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她整个人便凭空消失，就如她出现时那般突然。
过于短暂的插曲让白霜华恍惚了片刻，还以为自己又看到什么幻觉了。
但地上那四散的菌丝残骸无声的证明着方才的真实。
莫浔睁眼时，正对上一张放大的、半透明的笑脸，那女人几乎贴到她鼻尖，语气轻快的像是在问今天吃什么：“怎么样？能救回来吗？”
脚下退后半步拉开距离，莫浔一言不发的又蹲了回去，剩下的就要看白霜华自己了。
不过片刻，几乎被菌丝完全包裹的少女开始挣扎起来，紧闭的眼睫剧烈颤抖。
白霜华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喘息着，肺叶火辣辣的疼，视线模糊了一会才逐渐聚焦。
“师···妹？”
她声音沙哑的厉害。
缠绕在她周身的菌丝迅速枯萎，一节一节的脱落。
没了菌丝固定，她双腿发软，跌坐在地，僵硬地转动脖颈环顾四周。
雾气依然浓重，但雾中的蓝光不像幻境里那样密集恐怖，虽然乍一看像是鬼脸，但仔细看就能看出是附在树上的苔藓。
凌舟，云醉，齐怀玉仍僵立在原地，下半身覆盖着一层泛着蓝光的菌丝，如同三尊诡异的雕塑。
喘息稍定，白霜华撑着发软的双腿，极为郑重的起身面向莫浔，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所有汹涌的情绪都凝在那双尚未褪尽血丝的眼中，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化作一个属于昆仑弟子的拱手礼。
师妹不仅没死，反而还救了她。
真是太好了。
“花师妹。”她的嗓音依旧沙哑，却带着劫后余生的清醒与沉甸甸的分量：“此次救命之恩，我必会铭记于心。”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为什么新入门的小师妹会这么厉害’的疑问，但很快又自己闪了出去。
“我只是帮了白师姐一把而已，能清醒过来靠的还是师姐自己。”莫浔抱膝蹲在地上努力忽视面前的透明人。
白霜华直起身，目光立刻投向那三尊‘雕塑’，眉头紧锁，“那三个家伙要怎么办？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白师姐可以先休息，要等到那些菌丝快蔓延到脸上时，我才能动手。”
菌丝蔓延速度变快代表在幻境中遭受刺激，即将包裹全身代表幻境里的人精神濒临失控边缘。
只有被困幻境的人心神动荡，她的神识才能顺利潜入。
*
凌舟扛着齐怀玉跟在云醉后面，他们一路上顺利的不可思议，一直到身边再无雾气和蓝色光点时才停下脚步。
“这就···出来了？”
凌舟难以置信，过分的圆满反而滋生出强烈的不真实感。
云醉又仔细看了一遍路线图，确定他们是真的出来了，才点点头收起那本金色册子。
就在这时，被抗在肩膀上的人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凌舟蹙眉正想将人扔下，却听到‘嗤’的一声，一股疼痛袭来。
他动作缓慢的低头，锃亮的剑尖从他胸前探出，雾气重新翻涌，云醉的身影消失不见。
凌舟有些无奈，一个用力将人甩了出去，他最开始就怕发生这样的事，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那把剑齐怀玉一直握的紧紧的，从他背后拔出，带出一蓬血花。
胸膛的血洞像是开了闸的水坝，凌舟捂着胸口踉跄跪地，一只手从储物袋里拿出丹药，有些颤抖的塞进嘴里。
血洞逐渐止住，那边被他甩飞的齐怀玉已经又握着剑冲了上来。
长剑相撞的铿锵声不断，眨眼间两人连过数招，少年目光涣散，表情麻木中带着痛苦，嘴里一直嘟嘟囔囔的：“我知道我可能是在幻境···但是我真的忍不住，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我也不知道我在幻境里的攻击会不会影响到现实，真的对不起！”
凌舟气笑了，就算知道他听不见也还是没忍住道：“实在对不起就给你自己来两下啊。”
“对不起对不起···”
凌舟本就一时不察胸口中了一剑，跟齐怀玉过招时只能勉强招架，再无余力关注其它。
但随着吸入的雾气，他体内的灵力越来越少，直到完全感受不到灵力的存在。
‘锵——’
