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老爷子扫了眼在场的几人，又补充道：“这回包间就不必订得太大了，能装下我们几人就足够。”
凤韫荆此刻气还没完全降下来，因为凤泗如方才那话，他的自尊一下被搓碎在脚底。不甘与傲气在心里纠缠，一步步蚕食他的内心。
以至于他抬起眼，斜斜地扫视周围，忽而嘴角扯着冷冰冰的笑意，没来由地说道：“加个座位吧。”
话音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他眸中的戾气不见消弱，懒得去回应他们的视线，随意地说着：“之前不是说邀请林小姐吃饭吗，就约在周日吧。”
闻言，凤池白眼睛微眯，嘴角猝然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凤泗如打趣他：“四弟是在开玩笑吗？谁去邀，你去吗，林小姐会答应你吗？”
凤韫荆却并不想与她过多纠缠：“这事，就不劳二姐费心了吧。”
见争端又有要起的趋势，凤老爷子发声道：“既然小荆能请得过来林小姐，那就再加一把椅子也无妨。行了，就事就这么敲定了。”
他起身，身旁的管家给他披上外套，搀扶着他往客厅走去。
老爷子一走，大家自然也没有再规矩地多坐会儿的想法。
餐厅里很快只剩凤韫荆和徐涧云两人。
往敞开的大门瞧了一眼后，徐涧云压低声线问他：“那小姑娘真能来。”
凤韫荆沉闷地吐了口气，眸光飘忽一刻，随便应道：“会吧。”
但其实，他并没有把握。
只是在刚刚那一刻，那个好胜的性子冲上了头，让他不得不说出那句话来扳回一局。
徐涧云还在窃喜着：“哎呀，妈就说你这段时间的努力肯定有效果，到时候不得狠狠扬眉吐气一把。”
凤韫荆不耐地起身：“我先走了。”
心里的燥意在加深。
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
他必须拜托她来。
当晚，他还是没选择住在老宅。
算不上大的工作室里，他靠在躺椅上，面前放了一瓶已经打开的冰可乐。
小洛从冰柜里也拿了一瓶可乐出来，他坐到凤韫荆身边，问道：“又和家里人吵架了？”
凤韫荆习惯地嗯了声。半晌，又淡淡说道：“只是，还有一件比这个更棘手的事情。”
小洛抬了抬眉，来了兴致：“说说。”
凤韫荆拧着眉，深吸了口气，提溜起面前可乐一口气喝了大半罐。
他抿了抿唇，迟疑着开口道：“你说，我要怎么才能让她答应和老爷子一起吃饭？”
“那日麦当劳的那个姑娘？”小洛唤起几分印象，“怎么突然想让她跟老爷子一起吃饭？”
凤韫荆没吭声。
但见他的神色，多年的默契在，小洛瞬间懂了。
封闭的空间里，静默开始蔓延。
不到一刻，小洛又同他说：“那姑娘只是面上强硬，其实，应该还是挺好商量了。”
凤韫荆侧眸，与他视线交汇的刹那，突然理解了他的话。
林唐的身份，他并未向小洛隐瞒过。甚至有几次，还是小洛帮忙出的招。
让她点歌，陪她回到小区，吃她的薯条…
每一次，似乎只要他装得足够单纯，足够可怜，她就不会拒绝他。
他在心里暗想着，或许她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一瞬间，他突然多了几分把握，心里那口憋着的气舒了出来。
没关系，就吃一顿饭。
这一顿饭之后，他还能继续找补解释。
她应该，也还会对他心软。
*
这几日因为快到一些项目的交付节点，林唐每晚都在研究所加班到很晚才回来。
日复一日的林荫小道，一直通往路灯通明、寂静无声的小区。
只不过今晚的景象较以往有所不同。
算不上大的小区门口前，此刻蹲坐着一个人，在他的一旁还放了个吉他包，像是刚结束完一场演出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过来是为了谁，林唐有七八分确认。但是为了什么事，她猜不到。
那人低着头，无聊地玩着手机，显然没察觉有人在朝自己靠近。
一步之外，林唐双手插在兜里，俯身问道：“你怎么在这？”
闻声，凤韫荆收起手机，又惊又喜地抬起眸迎上她的视线：“你回来啦，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可是等了你好久。”
“等我做什么？”
凤韫荆弯起嘴角，两颗虎牙露了出来：“就不能是单纯想见你一面吗？”
林唐抬了下眉，直起身来：“现在见到了，还不走吗？”
凤韫荆嘟囔道：“你怎么那么狠心啊，老是想赶我走。”
林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指责整笑了，在她的认知里，两人也算不上很熟吧。她吐了口气，没好气地说：“再不说原因我可走了。”
她作势要离开，下一秒，被他长臂勾住。
“真要走啊！”他惊呼了一声，赶忙说道：“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想请你帮忙。”
“我要是拒绝呢？”
“那我就不起来，在这外边冷死自己。林唐，你不会这么狠心的吧？”
林唐垂眸斜看他一眼，哼笑了声，将他的手挣开：“那你就继续冷死你自己吧。”
撂下这句，她真的就直接越过他走进小区里。
凤韫荆在原地愣了一下，下意识探头去追随她的背影。结果她走得干脆，连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最近气温还没开始回转，一入夜就容易起风。
他收回视线，瞥了眼一旁靠着墙的吉他包，心里还是不信她会这么狠心。
然而五分钟过去。
他依旧没见到她出现。
那双原本被他装得纯净的眸子，此刻暗淡下来。他眉心拧起，心里堵着一口气，低低说道：“真的，不管我了啊。”
下一秒，视野所及之处突然站定一个人。
抬起头的瞬间，一瓶冰可乐朝自己抛了过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怕外面风力不够，给你添点冰。”
