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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第二十七章

作者:折梅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整座山林里,鸟叫声,落叶声,风声,都悄然静下来。


    亭外的时间仿佛凝住了一般,雨水将落未落。晶莹的雨珠倒映着周青崖的面庞。女子长长的眼睫垂落,投下浅浅暗影,遮住眸底翻涌的计算,只余瞳仁亮得沉静,像浸在井水里的纯玉。


    棋盘上,一座接一座的石佛眉目低垂,高耸矗立,风沙漫天。


    周青崖站在风中,发丝狂飞。既然无路可逃,那便不逃了。


    “白棋去三六。飞。”


    她淡淡伸出手:


    “折风,出剑。”


    折风剑现在手中。剑体通体素白无纹,若落雪凝成。


    她飞身挥剑。折风剑过,不见沉重的劈砍之势,只一道白影掠过,快如流光掠水。


    还能下?傅沉山刚准备收起的笔一顿。


    这一手转守为攻,竟生出许多变数来。他勉力计算,额角青筋隐现。后来,只觉猛地天旋地转,心口闷堵,喉头涌上腥甜——偏偏还停不下来。


    似感主人心力交瘁,身后长刀在鞘内微颤。


    “大哥哥。”


    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傅沉山回过神来,已是满头大汗,心神俱痛。


    耳边雨声淅淅沥沥,窈安拽了拽他的衣角,担心地问:“大哥哥你没事吧?这么冷你怎么还流汗呢?”


    “我没事。”傅沉山蹲下身子来,木讷地朝窈安点点头:“多谢。”


    大哥哥谢自己什么呢,窈安不明白。师祖奶奶这盘棋还没有下完吗,好无聊,她决定转身去玩泥巴。


    剑气大作,剑锋划过一座座石佛。带起细碎的破空声,在石佛的衣褶间劈开一道道裂痕。


    她还在挣扎吗?这种程度的进攻对老师没有任何威胁。


    傅沉山不再勉强自己计算,默默地将每一步记录在谱书上。先前绞尽脑汁的凝滞感散去,少年望着棋盘的眼神,倒多了几分局外人的平和。


    果然,云松子的黑子应声落下,不偏不倚挡在白棋之前。


    佛掌轻合,向前倾去,将折风剑裹在其中,温柔但霸道,似要将其化为空烬。


    周青崖倾尽全力,拔剑难出。高耸入云的石佛面前,人何其渺小。


    她却挑了挑眉,握剑的手微微用力,要在石佛的手掌中,挣出一道缝隙。


    “好。”云松子心中酣畅淋漓,出口不过一个好字。


    好是好,但也到此为止了。


    他再下一子。


    折风剑在石佛掌心震颤,先是剑脊迸出第一丝裂纹,紧接着,细碎的裂痕如蛛网般爬满莹白剑身。“咔嚓”轻响里,剑体寸寸崩断,断刃飞溅,齐齐扎进佛掌的掌纹,像无数银针刺入,却未能撼动半分。


    石佛依旧垂眸,掌心纹里的断剑嵌得再深,也不过如几粒碎雪落进沟壑,流萤撞向山壁,纵有一瞬微光,终在沉沉佛影里,碎得无声无息。


    周青崖却笑了。与此同时,极快地,另一把剑从她另一只手现出,断金剑剑脊平直,出鞘时不见华光,唯露一截青黑,像淬了百年的墨。


    她摇晃着站起身来,逆着狂风,之前留在每座佛衣上的每道剑势,自四面八方隐隐发光,与石佛掌纹中的残剑连成一片。


    ‘折风’与‘断金’齐鸣——


    周青崖仰头,望向空空佛眼:“你有佛法无量,我有雷霆裂山、江河溃堤之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断金剑悬在佛掌之上,只待落下,石佛坍塌无踪,而剑亦崩断,粉身碎骨。


    云松子却眼前一亮,精神发震。


    ......


    残叶被雨水冲刷得支零破裂,席卷着从山上往低势流。


    窈安许久没听见落子声,站起身跑过来:“师祖奶奶你下完了?你赢了吗?”


    但见石桌两侧的人皆一声不吭,恍惚仍在棋意当中。


    傅沉山回答了她:“生死劫,和棋。”


    窈安摇摇头:“我听不懂。”


    傅沉山耐心道:“我可以教你。”


    窈安晃了晃手指:“我还是更喜欢泥巴一点。”


    周青崖算棋没疯,定睛看清楚窈安才真正差点晕过去。


    小姑娘满脸满身泥泞,活像个小花猫。张开手,得意地向她炫耀自己的泥巴手指。


    周青崖无比熟练地把娃抱到身上,用衣袍将她裹住。


    爱玩泥巴不要紧,娃之天性。但全身湿漉漉的可别生病了,窈安的身体底子一向不太好。


    窈安睁着大大的眼睛。心想,师祖奶奶的身体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周青崖看着面色自若。其实算力已将要抵达极限,不自觉地重复动作,给窈安脸上的泥巴擦了又擦。


    “小友,”


    对面,云松子亦久久回过神,开口第一句话便迫不及待问道,“你师承何人?”


