个当地老乡扛着走。
前半程还行，后半程老乡也快累瘫了，叶初阳自觉下轿子，亲自爬后半段。好在没剩多少路了。坐竹轿其实也累，这么陡峭的山路，很怕老乡一个脚滑……
小超：“阳哥，你还好吗？要不我背你一会儿。”
“没事。”可能最近恢复得不错，叶初阳没觉出哪里不得劲。他转头，下意识看了看一旁的沈医生。
脸不红心不跳，迈着长腿上台阶的沈医生恰好转头，往他这边淡淡一瞥。
叶初阳：“沈医生腿脚挺不错啊！”
“过奖，过奖。”沈医生缓了步子，等着他跟上来。耳边是山风低吟，脚边是万丈悬崖。
沈清圆不敢斜视。
当时听南岚说私人医生的薪资，沈清圆还觉得相当丰厚，现在？
嘿，她有理由认为自己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应得的。
沈清圆：“你还好？”
也不过随口问问，这种时候她总不能去抬轿？自求多福吧。
叶初阳貌似感动了一下，深情地望了一眼沈清圆，“嗯。快到了，我没事。”
也可能不是深情，那双眼太妙，狐狸精似的又纯又欲，看啥都像深情款款。
好不容易登顶，大家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取得阶段性胜利的微笑。
山上安排了一场夜戏，还有第二天日出的戏，也就是说团队得待差不多一天一夜。吃喝等物资由剧组负责，主要是袋装的饼干、肉干和矿泉水。
至于其他物资，保暖衣物之类，工作人员自备。主要演员和剧组领导自然有助理操心张罗，
小超跟着叶初阳这些年来走南闯北，应付这种极端环境下的工作环境，也算小有应对心得。
叶初阳一屁股坐下——有软垫，保温杯递上来，“阳哥，先喝口热水，压压寒气。”
摄影组在调机器，这会儿演员能休整下。
山上真冷，沈清圆打了个喷嚏，之前剧组通知自备保暖衣物，她身上这件柠檬黄的短款羽绒服还是现买的。还好买了。
叶初阳吃了块巧克力补充热量，稍微休整了下就被剧组工作人员叫过去拍摄了。
他是在山下做好妆发上来的，羽绒服一脱，只着单薄的戏服，凉飕飕的夜风开始发力，一下子就打了个寒噤。
他跺跺脚，笑嘻嘻地跟武行的兄弟道：“挺凉快嘛，终于远离横店四十度的高温了。”苦中作乐的精神堪称楷模。
沈清圆从背包里拿出热敷仪，想着一会拍摄结束，可以给叶初阳做个热敷。
山上太凉了，他受伤的腰椎处最怕冷，虽然有睡袋，工作人员也搭了帐篷，但露宿野营，尤其在这种地方，身体负荷还是很大的。
一个弄不好，腰突容易复发。
沈清圆按了热敷仪的开机键，看看电量是不是满格，她昨天充了一晚上电，收拾东西的时候直接拔下来放背包里了。
但是，现在——不知道怎么搞的，热敷仪显示电量不足。头皮嗡一下，沈清圆知道自己搞砸了。
机器坏了，还是耐不住山顶低温？
应该不至于啊，说明书上虽然说温度在零下时耗电量更快，电量满格的热敷仪，不至于几个钟头后就耗尽了。
剧组带了储能电池，沈清圆着急忙慌地凑过去，问能不能用一会，给热敷仪充个电。
她是苏燎的工作人员，想要的东西基本是一路绿灯的。何况是为了苏燎的健康。
试了。热敷仪没反应，充不进去电。
应该是坏了。
早不坏晚不坏，偏偏是今天！
思忖了一分钟，沈清圆悄悄找到小超，跟他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
叶初阳拍完一组镜头，披上羽绒服，搭着小超的手去帐篷里面休息。
工作人员在远处一个稍微平坦些的地段扎了几顶帐篷，供演职人员休息。
天擦黑，帐篷里光线不好，用充电灯照明。
叶初阳左右环顾，没看到沈清圆，“沈医生呢？”
小超：“沈姐说热敷仪坏了，她下山回酒店拿备用的。”
说这话时，小超没觉得哪里不妥，下山上山是挺辛苦，但阳哥的腰更要紧啊。
眸光闪过一丝凛冽，叶初阳唇色微微发白，不知是不是冷得。
“胡闹。”两个字自他齿缝里钻出，声音低沉，严肃。
小超一怔。
天边仍有微光，从山顶下看，小半轮红日含羞带怯地张望，迟迟不肯落下去。
也许，可以借着这点光，走完山路最陡峭的部分。
叶初阳:“打电话给她，问问到哪里了，下山后就别上来了。”
“沈姐说山上天气不好，不做个热敷，阳哥你腰可能受不了。”
叶初阳愤愤，置气似的：“死不了。倒是她，黑灯瞎火地下山，山路这么陡，这么大人了，怎么一点安全常识没有。”
小超纳闷，怎么还生起气来了？
“好好好，我马上给沈姐打电话。”
手机拿出来，信号栏却打个叉，这穷山僻壤、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没有信号。
叶初阳看了一下他自己的手机。也不行。
“算了，实在不行报警吧。”
“现在就报警？”
“对，现在就打110、120。”
小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哥没信号啊，110、120都打不了。”
“净给我添乱。”叶初阳愤愤然，提心吊胆地看了一眼山下。这会儿工夫夜幕挂下来。植被覆盖的地方黑黢黢的。上山的石头台阶已经被盖得严严实实。
他还不能立刻下山，第二天一早还有几个镜头要趁着日出来拍。
“不是有什么卫星电话之类吗？去找导演问一下。”
小超颠颠地去了，5分钟后，颠颠地回来了，说没有。
叶初阳在小帐篷旁边踱步。他停下脚步。
