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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媒妁

作者:鱼一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皇帝又一次抛弃了大兴,准备在腊月前赶到洛阳。


    高士廉需要在腊月前离开大兴,赶在三月之前到达交趾。


    李高两家因近来腊月不利婚嫁的传言,需要在腊月前举行婚礼以免不吉。


    所以,但皇帝浩荡的卤薄又一次离开朱雀门时,赋闲已久的窦抗作为函使送来了婚书与聘礼。


    聘送队伍浩浩荡荡,最前面的是押函两匹细马,后面紧跟着函舆、之后各舆依次载着五色彩、束帛、钱舆、猪羊、须面、野味、果子、酥油盐、酱醋、椒姜葱蒜。


    高家在正堂预设一床,床上置案,案上摆放香炉、水碗、刀子。函使窦抗到达后,高士廉按照礼节接过礼函,取刀启封楠木函,当众朗读通婚书:


    “渊谨呈:第二男,年已成立,未有婚媾。承贤甥女令淑有闻,四德兼备,愿结高援。谨因媒人窦抗道生,敢以礼请。脱若不遣,伫听嘉命。渊状。”


    因长孙青璟之父长孙晟已逝,高家全员微泣三声以示哀悼。


    长孙敞和高士廉互相谦让一番后,由高士廉以舅父身份拟写答婚书。


    “俭谨答:甥女年尚初笄,未闲礼则。承贤第二男未有伉俪,顾存姻好,愿托高援。谨因媒人窦道生,敢不敬从。俭状。”


    仆役奉上长一尺二寸,宽一寸二分,木板厚二分,盖厚三分的礼函,将答婚书放入。最后用五色线扎缚、封题,交给窦抗。


    之后,高士廉接受诸舆中的聘礼,用酒饭招待长孙敞及函使窦抗一行。席间,窦抗与高士廉相谈甚欢,甚至忘记了两人本是为撮合各自外甥甥女的婚事而坐在一起的。


    窦抗按照堂妹嘱托,与长孙青璟聊上几句家常话。在他看来,任性年轻人的婚事大抵见色起意,女方所谓贤德与才学,俱是废话与后话。世道如此,他这媒人也不必多计较,难得这女孩是外甥自己选的,将来的纷扰自己承担便可,他这个函使照章办事就无懈可击了。


    当然,窦抗爽快答应做媒与竭力促成婚事背后还有一些不能言说隐情。他实在厌恶皇帝杨广!厌恶皇帝无中生有的怀疑与夺爵!也厌恶与皇帝同宗的弟妹乐此不疲地打听李世民婚事的村妇行径!


    ——窦抗像个顽童般不愿让姓杨的事事如意!一切就是这么简单而不可轻易言说。


    所以窦抗对无辜遭贬谪的高士廉多了一份感同身受的怜悯,对寄养在高士廉家中的两个孩子也多了几分好感。


    窦抗返回前,又依例带回长孙青璟的部分衣物首饰——听高家奴仆闲言碎语,长孙敞的妻子对这些婚后衣饰出力不少,不愿侄女在新的社交圈中被人耻笑。


    他竟有些惋惜年轻时未能早一些认识高士廉。后者今日酒酣之时为窦抗、长孙敞弹奏的那一曲《广陵散》竟有五岳震颤、江河倒悬之势,可惜今后却听不到了。


    回程路上,窦抗回想起李渊夫妇对长孙青璟从叔父家中出逃一事的质疑,居然自告奋勇地打起了为这孩子狡辩的腹稿:“打伤一个不值钱的奴婢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陇月也未免太大惊小怪。这样仁孝慕义的孩子,宁可跑去烟瘴之地侍奉养父也丝毫不留恋大兴繁华,难道配不上陇西李氏的门第?”


