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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下婿

作者:鱼一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阿彩一时百爪挠心,在妆箧中翻找出几片鲥鱼鳞片和一盒鱼鳔胶。


    她举起剪刀,一时不知该选择何种纹样。


    “我要鹿韭,就是牡丹——花钿就剪成那个模样。”长孙青璟灵光乍现,“那支干花你见过的,就在妆奁底下。”


    “小祖宗你可不要再乱动了……”阿彩向着准备亲力亲为寻找牡丹花干的长孙青璟双手合十祈求道。


    沉重的头冠限制了她的行动,王婉翻出脱水却不脱灵气的牡丹给阿彩过目。阿彩略一思索,便开始在鲥鳞上剪裁出写意的牡丹形状。


    眼尖的王婉发现了端倪:“这是禁苑里的牡丹,我在叔祖父那里见过几支主上所赐的。不知是哪位贵人送给姨母的?”


    长孙青璟挑了挑眉道:“记不真切了,许是洛阳那边的高氏亲友所赠。”


    “我才不信。”王婉搓捻着花茎,慎重地收进妆箧之中。“只有洛阳宫中有地火养牡丹……最近去过洛阳宫、还有兴致捎带牡丹给你的就只有你的夫君了。他对你用情至深嘛!”


    “多管闲事!”长孙青璟意欲伸手戳王婉的胸口,却被阿彩喝止。


    “娘子勿动!”精巧的牡丹花钿后被涂抹了一层鱼鳔胶,阿彩朝着花钿呵一口气,将指甲大小的牡丹花钿贴在长孙青璟眉心。


    王婉左摇右晃欣赏长孙青璟的新妆容,乐不可支道:“却扇时,新郎看到这朵牡丹,应该又惊喜又怜爱。可惜我却见不着你们对视的样子。”


    “你再胡说,日后我可在你婚礼上好生为难新郎,令你离不了家。”


    这威胁自然毫无恫吓的作用,只惹得王婉“噗嗤”一笑:“姨母还是先担心姨夫要闯多少道难关才能将你接走吧。”


    “我又不急着离家。”长孙青璟的眼角却荡漾着初升朝阳般的欣悦,与她的言辞自相矛盾。


    “只剩点唇了。”阿彩长吁一口气,“也不知门口怎样了?小郎君们能否挡得住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


    “且慢。”王婉合上口脂盒盖,“我们须得矜持一些,待到催妆时慢慢描摹,急死新郎!”留在正堂之中的长辈们都拊掌大笑夸赞王婉慧黠有心。


    长孙青璟颔首轻笑。三人计议已定,阿彩便在长孙青璟默许之下倚案假寐,王婉探身向屏风外张望。


    留守的婢女开始准备奠雁礼时所用马鞍,在上面结上五色丝线。


    长孙青璟环视行障内外,除却高老夫人、郑老夫人、母亲高氏、舅母鲜于氏以及叔父长孙敞,堂叔长孙操,其余男女老少宾客家眷悉数出动。


    “你放心。”高氏又近前检视长孙青璟的礼冠,“有诸位阿姊为你把好门,既不失你的体面,又保你夫婿周全。”


    长孙青璟的心是混乱而迷惘的,她有些弄不清楚自己此刻到底更在意高门贵女自以为是的体面与尊严,还是更担忧未来夫婿的安危与周全。


    迎亲队伍的羯鼓声荡漾在空气中,继而不再浮于表面,而是震颤着、冲击着周遭的每一个角落,最后激荡在她迷乱的心间,让她弄不清胸中铿锵有力的撞击是心跳还是鼓点。


    鼓点戛然而止的瞬间,长孙青璟知道,迎亲的队伍已抵达。


    高氏、长孙氏诸位亲友已经挤在门边,准备好生戏谑新郎。长孙青瑜拨开人群,敲了敲在门缝处张望的大志与大慧的肩膀,示意众人听她指示。长孙家的小郎君们都领教过这位年长阿姊的泼辣,个个噤若寒蝉。


    李世民与诸位堂、表兄弟下马,检视双雁,整理衣冠,一行对视确认无误后,李世民便快步上前,握着铺首衔环敲门,门内却无人应答。


    虽然明知对方打探消息的家仆婢女早就在听到车队动静时就转身回报,此时高府中的妇人宾客毕集于大门一侧,他却还是免不得依照时俗朗声高喊:“贼来须打,客来须看,报道姑嫂,出来相看。”


    门另一侧的众人面面厮觑,不知如何应对。年轻的娘子们也至多嘟哝一句“声音倒是洪朗”而不敢造次。


    长孙青瑜向亲友眨眨眼,刻意咳嗽数声,也朝门外大声回应:“本是何方君子?何处英才?精神垒朗,因何到来?”


    少女与年轻妇人们透过门缝偷窥新郎,窃窃私语,从容貌、身形一路品评至衣着。


    李孝恭站在李世民身后,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道:“看来今日移步必咏啊。你设法胡诌几句糊弄过去!”


    李世民盘算着自己并非唐公世子,眼下也未有一官半职,按照摄盛之俗该怎么吹嘘自己才不被笑话。


    李道玄却抢先上前回答:“本是长安君子,公卿出身,选得刺史,故至高门。”


    童稚清脆的声音惹得另一侧众人乐不可支。大家窃窃私语:“新郎的幼弟长得好生可爱!”


    长孙青瑜招手叫来长孙无逸,附耳教了几句。长孙无逸便用更高的调门提问:“既是高门君子,贵胜英流,不审来意,有何所求?”