“小超，你下山。去找一下沈医生。”
“哥，这一晚上黑灯瞎火的，我下了山，不放心你啊。”
“别废话，赶紧的吧。”
迟钝如小超，这会儿也觉得有点儿匪夷所思，沈医生的安危真的很牵动阳哥的心啊。又一想，一个女孩子独自下山，还是大晚上的，万一有什么毒蛇冒出来，的确危险。
“那行，我跟执行导演说一下。让他给你派个临时助理过来。”
小超背了一些水和干粮上路。帐篷里的临时照明设备叶初阳也给他带上。
“走得慢一些，听到可疑的声音注意一下，万一是有人求救。”叶初阳叮嘱。
小超肃然道：“放心吧哥，我一定把沈姐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不对，是带下山。”
山风吱扭吱扭呼啸，这个气氛简直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说来女孩子还真是麻烦呢，要是找一个男性的私人医生，阳哥应该不会这么操心吧？小超想着。
算了算了，关键时刻还得自己顶上。
小超怀揣着英雄主义气概，攥了下拳头，下山了。
-
山顶风大，帐篷虽然扎在背风的地方，仍然听得到空气中有猎猎的风声。
叶初阳一个人窝在小帐篷里。毫无睡意。
山下明明还是夏天。山顶像凛冬一样，一日之间，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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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过程中一年四季的景色都看了。
当时还觉得新奇，现在索然无味了。
剧组给他派了个临时助理过来。小伙子给他搞了肉干、饼干、热水。叶初阳随便吃了几口，没什么食欲。
“燎哥，要不我再去给你弄点儿零食，你想吃什么？”
“燎哥，喝咖啡吗。导演组那边我看到有人喝咖啡，不过可能只有速溶的。”
“山上夜里冷，要不我再给你弄个睡袋。套在一起更暖和。”
……
小伙子生怕自己服务不周。
叶初阳：“没事没事，你休息去吧。”
“那怎么行，导演让我照顾好你。我就睡帐篷外边，燎哥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小伙子说完也不等叶初阳同意不同意，自己带了个睡袋，铺在离帐篷两米远的地方。他也不睡，眨巴着眼睛，生龙活虎呢。
叶初阳默默叹了口气。
没有消息，比坏消息还可怕。
叶初阳不想胡思乱想，但是越有这个念头，越是会东想西想。
他想着沈医生还不到30岁呀，年纪轻轻，祖国栋梁，她要是有什么事儿，自己岂不是千古罪人吗？
哎呀，烦得很。
又想，沈清圆啊，一把年纪了，又不是小姑娘，做事怎么这么莽撞！下山也不跟自己商量一下，万一出了什么事，谁来负责？
手机没有信号，依然没有。
叶初阳想让临时助理下到山腰——既然孩子精神头这么好——看看有没有手机信号。
想了想，算了，别麻烦人家，黑灯瞎火的，谁的命不是命啊？反正还有小超呢。
他也知道有时候可以利用一下自己现在的“地位”，达成一些想要的结果，往往困于自己老好人的仁善，尽量不给外人留下耍大牌的印象，想着能少一事则少一事。
因为是从底层爬起来，知道想要出人头地有多难。所以格外能体谅别人的心情吧。
担忧过头了，又生出一些诸如沈医生膀大腰圆，有降龙伏虎的力道，应该不至于困在一座小山丘上的调侃。
这么容易被打趴下，怎么能是沈清圆呢？
明天还得工作呢。再担忧也于事无补，叶初阳和衣钻进睡袋，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睡眠条件实在差，腰也不太舒服，所以睡得不是很踏实。
不知几点钟，叶初阳隐约听到帐篷外一点声音。他立刻睁开眼睛，支棱着耳朵静听。
怎么回事，人回来了？
脑子还是醒的，立马接上他迷糊之前纠结的事情。
他从睡袋里钻出来，摸索着趿拉上鞋子，摸索着从里面拉开帐篷的拉链，猫着身子出来。
碎银一样的月光洒在山间。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夜阑如水。已经很多年没有体验过这样宁静的夜色，纯粹得像一个梦。
他向远处张望。视野里并没有人影。
忽然之间，有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外面溜达什么？”
声音不大，正好能飘到他耳朵里。
叶初阳身形一顿。
几秒钟后，他缓缓转过身来。
“羽绒服也不穿，着凉了怎么办？你这样子不爱惜自己，腰伤怎么好得起来？”
关切的语气完全像是一个对着粗心孩子的小母亲，絮絮叨叨的。
她把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大步走上前。手臂一扬，不由分说地把羽绒服披在叶初阳肩上。
他个子高，沈清圆要踮一下脚才够得到。
忽然之间，他的手握住她的。
“沈清圆……你回来了。”
他说。
他又说：“你以后不要这样一声不响地走开。还有，从今以后，你能不能一直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