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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山雨欲来2

作者:绿水浮鸥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江南巡抚府。


    案上放着一封方才送到的回文,封口规整。周庭彦坐在案后,打开信垂眸扫过几行,面色沉静,只在落款处停了一瞬,便放回原处。


    “早不病,晚不病,”他声音平平,“偏在这个时候病。”


    堂下属下闻言,揣起心思回话:“大人,这瞿知州分明就是怕您,不敢来,才称的病。不过渌州的灾情她确实有功,连陛下都下了褒奖……这病,便算不是真的,恐怕咱们也不好再把人叫到府里来。”


    周庭彦不置可否,只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案面,像是在思量什么。片刻后,他忽道:“前些日,曼瑛是不是送过一封信来?”


    那属下点头:“是,大人。来信说——”


    话到一半,他忽地会意,神色微动,忙改口道:“信里说,二小姐生辰将至,特邀您去渌州秦府赴席。若大人亲自走一趟渌州,既是为外孙贺生辰,亦可顺道察看灾后民情,自是名正言顺,旁人也无从置喙。”


    周庭彦只淡淡应了一声,语气不疾不徐:“我那外孙女素来喜爱明艳的玩意儿,你去库中挑一匹上好的妆缎,再备几盒成套的妆奁,体面不能失了,做她的贺礼。”


    属下忙躬身应下:“是,大人,属下这就去办。”


    下属缓缓退下,周庭彦垂眸,手指在那封回信上轻轻一敲。


    前几日,秦曼瑛确实送来了一封信,不过说的却不是生辰宴。信中言辞恳切,状如告急:


    “外祖大人亲启,曼瑛叩首。


    孙女原不愿以家事扰您清安,然近日之事实已至难忍之地,不得不提笔陈情。


    渌州新任知州瞿宝砚,虽出身今科状元,却自贵轻狂,不识规矩。上任不过数旬,竟擅自带兵登门抄我秦家,将父兄与我一并拘入州府,诸仆役亦尽数带走,宅中翻检如寇至。账房诸册被其扣押不还,连我秦家所购之米粮亦被其以“充公”之名尽数没入官仓。


    曼瑛不才,虽不通吏治,也知朝廷律例。秦家虽未依官价,然买卖你情我愿,皆以白纸黑字立契,价定银兑,何罪之有?官家何来干涉之理?官府若管百姓每日吃喝,那岂非要家家皆抄。如今她强言违制,未审未断,便将秦家视作贼寇,草草定罪,天理何在?


    惟盼外祖明察!”


    周庭彦心中自是明白,秦家并非秦曼瑛说的那般无辜,而那瞿宝砚之所以敢动秦家,恐怕非一时意气,是攥住了什么关键线头,这才不按常理办事,打得人措手不及。


    这位名动京城的状元郎,他早就有所耳闻。能在今科连中三元,属实不是泛泛之辈。不过,琼林宴后未入翰林,竟外放渌州,此举本就不寻常。


    而今数月,稳住灾情,在渌州立住脚,继连斩温咏初,封秦家商号。如今又称病不出——若说这一切只为一桩粮价之争,未免太过天真。


    秦家这一线,一旦牵动,震动的绝不止渌州一隅,而是整片江南。瞿宝砚若将那些账册扣在手中,等于刀锋直指这条链索的咽喉。


    不论是收,是斩,此刀不可久悬。


    ·


    渌州城南门外,一乘深色软轿缓缓入城。轿身素净,前引后随的随从皆神情肃穆,看着并无特别,倒像是哪家乡绅出门走亲访友。


    轿中坐的却是江南道巡抚——周彦庭。


    城门外风声低沉,天色阴郁似有雨将落。轿帘内,他闭目静坐,神色安然。


    可轿子才进城,忽然一顿,停了下来。


    轿外随从低低唤了一声:“老爷——”话到嘴边,却又像不好开口般生生咽住。


    周庭彦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蹙:“怎么了?”


    随从道:“城里……城里挂满了白幡。”


    周庭彦顿了顿,道:“什么意思?”


    “是——”


    随从话音刚落,周庭彦已挑开轿帘一角。目光所及,不由微微一滞。


    街道两侧,檐角与门楣下尽挂着素白长幡,风一吹,素布猎猎作响,像是无声的哭号。茶肆、米铺、作坊的门口,皆设着一张小案,案上青铜香炉中缭绕着细烟。偶见三三两两的百姓着素衣,手持香束,面向同一方向低声叩拜。


    路过的行人交头接耳,低语声传来——


    “听说知州大人病得厉害,怕是撑不过几日了。”


    “唉,把这么大的地方治理得清清明明,这里头得操多少心,听说知州大人每日就睡两三个时辰。”


    “什么世道,怎么好人都不长命呢……”


    轿旁的亲随望着这一幕,忍不住压低声音:“大人,这……”


    周庭彦抬了抬手,示意他噤声,目光缓缓扫过沿途。他命轿夫停在一条僻静小巷,自己从轿中出来,信步走向不远处一处茶棚。


    茶棚下,店小二正收拾桌凳。


    “这位小兄弟,”周庭彦走近,语气温和,“在下初到渌州,有桩事颇觉好奇,正想找个人打听。”


    小二性子热络,停了手中活计,将白巾往肩上一搭,笑道:“您问便是。”


    周庭彦:“这满城的白幡,是怎么回事?我倒还从未见过一城之中所有人家同挂此物。”


    小二叹了口气:“不是丧事,人还在呢——只是……唉,是咱们知州大人。前几日听说病倒了,请了好几位大夫,连着几天也不见好转,反倒病情越发严重,听说都咳血了。还有人看见知州府的人去过棺材铺……您说,这么好的官,才来多久啊?谁知道就——”


    小二说着面色也不免沉重起来。


    周庭彦目光移向街边猎猎飞舞的白幡,淡声问:“那这白幡,是谁叫你们挂的?”


