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将尽,暖阁内光影摇曳欲熄,铁盆中胥弦月离去后留下的香灰还散落在地,被漏进来的夜风吹得打着旋儿。
邰玉轩静立在窗前,月光将他锋利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晦暗。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收场?”他转过身,眉头紧锁。
虽然这毒是源自胥毓之手,如今已经解毒,没有性命之忧。
但中毒之事却无法以此作为借口潦草收场。
否则的话,就算背后之人的谋划并没有成功,胥毓也免不了再遭受到来自帝王的惩处。
但胥毓倚在雕花床柱上,看起来却是不慌不忙。
她指尖绕着垂落的一缕青丝,淡然说道:“我还以为,邰将军已经替我想好了后路。”
这话说得太过于理所应当,所以饶是邰玉轩这般人物,此刻也有些辨不出她话中的真假。
“你——”他猛地欺身上前,眼中怒火格外灼人,“别告诉我你连后路都不给自己留?若真是如此,那倘若事情有变,若我不帮你,你又当如何?”
胥毓不避不让,只是含笑凝望着他。
那双眸子在烛光下清亮如泉,清晰地倒映着邰玉轩盛怒的面容,让人忍不住地沉沦其中。
僵持片刻,邰玉轩率先败下阵来,然后别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明日我会回禀皇上。”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就说曾在北甸得过一种奇药,传闻有起死回生之效,情急之下给你服下,却不想竟真的解了毒。”
虽然这番说辞也算不得多高明,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东陵城的这位皇帝素来多疑,最忌讳手足之间的争斗,所以对于眼下的胥毓而言,除了那点微薄的父女之情,实在不宜再引起那位的过多注意。
而胥毓听罢他的主意,唇角微微扬起:“那邰将军怕是又要大受封赏了。”
“我宁可不要任何封赏。”邰玉轩突然抬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只求你此生平安无恙。”
暖阁内忽然安静下来,窗外风声已歇,唯余屋檐角融冰化水的声响。
滴答,滴答。
搅乱一室春心。
胥毓忽的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波动。
其实她并非没有应对之策,毕竟她又不是那种顾头不顾尾的蠢货,只是不管多好的计策,将她自己牵连其中,都免不得有所遗漏。
但若是顺水推舟由邰玉轩出面,那不管想出的法子是好是坏,最后的责任都不会再落到自己身上。
她就是在利用邰玉轩。
她算准了邰玉轩的爱与不舍,知道邰玉轩就算对于自己的算计心知肚明,也会甘之如饴。
她并不可怜这个男人,也并不觉得亏欠,毕竟这是他先欠自己的。
对于一个本就没有家的人来说,没留只言片语的离开,长达七年时间的抛弃,好不容易重逢却依旧将自己往外推的疏离……
那是何等残忍的行为!
对于她这种睚眦必报的人来说,没取了他的性命,便已是莫大的开恩。
可是,明明该毫无波澜的一颗心,为何又在看见他一片赤忱的付出以后,又隐约生出不舍,隐约多出希冀,隐约泛起涟漪?
胥毓攥手成拳,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世间最让人难以忍受的从来不是决绝,而是枯木逢春时,自己竟还存着抽枝发芽的痴心。
恍惚间,她又想起那日镇国公夫人千里迢迢赶赴驿馆时冰冷的告诫,顿时,心中的涟漪再次一扫而空。
“邰将军说这么多……”她轻声道,“国公夫人知道又该不高兴了。”
邰玉轩不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胥毓的脑子里流转过那么多的思考。
他只知道,眼前人倏而一亮的眼神,不知为何,一息之间便又恢复如初。
所以他沉默了。
烛芯爆了个灯花,在这寂静的空间里中格外清晰。
就在胥毓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正欲转身之时,却听他忽然说道:“阿柳,你不适合这里。”
胥毓身形一顿:“这莫不是邰将军不想见我的托词?”
所以不想让她回宫,想把她支得远远的,最好这一辈子都不再相见?
邰玉轩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无奈的摇了摇头:“当然不是。阿柳,你是山野轻风,林间飞鸟,本该自由的徜徉天地,而非囚困在这吃人的四方宫墙里。”
他见过她在山野间奔跑的样子,衣袂飞扬,笑得比朝阳还要耀眼。
那时的她,眼底盛着整片星河。
可如今初回皇宫,迎接她的便是如此要命的危险,他知道她聪慧,面对危险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化险为夷。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万一哪次稍不注意,她便着了别人的道,那当如何?
