绡霓整条蛇差点从原地跳起来。
她咬着嘴唇，瞪向程熙瑾，低声道：“你你你......你瞎答什么话呢！”
程熙瑾却只是淡淡一笑，眉眼温柔，“你不愿意吗？”
绡霓呼吸一滞，一瞬间心跳漏了半拍，脸颊迅速染上绯红：“这、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你、你之前都没跟我讲清楚咱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然后你就突然说这个，你你你......”
“哦。”程熙瑾点点头，“其实你失忆前，咱们就是道侣关系。”
“你又想捉弄我了！”绡霓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在听了程熙瑾之前各种信手拈来的故事后，程熙瑾在绡霓这里的信用值已经为负了，绡霓可不敢轻易相信。
一旁的十五姨奶看着两个小姑娘你来我往，你一句我一句的打情骂俏，不由得笑得眉眼弯弯：“哎呀~现在的小道侣，如胶似漆的真好~姨奶要接着逛市集去啦，你们慢慢玩。”
绡霓连忙想叫住她，“十五姨奶，不是你想的那样——！”
十五姨奶满脸宠溺，“嘿嘿，小丫头还害羞呢。放心，姨奶我也是年轻过的，不会笑你的。”
话音落下，她已经转身走进人潮中，只留下一串悠哉的笑声。
“......”
绡霓彻底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了，只能气鼓鼓的瞪了程熙瑾一眼。
但程熙瑾倒是很自在的，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附近还有没有你别的亲戚朋友呀？带我去见见她们呀？”
“没有！”
绡霓有点生气，却更多的是心慌。
程熙瑾那句“你不愿意吗”，让绡霓有种心思被揭穿了的感觉。
她的一颗心砰砰乱跳，干脆一甩袖，直接转身向另一片树林中走去。
“我累了，回家！”
程熙瑾笑着跟上绡霓的脚步。
绡霓带着程熙瑾在林间穿行，一路走到最深处，在一棵交缠而生的苍梧古树前停下。
古树之间有一座架在半空的树屋。
树屋不大，大部分木墙都被藤蔓和树叶遮挡住了。一串小小的风铃从空隙中露出，随着山林的风声轻轻叮咚。
一层半透明的封印笼罩在树屋外围。
绡霓掐出一个法诀，又低声念出几句咒文，那封印便消散了。
“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绡霓顺着旁边的台阶向上走去，带着程熙瑾来到了树屋之中。
屋内只有一桌，一床，一个木柜，还有一堆干枯的小花和果子。虽然陈设简单，倒也算温馨。
绡霓回过头来，耳根悄悄泛红，语气里带着一丝故作镇定的别扭。
“你，今晚就住这里吧。”
“那你呢？”
“我......”绡霓话音一顿，眼神有些游移，“我当然去别处住了，我的房子多着呢。”
反正这周围的大树多得很，她随便找一棵盘上去就好了，夜风清清凉凉，还能看星星呢。
而且......已经从上古秘境出来了，她们两个也就没有需要夜晚依偎在一起的理由了。
绡霓心中有点涩涩的。
“别急。”
程熙瑾忽然拉住绡霓。
“？！”
绡霓一惊，倒是没有抽回手来，只惊讶的看着程熙瑾，然后忽然感觉手心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绡霓低头一看，手心中被塞进的是一颗冰琉璃珠。
那珠子晶莹剔透，珠心流转着微光。在屋内烛火的映照下，那些光晕四下碎开，仿若星光的碎片，缤纷斑斓。
绡霓整个人被定在了原地。
她望着那枚珠子，瞳孔缓缓收紧，眼神渐渐变得迷茫。
下一瞬，一个记忆画面，骤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她恍然看到，她和程熙瑾并肩躺在床榻之上。
昏黄的灯火里，她举着这颗琉璃珠，让光斑洒满二人。程熙瑾轻轻咬住她的唇角，她喘息着回吻回去，手指穿过程熙瑾的发丝......
随着迷雾被破开一角，绡霓回忆起来的事情越来越多，那些暂时被忘记了的记忆，在此刻一股脑的涌进了她的脑海。
琉璃珠冰冰凉凉的，却像火焰一样点燃了绡霓身体的每一根神经。
绡霓怔怔的看着它，神情从最初的迷茫过渡为震惊，再到不可置信地颤抖。最后，是心脏几乎要炸开的狂跳——
“我......”