长剑脱手而出，凌舟摆烂的躺在地上，任由齐怀玉不停的用剑在他身上连戳几个窟窿。
真不知道他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这得多大仇多大怨啊。
血液不停从口鼻溢出，又倒呛进他的气管，满口腥咸，凌舟睁大眼睛，红棕色的双瞳盯着上方有些放空，眼前闪过了很久以前的事。
他血脉上的父母看他的目光总是盛满嫌恶，嫌他红色的眼睛恶心不详，嫌他整天板着脸晦气，后来凌舟学会了不露出瞳色的笑，但没有任何用处。
厌恶一个人要比爱一个人坚定长久的多。
若他真的是一个不能修炼的凡人肯定早就烂死在某个角落。
幸好他有天赋。
原来他最恐惧的是失去修为和天赋。
凌舟明白了，他用不了灵力是因为幻境在呈现他的恐惧。
只是···似乎有些晚了。
*
“师妹，快看！”
白霜华扯了扯莫浔的衣袖。
她抬头看去，正对上一双有些迷蒙的黑眸。
云醉身上的菌丝迅速枯萎脱落，他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你竟然自己清醒了？”
白霜华语气酸酸的，她被幻境整的道心都快崩了，这家伙竟然不声不响的自己醒了过来。
视线扫过周围，云醉立刻就理解了，原来他们之前一直身处幻境。
“我跟着路线图走出林子，便醒了。”
“就这么简单？什么都没遇上？”
他轻轻点头。
眼见白霜华一脸的难以置信，莫浔凑到她耳边小声道：“脑子里空空如也，没有杂念的人确实可以。”
云醉无波无澜的视线落到她身上：“我听到了。”
“······”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另外两人身上覆盖的菌丝突然一起迅速蔓延。
莫浔起身左右看了看，蔓延速度几乎相同，救一个，另一个就危险了，她转头问道：“他们两个的幻境是连在一起的吗？”
云醉颔首，“齐师弟有些特殊。”顿了一下，他又加了一句：“似是幻境中的幻境。”
一起的就好办了，莫浔给那两人手心全都划开一道伤口，直接用神识链接两人。
*
意识模糊间似乎有人往他嘴里塞了什么东西，一股暖流在冰凉的身体里流淌，凌舟费力的掀开眼皮。
眼前一片血色，模模糊糊的，只能隐约看出是个少女。
“我···死了？”
他唇瓣无力张合，气若游丝。
“没死，但再不醒就快了。”
莫浔动作强硬的又往他嘴里塞了几颗丹药：“脑子里不要有杂念，摒弃恐惧，才能脱离幻境。”
将人平放在地，她起身看向另一边那个被她一脚踹开，表情惊恐到扭曲的少年。
好忙啊，早知道不来了。
莫浔轻叹口气。
刚进到齐怀玉的幻境里，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个什么情况，一具犹带颤抖的身体就紧贴了上来。
在遍地的群魔乱舞中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人型生物，齐怀玉想都没想就一把抱了上去，腰背弓起，脸颊死死的埋在她的颈窝。
感受到怀里那人身体上真切的热意，他一直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一些：“呜呜呜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师妹！”
“这里太恐怖了，我真的快死了！”
他抬头抹抹眼泪，看得出是真的很害怕。
莫浔沉默了一下，有些嫌弃的抹掉自己脖颈上沾染的湿意，在他背上蹭了蹭：“没事，凌师兄会比你先死的。”
齐怀玉的哭泣戛然而止，他茫然的眨眨眼，似乎花了点时间才处理完这句话的信息量。
“凌师兄···”
他猛地扭头看向不远处躺倒在地上，模样诡异的怪物，瞳孔骤然收缩：“那个怪物是凌师兄？我···杀了···他？”
巨大的恐慌袭来，他转身就想冲过去查看情况。
莫浔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语气冷静的与他对视：“这是幻境，凌师兄在外面，你再不醒，他就真的要死了。”
她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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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渊的眼眸空无一物，齐怀玉神奇的平静了下来。