    “谁叫的?”小二有些莫名其妙,摆摆手,“当然是我们自己挂的!最先是城西的几户听说大人病重,就全家去庙里祈福上香,求菩萨保佑咱们大人早日好起来。后来听人说,门前挂白幡可以招魂,越多越灵验,于是家家户户都挂上了——两条白幡花不了几个钱,可这份心意,总得让菩萨知道。挂得多了,城里就都跟着学了,大家伙都盼着大人身体早日康健呢。”


    周庭彦眉梢微挑,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多谢你。”


    小二笑着摆摆手:“您客气了,要喝茶吗?”


    随从赶忙上前道:“我们老爷急着赶路。”又丢了两个铜板,“给你的赏钱。”


    那小二接过笑眯眯地回了内堂。


    随从试探道:“大人,那,咱们还去知州府吗?”


    周庭彦瞥了他一眼,袖子一挥:“去,怎么不去。来都来了,自然要看个明白。”


    轿子一路向州衙而行,素白与烟香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笼罩着整座渌州城。转过一条青石大街,州衙的朱漆大门便映入眼帘。


    只是门额上的“知州府”三字被一长条素绫半遮半掩,门楣上悬着两盏白纱灯笼,灯口罩着薄绢,白得晃眼。门前两列官吏肃立,胸前各系一条白布挽带,面色沉肃。


    大门两侧还摆着高案,案上香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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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烟气不断,几名女侍正一炉接一炉地添香换灰。来往的百姓不时驻足上香,有的合掌叩首,有的低声念佛,神情郑重。


    轿子在门口停下,随从上前拱手,朝府前门吏道:“我家大人与贵府瞿大人素有旧识,今路过渌州,原是特意前来探望,未料——不知,可否入府一见?”


    那门吏面色为难,探头望了望轿子方向,不待开口,一人自府内走出,一身素衣素裙。


    刘双娘行至门前,朝来人略一点头:“原来是大人的旧识,便是知州府的贵客。只是——”她微一顿,眼角带出几分忧色,神情也沉了下来:“大人卧病在榻,恐难起身相迎。若诸位不弃,还请上府内稍作歇息。礼数有失,还望海涵。”


    周庭彦从轿子里出来,未言,只抬手示意,跟着刘双娘跨过门槛进了府内。


    廊前,宝桃儿正端着一碗热气氤氲的药汤迎面而来,见到刘双娘,冲她点头问了礼,便快步从几人身侧掠过,袖角微微一拂,径直往后院去了。


    周庭彦目光顺着那方向停了片刻,刘双娘已在前方作请:“大人,请。”


    入得正堂,堂中陈设整肃。下人奉上热茶,刘双娘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堂内便只剩下周庭彦与随从二人。


    周庭彦捧着茶盏,初时尚神色沉稳,静静等候。只听闻偶有远处传来零星的脚步与低语声,隐约可见府中人正在各自忙碌。


    可半盏茶工夫过去,廊内廊外再无半个人影,静得有些透冷。


    随从站在一侧心如擂鼓,眼见着自家大人眉峰一点点压下,神色由沉转寒,暗叫不好。


    忽地——


    “铛”地一声,茶盏被重重扣在案上,瓷声在空堂中回荡,清脆而凌厉。


    “来人——”周庭彦的声音沉如寒铁。


    回声在空堂中散开,竟无人应答。


    随从心头一紧,忙朝堂外高声呼唤:“来人!快来人!”


    仍是无人应答,只有风从廊下穿过,吹动案上泼落的水痕轻轻晃动。


    周庭彦冷哼一声,霍然起身,负手绕过长廊,直往后院去。


    随从忙几步跟上,压低声音急劝:“大人!这……这不好吧!”


    绕过天井,药香更浓。周庭彦一眼便认出,方才送药的宝桃儿正端着一只空碗自屋内出来,正欲关门离开。


    他几步逼近,伸手拦住即将合上的门,整个人稳稳站在门槛之外,声线不急不缓,却带着一股冷意:


    “听闻瞿大人三日前还好端端的,怎么本巡抚一封请你来议粮的信,就叫你病倒了?”


    语声落下,屋中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回音。


    宝桃儿在门边垂着眼,神情恭顺,默不作声。


    周庭彦盯着屋内,缓缓吸了口气,语调压得更沉:“本官奉旨督察地方粮政,渌州灾后诸务正是敏感之时。你若有情有理,便出来当面对我说清——如此避而不见,怎配为一州之长?”


    话尽,仍旧是一片沉默,屋里仿佛除了药气,便再无他物。


    但此刻,沉默无疑是一种挑衅。


    周庭彦胸中火气倏地涌起,衣袖一拂,声音陡高:“好!病重到连话都回不了了是吧?既然如此,那我便即刻上疏,向圣上奏明你身体抱恙,无力再理政务——”


    “这就罢了你的官!你便滚回老家好好养你的病去!”


    言罢,他袖摆一甩,转身大步离去。


    ——第二卷·江南之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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