他猝然绽开笑颜，生怕她又走了，立即起身挡在她身前：“林唐，我就说你不会那么狠心的。”
林唐质问：“不会？那刚刚是谁一个劲儿地说我狠心。”
凤韫荆开始装傻充愣：“是谁啊，可真没眼光。”
林唐抱臂，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不是找我有事？”
“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我新写了一个demo，想请你去听下给个意见。”他顿了顿，认真地注视着她，“可以吗？”
林唐看了眼时间，又问：“现在？”
“现在。”
“为什么想请我，我可在这方面一窍不通。”
凤韫荆扬着笑：“就是要一窍不通啊，这样你就只会夸好听。”
不知是联想到什么，林唐有一瞬的发愣，沉思几秒，她选择了同意。
外头夜色很深，音乐工作室里还十分亮堂。
这间工作室算不上大，除了一些必备的设备，就没再修饰多余的东西。像是几个热爱音乐的少年聚到了一起，用着为数不多的存续给自己的梦想盖了间房子。
小洛他们很早就回去了，这会儿工作室里只有他们两人。
demo放完后，房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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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一秒。凤韫荆忽然侧眸，轻声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病，大晚上的非要拉你过来听歌。”
林唐坐姿不规矩地靠着椅背，回答得干脆：“会啊，好在这曲子不烂，不然我发三千条帖子骂你都不为过。”
凤韫荆很会捕捉关键词，他期待地问道：“你真的觉得好听？”
还不等林唐回答，他又接着说：“除了好听呢？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评价？”
林唐迟疑了一秒，脑子里硬生生找不到别的词：“就是…好听啊。我都说了我一窍不通，你还非要让我过来听。”
凤韫荆笑了笑：“我们的天文学家应该不会骗人吧？”
林唐视线早已落回前方，随意说着：“我可是很真诚的。”
提到两个字时，凤韫荆眸子闪了闪，脸上笑容有些僵硬，喉间干涩地挤出一个嗯。
沉默再次降临。
无声的环境下，人总会自己找事情做。
林唐环顾了下四周的环境，靠边的那把躺椅上，还放着一件被子。像是经被人经常使用，索性就懒得叠起，皱巴巴地堆在那里。
她抽回视线，酝酿一刻，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晚上，就在这里睡觉？”
凤韫荆心一怔，俨然是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下意识侧眸去看她的表情。
“如果我说是，你会心疼我吗？”他认真不过片刻，又弯起嘴角，“我想你心疼我。”
这一下，更像是为了缓解气氛。也成功地把林唐从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中拉了出来，她嗤了一声：“你今天又抽了？”
借着玩笑话，他又继续说：“林唐，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无依无靠的人啊？”
林唐愣住，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问出来。
在这之前，她确实一直都有这种想法。但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事，她不方便过问，也怕会戳到别人的痛处。
但他居然，这么坦率地就说出来了。有一种偷摸干坏事被发现的感觉，她不自在地说：“我可没这么说过。”
他的神色却在下一刻变得认真。
“如果我说，我有家人呢。”他定定地看着她，“如果我说，他们想见见你呢。”
此话一出，林唐瞬间理解了他所谓的“请求”的含义。
这才是他今晚的目的。
她脸色一变。
后一句话，让她不得不去联想，他每一次的见面都是带着接近自己的预谋而来。
一股背叛感油然而生。
她讨厌这种感觉。
于是她果断从他身上收回视线，站起身来，一句话也不想多说，转身要走。
手腕却被他紧紧扣住，声音几近带了乞求：“就吃一顿饭，我只求你这个。林唐，帮帮我…”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恢复平静，声音却蒙上一层冷气：“你的家人，为什么想见我？”
她在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可这一刻，或许是已经试探完她的态度，他忽地又有些退缩。原先脑海里组织好的措辞全被打翻重来，只想先稳住她。
他故作镇定，语气有些急：“因为我说，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天文学家，可他们都不信我。”
似是勾起了不好的回忆，他眼眶泛起酸涩，呼吸声也加重了些：“他们说话很难听的，所有人都瞧不起我，认识你…是我唯一在他们面前拿得出手的了。”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察觉到他的异样，林唐侧过眸子。
以往那副开朗、不正经的模样全然不见，他此刻眼睛有些湿润，多了几分哀求的意味。
仿佛抓住她，就抓住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