    傅沉山自然明白棋圣的意思,看向周青崖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羡慕与欣赏。


    他称呼棋圣为“老师”,而非“师尊”,因为他确实并非棋圣的门徒,只是跟随左右,随侍多年。


    世人皆知,天下三圣,书圣久居蓬莱岛,座下有谢悬之和梅潭柘两位传其笔墨;阵圣行踪不定,在九州共有九位弟子。


    唯有棋圣,多年来始终未收弟子。


    周青崖道:“那可海了去了。路口的王大叔,村头的李大爷。刚刚跟老人家下的这局棋在下受益匪浅,您便也是我的师父。”


    “那就是没有师父。”云松子笑眯眯抚须问道,“你觉得老夫怎么样?”


    周青崖实话实说:“您很强。在下甘拜下风,心悦诚服。”


    “刚才你的棋可不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刚才在棋盘上。第三手的时候,我就知道您的棋力深不可测,远在我之上。但倘若我心里一直想着您的强大,那我永远也不可能战胜您。”


    无论多么强大多么怪异的对手,只要上了棋盘就不能心生胆怯。一定要跟对手拼个鱼死网破,棋艺上尚未分胜负,精神上一定要压倒对方。


    对弈如此,对剑亦然。


    “好。”


    这是云松子说的第二个好字。


    棋局昭心。他笑眯眯地问:“那你可愿意做老夫的弟子?”


    圣人传音,天下皆知。


    马上,棋圣有了传人一事将传遍九州大地、各个角落。


    下一刻,周青崖斩钉截铁道:“不愿意。”


    云松子差点噎住。


    没有人不会为他的棋艺折服。


    “老夫老耳昏聩没听清,小友你,你再说一遍。”


    老耳昏聩?刚才是谁在棋盘上杀得她落花流水,四处逃窜。


    “我说不愿意,老人家。”周青崖亲切地提高音量,“您——听——清——楚——吗?”


    傅沉山站在一旁,面色不显。


    云松子有些不悦:“哼,为何不愿?难道觉得老夫没资格教你?”


    周青崖心想,这老爷子一把年纪了,莫名其妙总爱生气。


    “我要照顾孩子,没时间。”她只好道。


    这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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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人之将死,她只想将程四方和窈安的归宿都安排妥当。


    “糊涂!”


    云松子吹胡子瞪眼:“这孩子没爹吗?扔给她爹。”


    “她只有我。而且我有两个娃。”


    窈安窝在她怀里,点点头。


    “感情误事,男颜祸水。”云松子恨铁不成钢,“哼,男人能有几个好东西?”


    傅沉山则有些惊讶。仔细瞧去,看她年纪尚浅,没想到已经是‘二胎宝妈’。


    又觉自己这样盯着一位母亲看不妥,于是默默敛下眸光。


    周青崖爽朗:“您误会了。非为了什么男人。是为我心中之情。”


    我所做之事,皆为我心中情义。


    云松子并不买账:“天下之事,利害常相半;有全害而无小利者,惟情。你还年轻,以后总有后悔的时候。”


    书圣的那个大弟子谢悬之就是最好的例子。


    情深不寿,他看那小子没几年活头了。


    周青崖辩道:“语云,当为情死,不当为情怨。明乎情者,原可死而不可怨者也。”


    “原死而不怨?”云松子恼极,“你可知道我是谁?你可知道这娃娃挡了你多大机缘?”


    喂,能不能好好说话。怎么怪到窈安头上。


    “啪”得一声,周青崖怒了,一掌拍在石桌上:“我管你是谁,我看你一把年纪了。我问你,你养过孩子吗?你知道孩子爱吃饭还是爱吃面,你知道她有多乖吗,有多可爱吗?”


    什么机缘不机缘的,你知道每天晚上回家,家里不再是空荡荡的,有两个孩子跑来抱住你,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吗?


    从来没有人问过云松子这种问题,他瞪大眼睛,亭子里气氛有一丝丝尴尬。


    咳咳,难道这大爷孤寡多年,被她戳中痛处了?


    周青崖清清嗓子,礼貌恭敬地拱手道,“老人家,我还要赶路,告辞了。”


    快溜快溜。


    这一次,云松子没有再挽留。


    山中旧亭,没人知道棋圣在此歇脚。只有天知道。于是圣人让下雨,便大雨倾盆、寸步难行。


    圣人让天晴,便云破日出,万里无云。


    傅沉山将身上外袍脱下,给窈安披上:“天凉,多穿一件。”


    “谢谢大哥哥,再见。”窈安挥了挥手,又回头看了好几眼。


    女子和小孩的身影快速地消失山野尽头。


    一枝红叶斜斜坠在亭前。树巅垂落的水珠打在叶面上,“嗒”一声轻响,惊得那抹红颤了颤。


    “老师,我们还去代州吗?”


    云松子从诧异中回神,大笑道:“既有寻得有缘人,便不必去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


    “回学院去。”


    刚才云松子看得清楚,那女子的腰间挂着一块千机学院的院牌。


    她是学院弟子?不知是哪院弟子。无妨,他云松子想下的棋,没有下不成的。


    自然,他云松子想要的人,没有要不到的。


    思及此,他忽然问道:“小傅,你可心有不甘?”


    若他没记错,傅沉山跟在他身边已有十年之久。


    昔日立在棋案旁需仰头望棋的小童,如今身形早已高过案几,身材健硕。黑布衫洗得发白,眉眼褪去稚气。十年之间,从旁记谱,未尝落过一局。


    灯常明至夜阑,少年对着棋谱枯坐,指间棋子磨得发亮。偶在晨光里盹片刻,醒了仍执棋推演,眉宇间那点木讷深处,藏着磐石般坚韧。十年如一日,不曾有一丝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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