    于是两家卜问之后就定下婚期,各自告庙。


    仲冬的清晨,晨钟刚过,缠绵病榻几日的窦夫人感觉精神一时清明,想要走动一下,突然问起李世民法驾离开大兴几日了。


    “两日了。”彻夜守候的儿子在侧警觉地醒来,忙吩咐婢女奉上汤药。


    “高家的答婚书送来了没有?”做母亲的急切地问道。她最近气疾发作越发频烦,时常夜不能寐。但为了儿子的婚事,她又时常强忍着剧痛隐瞒真相。


    “舅父昨天就送来了。父亲看过了,已经嘱咐发请帖了。腊月前把婚事办完。”李世民皱了皱眉道,“最近大兴城里又谣言四起,说腊月新妇与舅姑不得相见,所以很多人都临时改了婚期……”


    这样仓促的婚仪一方面让李世民觉得有些愧对长孙青璟,另一方面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兼顾高士廉留驻京师为数不多的时间。


    “我本该找个街市上演合生或者演谈容娘的机会看看那个孩子,不过想来他一家因高士廉贬官一事心绪不佳。我若相邀,反而显得强人所难。她的母亲和舅父难免觉得我们李家首鼠两端,惹得你也被人低看,就不妙了。既然你自己坚持要娶他,你舅父也对她夸赞不已,那我也无异议……听你道生舅父说,她也是个刚烈的孩子,为了和抚养自己长大的舅父在一起,不惜从她季父家只身出逃。”窦夫人的脸上挂上了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为什么要替她隐瞒呢?还央求你四姊一起瞒着我这些事。四娘那天慌慌张张回来,偷偷摸摸告诉我,你爱慕的那位娘子是如何的乖张暴戾,打伤了奴仆,着实把我和你父亲都吓住了。好在你舅父弄清楚了事情原委,我与你父亲才放心送去婚书。


    “说来也奇怪,你说她温柔多才,四娘说她骄矜狠戾,你舅父夸她刚烈不可夺其志,你们各说各的,让我越发好奇。虽说我没有亲见那个随珠一样的娘子,却觉得这孩子与我说不出的投缘。大概是一个可堪与你匹敌有趣女孩。”窦夫人笑道。


    “阿娘,你一定会喜欢她的。”李世民无法用明晰的譬喻形容青璟,也无法把两人交集、书信往来告诉母亲,只能用最拙劣最模糊的言辞向窦夫人承诺。


    “你向我保证过很多次啦。我还没见过她,就已经很喜欢她了。我只是奇怪你先前总喜欢找借口去高府,最近怎么反而不去了?你就一点也不想她?”


    “除非变卦,否则我与她约定的事情不需要反反复复试探和确认。阿娘觉得我和她谁会先变卦?”


    窦氏开怀大笑:“你两个这股傲气倒是很像。那你就多陪陪老母亲吧。吩咐下去,替我备车,我要去咸阳原看望故人。”


    “母亲要去孝陵祭拜吗?还是让我替母亲去看望武皇帝吧,母亲暂时不要多劳动身体,等这阵气疾过去了,我再陪母亲去咸阳原,可好?”


    “不好。”提到祭拜这位抚养过自己的皇帝,窦夫人突然变得偏执而冥顽。


    李世民暗自抱怨此时的母亲有点像那日龙首原上那个刚愎自用的少女——这方比好像哪里不对。他摇摇头在脑海中纠正:应当是那个食古不化的少女有点像自己母亲!


    “我最近常梦见舅父,他还是而立之年的英武模样,我呢,也返老还童,成了六岁的幼童。他呢,就笑嘻嘻地坐在我身边,任由我把他一屋子经书翻得乱七八糟,还扯着他胡子玩耍,俯身跟我说笑:‘纥豆陵娘子,你是不是又有喜事瞒着阿舅?枉我把你当成公主养大!怎么都不告诉阿舅一声。’上次他在梦里与我这么亲切地说话还是在我婚前,劝我不要冲动莽撞,要我好好活下去。我可一直很听他老人家的话。”提起驾崩多年的大周武皇帝宇文邕,窦夫人的忧伤仍旧和九岁时一样浓稠。


    “阿娘,卜筮的结果是大吉,我和长孙娘子婚姻美满,母亲也定然百岁千秋,康健无虞。”李世民安慰道。


    窦夫人似笑非笑地答道:“承卜筮吉言,我这病不敢不愈,所以也不敢不去祭拜舅父。我就怕哪天发病,把旧事忘得一干二净,连舅父的脸都记不清。可不得趁着脑子还没糊涂时跟他报喜。”


    在母亲与儿子固执的拉锯中,儿子终于落了下风。


    渭水南岸的原野雾霭未散,窦氏透过车窗远望,周孝陵颓圮的朱雀门匾额好似悬浮在空中。朔风劲袭,砭人肌骨,蒿莱低伏,松海扬波。一派荒凉破败的景致。


    李世民下马,搀扶母亲从车中走出。很显然,眼前的断垣颓壁显示陵监已经形同虚设。


    窦夫人冷“哼”了一声:“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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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寡廉鲜耻,窃我神器,诛我子孙,停我祭祀,断我血食。刻薄如斯,必遭反噬。”


