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窈安的身体越来越好,周青崖的黑眼圈越来越大。
毕竟白天在灵兽苑干活,夜晚在药池边舞剑,日不歇,夜不眠,铁人也扛不住,枕着扫把都快睡着了。
她看着草坡上自由撒欢的灵兽牛马,不禁发出人生疑问:“王教导,为什么我活得这么累呢?是只有我这么累,还是大家都这样?”
“只有你,”王轶说,“因为你穷。”
晴天霹雳,万箭穿心。
周青崖:伤人但合理。
王教导慢吞吞地巡视一周灵兽苑,然后小声提醒道:“今天是收药日。”
明白明白。
一个合格的打工人记得老板交代的所有事项:“放心吧,都交给我。”
学院外,庆安城城西,有家收药的铺子,三个月才开门一次。
王轶是那家铺子的老客户,因为白头雷鸟的粪便是一味价格高昂的珍贵药材。
是的,既不是羽毛,也不是鳞片。
是粪便。
周青崖戴着绢布口罩,牵过来一只白头雷鸟:“到你拉了。”
说完就要转过身去。因为白头雷鸟是一种高傲的鸟,不能被人围观它排便。
再说周青崖也没有这种特殊的癖好。只是在小绿拉完后,她忍不住赞叹:“不愧是鸟王,拉的都比别鸟多。”
小绿骄傲地扑腾翅膀。
半个时辰后,雷鸟的粪便干化,像一颗颗黑漆漆的小珠子,用夹子拣拾起来放进袋子里,足足有五大袋子。
怪不得王教导有钱呢。
正所谓:鸡生蛋,蛋生鸡。
王轶教导是鸟拉屎,屎生钱。源源不绝,无穷无尽。
周青崖背着沉甸甸的鸟粪,一出学院门口,窈安立马飞奔迎了上来。
药池灵气将她养的很好。面色红润,脚步轻快,甚至试图接过周青崖手上的袋子。被拒绝后还有点闷闷不乐。
周青崖将一块院牌挂到她脖子上:“我找王教导又要了一块。以后你来找我可以进学院了,不用在外面等这么久。”
“不过进了学院就来灵兽苑,不要到处乱跑。学院里什么阵法、结界很多,别伤了你自己。”
“我不怕。”
窈安将手中棍子举起来,左戳戳右戳戳,“我的剑法很厉害。”
“哪来的棍子?”
“路上捡的。”
“哪学的剑法?”
“跟师祖奶奶你学的。”夜夜药池所见,师祖奶奶身姿潇洒,在她心中很酷。小孩子最爱模仿。
......“别学剑,剑修都穷困潦倒。”周青崖想了想,“上次那位宫霓姐姐不是说你有乐修天赋么,你去学个古筝、琴箫怎么样?”
哪个家长不希望孩子学个乐器呢。
两个人说着话,恰好与一支进学院的队伍擦肩而过。
马车队伍浩浩荡荡。马背上驮着檀木箱,箱子上金漆花纹精美绝伦,令人眼花缭乱。周青崖只看出琵琶、羯鼓、编钟几样乐器的纹样。
队伍中段,一匹雪鬃马缓步慢行。车体雕满衔枝凤凰,车厢悬着九串东珠帘。珠帘半掀处,露出半截掐丝珐琅香炉,袅袅沉香混着茉莉花香,将整支队伍都笼在朦胧馥郁的气息里。
正赶上休沐日,学院门口涌出许多弟子,抱着书籍或者提着刀剑,三五成群,遇到马队,如潮水般向两边分开。
“这谁啊?”有人问。
“这架势还是是谁?媓岐宫的少宫主,姬芷柔。”
“听说她母亲,也就是媓岐宫的宫主下个月寿辰。姬芷柔正广集天下名器,排练曲子。”
“什么她母亲,养母罢了。真是飞上枝头当凤凰。”
说话的是一文修。话刚说完,最前方一匹马骤然失控,马身上仰,抬脚向其踢去。
事发突然,惊呼声四起,文修脸色惨淡。
千钧一发之际,一颗黑漆漆的东西击中马头,马嘶鸣着朝向一边倒去。
马夫连忙拉紧缰绳,控制局面。马身上的檀木箱子轰然坠地,露出用绸缎包裹的古琴。
窈安蹲下身去帮忙,看到琴爱不释手:“好漂亮。”
“喜欢吗?”周青崖若无其事地用绸缎擦了擦手。
马夫下马走过来,连连道谢,将箱子重新搬上马背。
马听话地低下身子,蹭了蹭马夫的脸,似乎在向主人表达歉意。是匹好马。
窈安继续道:“可是琴很贵。”
“待会卖了药材,王教导说可以从里面支出一部分给我做工钱。”周青崖想,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到时候我也给你买一模一样的。”
不做穷剑修,从娃娃抓紧,从下一代抓紧。
殊不知,她这句话被马车里的人听到,却引起一阵嗤笑。
“小姐,您听到没?那人说要买个一样的。”姬芷柔身边的丫鬟名为阳春,不屑一顾,“小姐的琴都是名师铸造,天下无双,岂是用几个臭钱能买到的?”
