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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红黄牌价2

作者:绿水浮鸥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渌州东街的大小米行门前,午后人流渐稀。


    暑气尚盛,掌柜的徐和正倚在门前纳凉,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听旁边伙计低声念当日入账。


    忽有几人踏步入店,为首一人肤色黝黑,着粗布短褂,肩头一条灰巾,腋下还夹着黄纸包裹的什么东西,眼下满是长途跑路的风霜。


    “掌柜的,”来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听说你家收粮价高,咱这儿一船陈米,还新得很,运过来也不远,就码头那头船上。想来投个好价。”


    徐和抬眼瞧他一眼,眸中滑过一丝警觉,笑容不动:“外地来的?”


    “嘿,算不得外地,”那人打蛇随棍上,“俺老婆是渌州人,这回她娘家来信,说这头儿米价高,官府都贴了榜,保底收价不压粮。我才折了个回来,不是个贩子,跑路赚个幸苦钱,想试试价。”


    徐和闻言,眼角微挑,似笑非笑问:“你有多少?”


    那人竖起三根手指:“三十石,昨夜刚卸在码头边,今早人手一清点,都是干净的好米。”


    “三十石?”徐和登时坐直了身,眼里精光一闪而过,他咳了一声,“那可不算少。你也算走了运,这时候人家求都求不来。我们大掌柜交代得紧,要多收、价上也好说。”


    “一石一百二——三十石,一共三千六百文。这样吧,我的人先去码头上验个货,货没问题,明儿一早付你三成定银,交完货再付你余下的七成。”


    那人听罢却咧了咧嘴:“这价格……也太低了些吧?”


    徐和皱眉:“低?你自己去问问,全渌州的米行还有谁收得比我高?”


    那人嘶了一声:“可我下船时看见那贴在码头石碑上的告示,说米一石按两百四十文收,低了要罚。这——”


    话未说完,徐和猛地一挥手,打断他:“别跟我提什么告示。你既是做这一行的,总该懂点规矩——那是贴给谁看的?是贴给你我看的吗?”他顿了顿,目中带了几分不耐,“你要真想出货,我这已经是全城最高价,再高没人理会你,你不卖,有人抢着卖。”


    他话音一落,店中几名伙计已悄悄合围门口,像是随时预防那人耍诈。


    而那人却不慌不忙,咧嘴一笑:“哎哎,是我不懂规矩了,好说好说,可做生意总得货比三家不是嘛,我再寻几家比比去,若真是你这儿价最好,再回来。”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那人又折返回来,一进门便高声招呼:“哎呀,老兄,我想了想,还是你这儿合适!”


    徐和刚好端起茶盏,闻言一愣,旋即笑了:“哟,转一圈回来,还不是咱这儿实在。”


    “哪家不是瞧着三十石就眼红?”那人一屁股在门边条凳上一坐,“可说到底都拿不出银子来,只会嘴上画饼,我又赶着要银子给家里换点急药,这一圈转下来,还是你徐掌柜最实诚,干脆脱手了。”


    徐和笑得见牙不见眼,口中却仍是客气:“这就对了嘛,咱做生意讲究个缘分。”


    他转头吩咐伙计:“叫老周快去码头验货,叫人套好板车,收货之后,一石不少,照价付款。”


    说罢,又翻出一纸契约文书,提笔蘸墨,“来吧,先写个字押清楚,也好交差。”


    那人咧嘴一笑,抖落衣袖,提笔在“粮米收购登记”上写下名姓、货数、来处与价格,末了又按了个手印。那鲜红一印落下时,徐和眼里那点疑虑也终于散了大半。


    “好,走得快、来得早的有福。”他将契文一折,递给那人一份,又笑道,“你等着银子,等货验完就兑头款,少不了你的。”


    那人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笑得一脸朴实无害。才过巷口,便有一骑轻马无声跟上,一盏茶的工夫不到,那张纸契便出现在了渌州州署后堂案前。


    ·


    夜深,知州府内灯火犹亮。


    瞿宝砚书房桌案上摊着厚厚一叠纸契文书,几乎占满了整张长案。


    每一纸文契,皆有渌州大小粮商的字号印章,像是生意较大的“瑞丰当”,“恒利米行”,还有“德昌”“源记”“广和”等小米行,零零总总,不下数十家。


    “回大人。”秦遇拱手,开口禀道:“这三日属下们依大人吩咐,遣人化作米贩,走了渌州十几家米行,所得纸契俱在此处。所见所闻大致可分为三类。”


    “一者,有些米行因所遣之人为外地客商,不在渌州籍,自以为事后难查,不疑有诈,便以实价签了文契。二者则较为谨慎,明面上成交一个价,纸面文契却另写一价,意图混淆真伪,明显是为了规避查验。”


    “第三类,则是秦家记下各铺,防范尤为周密,行事最谨慎。铺中掌柜一般不轻信,必遣人尾随盯梢,待亲眼看见船开人走,方才收米签契,不留一丝痕迹。幸亏按照大人吩咐,以真船配真货,先送三石试水。得价后成交大票,那群人才露出了尾巴。”


    方奎也接着道:“不仅如此,秦家在背地里操纵米价,手段尤为隐晦。其所记名下的米行虽出价看似最高,实则只收净米,不收杂粮,又故意限量收购,使得余粮主被迫低价转售给其他黄牌米铺。”


    “如此一来,米价便被人为分层压低,渌州百姓几无还价之力。”


    “他们还私下警告过渌州其余米行,令其不得擅自抬价,只许按他们定下的下限收购。如此一来,其余米行为避纷争,恐惧牵连,多半甘愿低价收粮,再由秦家稍加价差回收,尽数囤入自家仓中。”


    “而像赵娘子家这般,受盘剥欺压却无处申冤的百姓,在渌州,不止一户。”


    秦遇与方奎对视一眼,皆蹙眉不语。


    终是方奎开口道:“大人,这秦家未免也太无法无天了。他们一手垄断渌州米粮——究竟是意欲何为?”