    母子二人在神道碑前伫立良久。李世民任由窦氏与那个挚爱的仰慕的亡灵喃喃细语。


    年轻的郎君突然意识到:有时候倜傥洒脱的父亲也并非完美无瑕,至少在母亲心中,藏着哪怕是父亲也无可替代的英雄。


    窦氏祭扫完宇文邕,心中的千钧重担终于卸下,脸上显现出难得的松爽愉悦。


    云影凝滞,日光刺不穿僵硬的天空。


    狂风席卷天地而来,撞击着被遗忘的高墙睥睨,发出铮铮鏦鏦的金铁之声;又如潜行之兵,衔枚疾走,不闻号令,暗中酝酿着一场更大的燹劫。


    枯草驳杂的神道上,几株被遗忘的柳树震颤着,凌乱的枯条忍受着千般彻骨煎熬,它们努力活着,等待来年的春光。


    窦夫人望着挣扎在彤云中的冬日道:“时间还早,你找个借口去高府吧。就说拜访高先生也行。不妨想个法子带长孙娘子去看合生戏吧,那个年纪的娘子都喜欢合生戏。”


    李世民笑道:“等我们完婚,我陪你们二人一起看合生、看百戏,岂不惬意?”


    “说到看戏,洛阳通远市的秦都知还欠我一场景弄呢!他信誓旦旦跟我保证,我资助的脂粉钱绝对不白花,明年正月的奥迹戏讲的是篡位的海西王如何众叛亲离,身首异处的。听上去不错,我还与秦都知说笑:‘你要敢诓骗我,我明年一文钱都不给你!’秦都知吓得拱手道:‘秦某哪敢诓骗唐国夫人,只是我这戏,除了宫廷秘闻、骨肉残杀,总还要顾及王道教化,总不能通篇艳情仇杀吧?不然被候人们看去了,捕风捉影告到朝廷,夫人后年只能到大理寺给我送钱了。弄不好脂粉钱也省去了,夫人须得去北邙为秦某烧纸钱。’不说这油嘴滑舌的条支人了——我正月若还有气力,便带着你和长孙娘子去看这出新景弄!”


    “好啊!”李世民满怀期待。


    “我只是害怕,也许下次一病,你们很长时间都与歌吹、乐舞、游逸这些快乐无缘了。”窦氏若有所思地说道。


    她回望那几株被摧折的柳树,严霜正在消解,化作滴滴清露,浸润了整棵干涸的柳树。在并不明亮的晨曦中,枯条拥有了琉璃的光泽。


    “阿娘,来年春天我们再来。”


    窦氏点点头,她渴盼着看到明年的新柳——熬过一个冬天而已。


    马鸣萧萧,车辕咿呀。孝陵又一次归于平静。与惨淡的天光,寂寥的山川融为一体。


    “你还是去趟利人市、都会市或者崇德里吧。”窦夫人在马车上回望萧索荒败的孝陵,“毘提诃,你在家里太吵闹了,让我一个人安静片刻。”


    “可是我分明……”李世民刚想反驳,又会意闭嘴了。


    长孙青璟身着男装,袖囊里揣着高士廉的书单,一人一马一婢女一部曲缓缓向利人市而去。


    她觉得今日之事有些蹊跷,往年若是求购时历书等,都是兄长无忌出马,而她往往是那个哭闹着同去的添头。她也不知今日舅父如何就放她一人出行。


    但是转念一想,许是舅父真的需要多多拜会那些蒙难之时还竭力营救他的故友,带上视若己出的外甥以示郑重。


    “那一天也掐指可待了……”她叹息了一声,不忍再想,“就趁着舅父还在大兴的日子多陪陪他、也不要违拗他吧。”


    从小道上突然窜出一匹马,向长孙青璟迎头奔来,马身几乎擦过擦过长孙青璟身体。


    两马皆惊,嘶鸣不已。


    对方身上掉落下一个鱼形油纸袋。


    “瞎眼了吗?”部曲追上前去,向着那随意冲撞长孙青璟马匹的年轻郎君怒骂道,想出手将人从马上揪下来向长孙青璟赔罪。


    “等等,是自家人!”阿彩冲到受惊嘶鸣的两马中间,捡起了油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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