    门外这一侧,李道宗捂住了李道玄那张跃跃欲试的嘴,把最真诚炽烈的表白留给了新郎:“闻君高语,故来相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门内传来横栓松动的声音。迎亲众人向前推门,大门却岿然不动。


    李家兄弟叫来窦氏,阎氏兄弟一同帮忙,大门轻轻翕动。


    如是三次,长孙青瑜便与一旁的长孙无忌使了个眼色,吩咐众人后退,只听得门外又是一阵为自己提气的呼喝,紧接着,新郎与他的堂表兄弟们便踉踉跄跄狼狈地进了门。


    新娘亲友自然乐不可支。大家提着竹杖,将新舅兄长孙无忌簇拥在前,虚张声势,呼喝着要给新郎下马威。虽说高家新宅比起先前大宅局促不少,进门即见正堂。但是一番腾挪布局之后,与李家迎亲队伍相比倒也不显得过于寒酸。


    长孙无忌在众人欢呼中摆出一副大家长做派,拿腔拿调地问道:“何方所营?谁人伴唤?次第申陈,不须缭乱!”


    身后的长孙敏行戳戳他后背道:“再大声些!”


    李道宗笑道:“对诗对得没完没了是吧?”


    “你要是不服气,可以代新郎捉刀!”李大志充满挑衅地与李道宗对峙。


    “郎君们先不要斗嘴!我们有言在先,移步即咏,移步即饮,新郎不得谢绝新娘亲友敬酒,不得抢夺竹杖,不得埋怨我们刁难。”长孙青瑜站在长孙无忌身旁道,“李公子,若你答应这几条并一一做到,我们便准许你将妹妹接走。你可应允!”


    “当然应允。”李世民斩钉截铁答道。


    趁着李世民与长孙青璟的诸位姑嫂一一熟识的当口,长孙无忌转头轻声问从姊长孙青瑜:“阿姊,你们切勿真将李世民给灌醉打伤了。”


    长孙青瑜以竹杖轻敲无忌后背道:“明明是你妹妹出嫁,阿兄却担心妹夫的安危,是何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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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是怕大家下婿闹过头了,妹妹只抱怨我一人嘛!她发起脾气来,可不像头闯进厅堂的猞猁一般不管不顾嘛!”长孙无忌既要保全长孙青璟尊严与体面,少不得李世民吃点苦头,又深知李世民待妹妹乃至高士廉全家情义深重,实在不忍下死手折磨他。只得与堂姊开着玩笑替好友讨饶。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长孙青瑜招呼人捧上酒来,吩咐大志斟满。“我们长孙家的气势不能输人,李家的颜面自然也要顾全。我岂是不通人情世故之人!去,先让他饮酒作诗!”


    长孙无忌正了正衣冠,与李家诸兄弟相互致意行礼。


    “既已下至大门,请女夫吟咏。”长孙无忌难得这么一本正经与李世民交谈,自己都差点憋不住笑。


    李世民手指竹笏,对着中庭的一棵并不粗壮的柏树诗兴大发吟诵道:“柏是南山柏,将来做门额。门额长时在,女是暂来客。”


    长孙无忌接过长孙青瑜手中的酒壶笑道:“胡说八道,不准欺负我家无人!谁说我妹妹是我家暂来客无人撑腰的,你婚后若不善待她,我定不饶你!”


    “新舅兄说得好,新女婿失言,该罚!”众人起哄道。


    长孙无忌执起竹杖轻轻戳了戳李世民的胸口,算是惩罚。李世民也陪笑着与大家作揖。


    李大志叫道:“打得太轻,不算数!”


    “好,那就自罚一杯酒。”李世民接过长孙无逸、长孙敏行接连递来的酒杯,爽快地认罚。


    其余挤在人前的亲友都在李大志的带动下持竹杖在新郎胸背四肢处歪歪斜斜地落下。


    李道宗也一起挨了不轻不重的几杖,便指着李大志戏谑道:“你不要嚣张,此刻起不准与我兄长再以兄弟相称,记得叫他姨夫!”


    众人又是哄笑,让李大志改口。大志的脸立时涨得紫红。


    李道玄一把夺过长孙无逸所斟第三杯酒:“兄弟连心,我代兄长认罚。”


    长孙无逸道:“不准耍赖。”


    李道玄撇嘴道:“先前你阿姊只说不可拒绝,未说不可代为受罚。你才耍赖!”


    “不准饶舌,有本事我们斗酒。”


    “斗就斗。”


    两个孩童说罢便各取酒杯,都不愿落了下风。


    众人被新郎新娘各自的幼弟好勇斗狠的言谈举止逗乐了。笑着看他们各饮了几杯酒便夺去杯盏,将二人强行拖离人群。


    与李家盛大的迎亲队伍相比,高氏的新宅子未免略显局促。可喜的是亲友的喧腾,竹杖的敲击,交错的觥筹,吟咏的雅趣弥补了这个瑕玷。


    李世民行至中门时,新娘家中亲友早已将门紧锁。长孙无忌以竹杖敲击锁钥,示意李世民吟诗。


    李道宗上前代劳:“锁是金钩锁,铜铁相铰过。暂请钥匙开,且放刺史过。”


    李大志已经从初时被嘲弄的窘迫之中开解过来,便在人群中嘲讽道:“喂,你这诗文不逮意,重来重来!”话音刚落,却被母亲拿钥匙敲了头。


    长孙青瑜警告儿子道:“适可而止,快点拿着钥匙去开中门。”


    长孙无忌笑道:“文辞虽说粗鄙了些,却不失坦诚。大志,且为新婿掣去金钩锁,拔却紫檀关。”


    新娘亲友拦在中门内外,假意以竹杖击打驱赶新郎,且打且退,口中却呼喝着,以壮声势;迎亲众人簇拥着新郎,毫不怯场,径直向正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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