姬芷柔摊手,放在香炉上方,以香气浸养手指:“告诉马夫,将那把琴烧了。穷人的手碰过,有股臭味。”
少女黄衣红襦裙,头戴金簪,肤色雪白。坐在软塌上,眉眼上挑,更是带着睥睨一切的倨傲。
“是,小姐。”
“对了,那匹马也杀了。”倨傲的眉眼闪过一丝厌恶,“琴臭了,背琴的马也脏。”
“是,小姐。您犯不着生气。”阳春眉飞色舞,“您刚才没看到那两个人,灰头土脸,背着大袋子,简直就是个大乞丐带着小乞丐。”
这番话说得姬芷柔满意。她又问:“传信给那几个乐修弟子了吗?”
“传过玉简了,她们这会已经在落雪湖旁的撼庭楼等您。”阳春道,“万事俱备,这次一定排好‘水调辞’。”
学院里的乐修弟子哪个不想攀附最负盛名的媓岐宫?姬芷柔在学院里组了个“乐坊十三部”,只进十三个人。
“‘水调辞’是母亲最爱的曲子,不能出一点差错。寿宴上,我要给母亲一个惊喜。”
姬芷柔偷听过母亲无数次在夜里弹奏‘水调辞’,一弹便是通宵。有时候,弹着弹着便有哭泣声传来。她不知母亲为何会哭,阳春说大概是宫主感情充沛,赋情于曲,姬芷柔觉得很有道理。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她在心中默念起‘水调辞’。
“有一件小事,还需要小姐您能定夺。”阳春小心翼翼地看她脸色,“有个击鼓的名为吕太常,您还记得吗,还要叫上他吗?”
“叫他,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提起这事姬芷柔就生气,她被摔紫的脸好不容易用厚厚的胭脂才遮住,“我把‘金缕绫’都给他用了,结果呢,那只白头雷鸟还活着好好的。废物!没用的废物!”
姬芷柔从来没受过此等屈辱。驯兽课上,她雄心壮志要征服鸟王,却差点被鸟王踩成重伤。
可恶的鸟!该死的鸟!
“小姐别生气,我这就把吕太常从乐坊中除名。后面排队的鼓师有二十多个。还有,解琅解公子来千机学院了,您要不要与他见一面?”
“我见他做什么。就算我以后嫁到解家,解家当家作主的是苓姐姐,又不是解琅那个废物。”
姬芷柔张口闭口“废物”。这个世上于她无用之人,都是废物。而废物是不值得她用心思的。
“是,小姐。”
*
周青崖卖了药材出来,支了一笔工钱,牵着窈安在街上逛了逛,本想挑件琴,却在一家酒楼前停了脚。
酒楼前的笼子里是刚送来的鸡鸭禽兽,看到它们,就容易让人想到“红烧鸡翅”“爆炒鸭胗”在笼子里蹦来蹦去。
还有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乖巧可怜,一动不动。
“我们家的麻辣兔头,远近闻名,有麻辣、五香、孜香三种口味。”酒楼伙计见人驻足,连忙揽客,“客官要不要尝尝?”