“你越怕，它们越强，现在，遗忘恐惧，我会带着你一起出去。”
莫浔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身后突然响起了簌簌的低语声。
“她在骗你。”
“跟她走了，你永远都醒不过来···”
“你的师兄快被你杀死了。”
“好可怜哦，他还在等你回来救他···”
齐怀玉脚步一顿，一双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他的耳畔：“不要回头。”
平平淡淡的四个字直接压过所有的絮絮低语声。
他心神一凛，不再有任何迟疑大步向前。
*
莫浔醒来时脸色有些苍白。
白霜华在地上铺了件衣服才扶着她坐下，忧色难掩：“师妹，你脸色很差。”
“无碍，只是有些累，休息一下就行。”
“那现在就休息，反正我们一时半会也走不了。”
她又从储物袋掏出几件衣服铺在地上，按住莫浔躺下。
另外两人身上的菌丝也终于开始脱落。
齐怀玉率先睁开眼睛，大口喘息起来，眼神惊魂未定，立刻扭头去看凌舟。
确定对方身上并没有伤口才长长松口气，瘫软在地，一副虚脱的样子。
几乎同时，凌舟也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眼睫颤动，缓缓醒来。
他鲜少展露人前的棕红色双眸骤然警惕起来，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莫浔和旁边瘫着的齐怀玉身上，立即明白了大半。
身上没有一丝伤口却仍然隐隐作痛，他捂着胸口任由身体向后倒去。
眼见所有人全都脱险，白霜华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长出一口气躺到了衣堆上。
唯有云醉脸色如常，不见任何疲态，十分自觉道：“你们休息，我守着。”
*
莫浔醒来时迷茫了一下。
险些以为自己又重生了。
她竟然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看来这个秘境影响还挺大的，她开始修炼以后就基本没睡过觉。
躺在一片柔软衣物铺就的临时床铺上，莫浔盯着头顶被林中浓雾遮蔽的天空看了好一会，才彻底清醒。
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白霜华躺在一旁，眉宇间带着还未散去的疲惫。
另一边的地上，齐怀玉四仰八叉的瘫着，时不时抽噎一下，像是梦里还在后怕。
凌舟也是眉头微蹙，彷佛还在抵抗着什么。
刚直面完心里的恐惧，显然没有一个人能睡好。
云醉仍保持着他们入睡前的姿势，盘腿坐在雾气边缘，那本金灿灿的册子摊开放在他膝上。
莫浔轻轻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沉的额角，低声道：“过去了多久？”
“约两个时辰。”
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云醉低头继续看地图：“可以继续休息，不必急于行动。”
莫浔点点头，没说话，默默内视了一番。
灵力充盈，只是消耗了不少神识。
神识的恢复速度要慢一些，就像精神过于疲惫后，想要恢复就得一点一点慢慢养回来。
这时，其他三人也陆续醒来。
白霜华一个翻身坐起，眼神迅速恢复清明，先是警惕的扫视四周，确认安全无虞，才看向莫浔：“师妹感觉如何？”
“已无大碍。”莫浔示意她放心。
凌舟坐起身，目光触及躺在他不远处的齐怀玉时，嘴角习惯性的笑意微微一僵，身体彷佛又开始幻痛。
他膈应的别过脸，站起身活动一下手脚，走到莫浔面前时，已恢复了那副笑吟吟的模样，语气较往常多了几分认真：“师妹，大恩不言谢，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我也是！有用得上的地方，随叫随到！”
齐怀玉一骨碌爬起来凑了过来，眼眸晶亮，好似已经彻底忘却幻境里那副狼狈的模样。
凌舟立刻退后几步，脸上的笑容都掩不住他浑身上下的胃疼感：“齐师弟，之后请保持距离，务必离我远点。”
作为唯一的目击者，莫浔十分理解他为什么会应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