    室内静了一瞬。


    瞿宝砚坐在桌前,看着这一张张纸契,拇指轻抚纸角:


    “灾后之初,仓廪尚足,百姓靠官仓赈济得以过活,一时之间,市面上无人大量买米。可再过一旬,赈期将尽,各县粮仓也要清空,朝廷若无后援之粮,百姓唯有自筹——届时,米市之价,便由这些人说了算。”


    她抬眸,继续道:“他们眼下低价收粮,是在等仓空粮紧,市价腾贵之时,好四倍五倍地抬价出手。笃定百姓被困,官府又无力支援,到时买也不是,不买也不是。”


    “既掏空了百姓的钱袋,又可反唇相讥,说官府只管赈灾头几日,余后便不闻不问——届时百姓怨谁?他们未必知道背后的商贾算计,只看见粮价飞涨、官府无所作为。”


    “他们这是赌渌州缺粮已成定局,也赌我不敢动他们。”


    她将一纸米契折起,轻轻敲着案面。


    方奎垂首,低声问:“那大人之意是——”


    瞿宝砚抬眼,语声淡然,语气却如刀出鞘:


    “秦家的手,伸得太长了。”


    语气微顿:“——该斩了。”


    ·


    淅淅沥沥的夜雨不知几更天落下,打在砖瓦石阶上,溅起点点水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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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渌州空旷的街巷沉在一片雨声中,黑瓦灰墙之间,不知何处突现一列兵卒,自城南而来,披甲执戈,一路向东。


    那军靴踩过积水的石板路,激起水浪如蛇般四散。一行人迅速绕过主街,在小巷间分路而行,顷刻便将几处米铺团团围住。


    “开门!”一名官差上前重重敲响铺门,“官府夜查!掌柜的出来!”


    铺中人都在后院歇下了,听得门外声响猛然惊起,连忙披衣赶来。门栓一动,门才半开,十余名衙役已举灯而入,雨水随着脚步一起泼进了铺中堂屋。


    披着褂子的掌柜满面惊惶:“几位大人,这……这是做什么?”


    为首官差冷声问道:“账房先生何在?今晚谁值班?”


    屋内几个伙计被惊醒,面面相觑,不敢答话。


    “本官再问一遍——账房何人,立刻站出来。”


    话音一落,一名中年文士模样之人从后屋踉跄而出,战战兢兢拱手:“在下是账房,平日记账管账,今夜也轮值在铺——”


    “好。”那官差点点头,“将掌柜、账房、记账小工一并带走,其余人不许擅动,米仓账册皆由官府接管。”


    话未落音,后头早有几名兵卒入了后院,提灯照库。仓房大锁“哐啷”一响被撬开,黑漆漆的米囤在雨夜灯火下显出潮湿光泽,一袋袋封印仍在,兵卒验视之后,立即封口贴榜。


    前堂之中,那掌柜与账房全被带走,身后的衙役将数册账簿一一抬起,俱入箱封存。


    这一夜,不止这一家米铺。


    渌州城中,凡挂有秦家印记之商行,共十八处,全数被围查封锁。


    全城兵马悄然,静如落雨——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秦府在渌州城内的宅第坐地深广,屋瓴巍峨。


    夜色沉沉,偌大的府中静得只听得见檐下滴水声。


    正是该歇息的时辰,忽地,后宅一声呼喊刺破夜空——


    “走水了——走水了!!”


    一簇火光隐隐在后宅亮起。


    小厮惊惶高叫:“后院失火啦!快来人哪,救火——”紧接着便是杂乱的脚步声。


    这吵动声直接惊醒了半府人。


    秦曼瑛披衣而出,一路行至回廊,刚至转角,便与迎面而来的秦致棠撞个正着。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后院怎会走水?”她蹙着眉,目光微冷。


    秦致棠看向后院方向:“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侧廊另一头又有小厮惊慌失措地冲来,踉跄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二小姐,三少爷,府外来了许多官兵!已经把咱们府围住了!”


    “什么?”秦曼瑛脸色骤变。


    夜色下,秦府外一道道火把映红雨幕,将门楣上的“秦府”两字照得仿若在夜雨中燃烧起来。


    “吱呀——”


    府门缓缓打开。


    秦曼瑛一手按着身上的披风,身后跟着提灯的侍女,她眉目冷艳,目光扫过门前众兵,又落在那一排排火把之上,语气冰冷:


    “怎么?渌州衙门已经无法无天到如此地步,这般大阵仗,竟半夜举火逼门,是要私闯民宅吗?”


    话音刚落,前方官兵默然侧身让开一线。


    一柄黑骨油纸伞被稳稳举着,行至近前,那伞面轻轻一偏,露出那伞下一抹宝蓝色——


    瞿宝砚步履不疾,雨水打湿了她袍角,却丝毫不减那不动如山的气势。伞下灯火一晃,映出她清冷分明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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