“全都想起来了。”
绡霓抬头看向程熙瑾，嘴唇颤了颤，眼里已然涌上了一层薄雾。
她猛地将手攥紧，骨节泛白，像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情绪。
“程！熙！瑾！！！”
终于，沉默片刻后，绡霓的声音炸响在树屋之中，震得四壁风铃都晃了一晃。
“嗯。”程熙瑾端正站好，微笑看着绡霓，准备承受绡霓打过来的一切情绪。
程熙瑾一直是温柔的。
可这温柔，此时却像刀子一样，割在绡霓心上。
“你……”
绡霓张了张嘴，声音发涩，像被什么哽着，发不出完整的话。她全身都在发抖，琥珀色的瞳孔中翻滚着难以言喻的情绪，胸口剧烈起伏。
她看了看手中那颗冰琉璃珠。
下一瞬，她猛地扬手，将珠子狠狠地朝程熙瑾砸了过去！
“啪！”
琉璃珠砸在程熙瑾肩头，又弹落在地，发出清脆一响，最后滚到了角落。
“绡霓……”
程熙瑾一愣，随即立刻上前一步，语气带着一丝急促，“我错了，我不该因为觉得好玩，就故意捉弄你，不好好治你的失忆的。我应该早些帮你恢复记忆的。”
“程熙瑾！！！”
绡霓笑了起来，但眼眶却红了，“不是的。”
“你根本不是为了逗我玩，才不让我回忆起来的。”
她咬紧了牙，怒火和委屈混在一起，让她整个人都在发烫，“你是怕外面有危险，怕牵连到我，所以才一直没有帮我恢复记忆。刚刚，你得知了化影宫的消息，看到确实安全了，你才放心地引我想起一切！对不对！”
绡霓对于在意的人，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敏锐。
她话音落下，整个屋都静了下来。
程熙瑾怔住了。
她没想到，绡霓能如此清晰地将她的心思看穿。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死掉了，那她宁愿绡霓不记得她。
即便某天，绡霓想起了她，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了。那时候，绡霓心中的那份情感已经被时光抚平，纵然痛苦，也不会痛苦很久。也许绡霓只会在风里发一会儿呆，然后笑着说一句：“好像梦见了一个人。”
那样就好。
“......对。”程熙瑾轻轻点了点头。
她脸上的笑意隐去，认真的看着绡霓，“这件事我确实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
“你认错倒是认得快！”
绡霓恼怒地抬手，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湿意，“可你心里的主意可大着呢！”
“明明说好同生共死的！可遇到危险，你第一反应却是要把我推远，然后你自己一个人去面对！你根本没有想过和我一起承担！”
程熙瑾没有反驳。
她静静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望着沉默的程熙瑾，绡霓声音哽咽，“你说你是我的道侣，可你根本从没真正把我当过你的道侣！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想要的并不是保护！”
她转过身去，步子又快又重地往树屋外走去。
“绡霓！”
程熙瑾想追，却被绡霓扬起的手势挡住。
“别过来！”
绡霓头也不回，背影僵直，“我现在真的很生气！我要自己静一静！”
风穿过树梢，风铃在屋檐下叮铃作响。
程熙瑾站在原地，望着绡霓的背影一点点走远。
但在确定绡霓察觉不到她的气息后，她立刻跟了上去。
......
湖边。
绡霓气呼呼地蹲在湖边，捡起一块又一块的石子，猛地砸向湖面。
“坏女人！坏女人！！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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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
每砸一下，绡霓便大喊一句。
湖面被打得涟漪四起，一圈一圈往外扩散。
砸到最后，绡霓气得直喘，喉咙都哑了，手掌也因过度用力而隐隐发红。
她真的很气，真的很委屈。
她不是不明白程熙瑾的好，可越明白，她越气。
她气程熙瑾那种自作主张的温柔；气程熙瑾总是想一个人承担。
她宁愿两个人一起死，也不愿一条蛇平平安安的活着！
“绡霓，是你吗？!”
一道清朗的男声忽然从绡霓身后传来。
“？”
绡霓一愣，转头看去。
只见一名青年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此人着青色长袍，瞳仁微竖，气息与她有些相似，也是蛇妖族裔。
“你是......？”
绡霓有些茫然的挠挠头。
她们蛇族的家族很庞大，她实在记不得许多亲戚。
青年见绡霓一副没认出的样子，似乎有点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你忘了吗，小时候咱们常在一起玩呢。有一回我从山坡滚下来，尾巴断了一截，你还天天笑我是秃尾巴蛇......”
青年眼睛发亮，语气里满是掩不住的兴奋，“刚刚我在市集遇到十五姨奶了，她说你回来了，我就赶紧过来找你了！”
“哦、哦哦哦，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绡霓勉强扯出个笑，有点小尴尬，“我那时候太小啦，不懂事，不是有意嘲笑你的，我给你道个歉。额，你尾巴现在长好了吧。”
......但是这人也太记仇了吧！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他一听到她回来了，就一刻不停的赶紧过来找她算账。
绡霓不由得多打量了青年几眼。
“不是的不是的，我来不是为了让你道歉的，你误会了！”
青年赶紧摆手，一脸不好意思的模样，“我是、我是想说，谢谢你记得咱们的约定。”
“......什么约定？”
绡霓茫然。
“就是你小时候说的呀。”
青年低头，小声道，“你说你长大后，就会回来找我成亲的。”
“啊？！！！”
绡霓差点一个踉跄栽进湖里，“你你你肯定是记错了！不然就是咱们小时候肯定有误会！”
但话还没说完，绡霓忽然感觉后背一凉。
她心头一跳，猛地转头一看。
果然，程熙瑾就站在远处的树荫下，正静静地望着他们。
绡霓忽然莫名有点心虚的感觉。
“不对，我干嘛心虚啊，我又没做什么错事！”绡霓赶紧给自己打气。
而站在她对面的青年，此刻已经拿出了两片褪了色的树叶：“你看，这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那一天，咱们也是在这湖边一起玩耍，然后你就把这两片叶子给了我，说是代表着咱们俩。你说你长大之后，就会回来找我要回它们，让我好好保存......”
绡霓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我那时候只是单纯的在玩啊，话也是随口说的，怎么、怎么就和定情信物扯上关系了？！”
绡霓边说话，边用余光瞄向程熙瑾的位置，但刚才还在的身影，此刻却消失不见了。
绡霓心中一慌。
——虽然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她也绝不想让程熙瑾误会她！
本来她们两个闹别扭，只是她们两个的事情，这突然来个谈婚约的，绡霓就忽然有点说不清了。
来不及思考，绡霓抓紧时间解决面前的人：“你听好了，我这次回来，是陪我道侣来散心的。”
“我小时候若说过什么让你误会的话，那是我年幼无知，不懂事，在这里我郑重地向你道歉。”
“但从今往后，请你不要再提了，也不要再来找我。不然休怪我翻脸。”
绡霓神情认真，眼神明亮，锋芒全开。
她一口气说完后，便毫不迟疑地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的往程熙瑾的方向跑去，生怕再晚一步就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