实话实说,周青崖很想尝尝。但窈安我行我素地蹲下身子,怜惜地摸兔子:“小雪,乖乖。”
周青崖心觉不妙,名字都取上了。
再说想尝尝就不礼貌了。
伙计:“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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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崖也蹲下身子:“窈安你是不是想买它?”
窈安点点头。
“可是买了它,咱们就没有钱给你买琴了。”
“我更想要小雪。”窈安眼睛里闪着光,“小雪好可爱啊。”
旁边笼子里,鸡飞鸭跳,“世道不公!难道我们不可爱吗,难道我们就该被爆炒吗?”“白莲兔,做兔头!”
周青崖跟她商量:“你把它带回家,就要对它负责任,照顾它吃饭喝水,生病了也不能抛弃它,你能做到吗?”
这些麻烦没有吓到窈安,她慎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她想了想,问:“所以窈安在师祖奶奶眼里也是小兔子吗?”
把窈安带回家,照顾窈安,对窈安负责任。
周青崖爽朗地笑了笑。除了买兔子,她还买了一只风车。
大白天的靠近玉髓药池边的木屋,还是第一次。周青崖将风车插在窗户前,刚要离开就听到屋内人问:“这是什么?”
周青崖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你白天也在?”
屋内女子轻哼一声:“我经常在。”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池水荡漾,倒映着远处天空、岸边高树。
周青崖青衫飘动,依靠在墙边,调侃:“我还以为你只在晚上出现,专门看我舞剑呢。”
虽不知道屋内女子是什么人,是什么身份,但只靠她每夜卖艺,就默许了窈安泡药池,好人呐。
在周青崖朴素的价值观里,不用钱就能解决的事情都是好事情。不用钱就能搞定的人都是好人。
而且通过十几天的相处,周青崖发现,这姑娘除了性情有些怪,还是挺可爱的。
“我说过,你很自恋。”女子又问了一遍,“这是什么?”
“风车啊,送你的。”周青崖环顾一周,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吐槽道,“你这屋子上的铜铃,风吹都不响。跟闹鬼似的,太吓人。看我这风车,风一吹,吱呦呦地转。漂亮吗?”
“我没玩过风车。”女子从很小就来到了学院,有人怕她,有人厌她,有人憎她。
她从未出过学院的门,也没有玩过普通小孩的玩物。
她伸手抚摸自己脸上丑陋的瘢痕,嘴角猛然扬起一抹傲娇笑容,带着恶趣味问道:“如果我真的是鬼怎么样?”
“那恭喜你,”周青崖伸出一只手,夸张道,“你将在学院传奇里永垂不朽,被一代代学子们口耳相传——玉髓药池闹鬼事件。”
“谁在乎他们?”女子坐着,语气却居高临下:“你今晚还来吗?”
“窈安的身体需要灵气蕴养七七四十九天。”
听到答案的女子立刻得意地笑了:“那你还要给我看二十三种剑招。”
做师祖奶奶不容易啊。周青崖无奈地耸耸肩:“被你拿捏了。”
“你昨天的招式和五天前的一样。”
“这都被你发现了。偷点懒嘛。”
“我不满意。”
“我下次注意。”
“还没问过你,”女子透过薄纸看向窗外长身玉立的人影,“你的剑招叫什么名字?”
周青崖咧嘴一笑:“见青山,任我行。”
她们两个之间,不问姓名,却问剑招。
“你有两套剑法?”
“我有两把剑。”
“喂,你这风车不转了。”
“风停了,当然不转了。”周青崖举起风车,吹了口气,“这下又转了。你怎么跟窈安一样,像个小孩子。”
“小孩子是什么样的?”
“小孩子嘛。”这就可有的说了。
“有时候像个魔鬼,比如晚上不睡觉非得我给讲故事,吃饭的时候遇到不喜欢吃的偷偷藏在碗底下。但有时候又乖巧喜人,”周青崖想起窈安抱着小兔子的模样,“哎,总之头疼得很。”
“你有几个小孩?”
“两个小孩。”话一说完,周青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等等,我还有个娃呢?我那么大一个娃呢?
程四方呢?
她这才意识到,程四方已经整整五天没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