他在战场上见识过太多人的生死,深刻地明白人命到底有多脆弱。
所以这叫他如何不惧,如何不怕,如何不担心这颗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明珠,会在某天突然就香消玉殒?
邰玉轩眼底的担忧几乎凝成实质,胥毓顺着他的目光朝着远处看去。
东方已现鱼肚白,几只早起的麻雀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跳跃,留下一串湿濡的细小爪印。
她明白邰玉轩到底在担忧着些什么,可从她下定决心回来的那一刻,她便早已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丹骆村的往昔历历在目。
那时她总是第一个推开柴门,趿着那双穿了好多年的破布鞋荡过晨露去采药,山风会自由地穿过她的发梢,送来草木与泥土混合后的清香……
那时的她,确实就如邰玉轩所描述的那样,像极了一只自由自在的鸟。
“可是,有了自由又怎样?”她喃喃道,“还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虽然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可她又不是石头里面蹦出来的,血脉相连的亲人就摆在眼前,教她如何又能狠心的把他们全都推开?
邰玉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阿柳——”
可胥毓急不可耐的打断他:“现在的我,只是想有个家!”
一个有父亲,有母亲,有兄弟姐妹,让她不再孤单一人的家。
尽管这个家危险重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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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依旧甘之如饴。
胥毓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晨光透过窗纱,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邰玉轩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也明白她的坚持与追求,知道她下定决心的事情,就不会再轻易的改变。
罢了,终归他往后,会更加努力地护着她的。
叹了口气的邰玉轩认命地说道:“若是以后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会送你离开。”
胥毓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我竟不知,邰将军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从前难不成是自己小瞧了他?
“我自有我的办法。”但邰玉轩目光坚定,却是不肯多说。
胥毓撇了撇嘴,面露不屑,可心底某处的坚冰却悄然融化。
她鬼使神差地想起昨日箭术课上,曾问过褚奎的那个问题。
那时褚奎的答案虽然对于很多人来说或许都是最好的做法,可胥毓心里却不以为然。
所以一念至,她便没忍住又问出了口:“昨日靶场练箭,我教训了那位兵部侍郎家的公子,你……以为如何?”
问出这话后,她竟罕见地多出了几分小女儿的紧张。
而邰玉轩几乎不假思索:“当然是做得对!”
“哦?”
“这些个贵族子弟一贯喜欢踩高捧低。你初回皇宫,他们便自以为可以轻易贬低与你,却殊不知皇室威严不可冒犯!就算阖宫上下皆不待见于你,只要你还保留着这天子之女的身份,便由不得他们这些宵小来随意欺凌。所以,这种时候就是要杀鸡儆猴。”邰玉轩说着,眼中闪过锐光,“不然以后,怕是谁都能欺到你的头上!”
在这宫闱之中,弱肉强食本就是常理。
但真正的威严却不在雷霆手段,而在于让所有人明白,你手中的剑凡是出鞘,便必要见血。
昨日胥毓惩处的虽只是一人,但像他那样的人,在整个东陵皇朝却是数不胜数。
而对于这样的人,今日你容他们轻贱一尺,明日他们便会更近一丈。
人心如雪,初时不过零星几点,纵容久了,便是没膝深寒。
所以邰玉轩继续说道:“凤凰浴火方得重生,龙困浅滩终非长久,你既归位,就该让世人看清,野雀叽喳得再欢,也改不了鹰隼掠空时的天地肃静!”
胥毓没想到随口一问,他却回答得如此认真,于是没忍住掩唇轻笑:“邰将军竟是这般想得吗?那倘若我让你一尺,你是否也会更近一丈,然后欺到我的头上?”
邰玉轩望向胥毓的笑颜,突然上前一步,似乎是想抬手触碰她的脸庞。
但手伸到一半,又像是骤然回神,于是抬起的手掌便又那么突兀地停在半空。
“我不敢。”他的眼睛依旧落在胥毓的脸上,说话的声音格外低哑,“也不会。”
胥毓的心跳失恒,嘴唇微动,正想说些什么。
却不想玄武门的晨钟恰在此时响起,惊飞了窗外青石板上散落的一地麻雀,两人俱是一怔,然后同时望向窗外。
原来,是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