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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原身

作者:青苔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前殿乱套后,所有人都慌忙离场,唯恐留在这里多生事端。御剑行经数里,辛眠找借口支开了谈盈和段南奚,独自绕了个路返回前殿。


    地上的雪经人踩踏后变得略显脏乱,这一会儿,又重新覆上薄薄的一层白絮。


    辛眠慢吞吞走着。


    前殿开阔,放眼望去,大片大片单调的白,唯有白衣少女身后逐渐显出一道雪痕,每个陷下去的靴印里都流淌出快意的轻吟。


    走到卫栖山身边,辛眠垂下眼,扫过他身下已洇染开来的血渍。


    满目洁白,脚下是唯一的艳。


    她觑着卫栖山缓缓睁开的眼缝,抬脚,踩在了他尚算干净的左脸上。


    手指在耳后摸索一二,指尖勾起薄如蝉翼的一张面皮,拇指指腹贴过去,掀起一角,如同揭开遮脸的面纱般寸寸剥落。


    面皮戴久了,倏而揭下,脸上的每根绒毛都在畅快地大口呼吸,皮肤前所未有的清透。


    还是自己的脸用着舒服。


    这么多日子,委屈你了。


    辛眠长舒一口气。


    脚下的卫栖山似乎在颤抖。


    她低垂了眉眼,迎上卫栖山猩红的眸。


    那眸子在她眼前抖动不止,剧烈震颤的同时仿佛要挣扎着从眼框里蹦出来,贴上她的脸颊,她的鼻尖,她的眉心,吻过她面容的每一寸。


    要不要这么贪婪。


    她可没允许他这么盯着看。


    不是看够了,看倦了,看烦了,看恶心了,以至于要提剑杀了她么?


    辛眠脚下用力,将卫栖山脸上的肉挤出浅坑,堆在她的靴底两侧,发着不明显的轻颤。


    这一天她等了太久,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那一刻便在期待着,期待卫栖山和周雪微这两条疯狗互咬的精彩场面,如今看到了,虽然不完全符合预期,但总体还算满意。


    原以为两败俱伤,血溅当场,没想到卫栖山这么窝囊,鞭子落在身上,他竟只顾狂扇自己巴掌,疯了一样。


    受虐狂吗?


    不过,当众丢了这么大的脸,够把周雪微气个半死了,剩下的账,日后慢慢算。


    她都会讨回来。


    话说回来,爹娘还真是有先见之明,这情契实在是太有趣了,居然能有这么好的效果。曾经她还为这个心疼卫栖山,吵着闹着要爹娘给他解掉。


    想到这里,辛眠略歪了头,柔柔笑着,声音轻浅。


    “卫栖山啊卫栖山,你怎么这么没本事,居然到现在都没能解除体内情契,不是应该杀了我之后立刻求周雪微帮你吗?还是说,太丢脸了,你根本不敢同她说起这事。”


    卫栖山喉中呜咽:“不……”


    “我记得小时候有过一次,那时,你疼得半个月都下不了床。唉,我怎么就这么心软,这么多年,居然再没念出过情咒,倒叫你过得太舒服,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你这条命是我爹娘买下来的,我没说可以,你怎么就能对别的人献殷勤呢?卫栖山,我养一条狗尚且认主,你却能心安理得地拜倒在别人裙下,你说,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靴底在卫栖山脸上碾磨,辛眠眼底戾气升腾,恨意翻涌,眼前走马灯般浮现出进入朝天阙后被欺负的桩桩幕幕,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心里的疼,身上的痛,她还从来没有受过那种委屈。


    因为爹娘不在了,所以卫栖山也不想要她了,可是狗怎么能不要主人呢,这是什么道理?她养的狗,无论生死,都该是属于她的。


    在朝天阙外门时,她被师兄师姐欺负,每日要做的洒扫活计太多太多,有一次实在太累了,竟昏倒在林子里,醒来时有一只脏兮兮的黑色小狗崽在舔她的脸。


    痒痒的,但热乎乎的。


    她好喜欢,就将那小狗捡了回去,给它做窝,为它找肉,陪它遛弯,只要是属于她的东西,她都愿意真心以待。


    小狗不辜负她的真心,在她被欺负时勇敢地冲出来,丁点大的小狗崽,挡在她身前,吠叫着恐吓那些坏人。


    可是小狗被打死了,腿全断了,在血泊里抽搐不止。


    那是辛眠第二次失去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一次是沉香阁被灭门。


    辛眠从前最喜欢在校场上跟着年长的哥哥姐姐们一起练剑,最后一次站在校场上,却是血流成河,无论她逃到哪里,那殷红的血都会长了眼睛一般往她脚底流。


    她被卫栖山拽着,跌跌撞撞逃走,远离了那冲天的血腥气,流落破庙,浑浑噩噩,每晚都是哭着入睡,哭着惊醒,卫栖山胸前的衣襟就没干过。


    一次趁卫栖山不注意,辛眠悄悄溜回沉香阁。


    尸体都还在,横七竖八地躺着,安静地睡着。她拿出针线,坐在早已干掉的血洼里,将那些断掉的手和脚拾起来,找到它们的主人,一具一具缝合成原本的模样。


    最后找到爹娘,娘亲断了手,爹爹断了脚,和头。


    她没哭,只是专心地缝着,一针一线,完美缝合。


    整整一夜,她没有合过眼,天边亮起鱼肚白时,她迈着轻快的步伐下山,身后的沉香阁恢复到未经此祸时的静谧与安宁。


    每个人都在该在的位置。


    爹娘坐在前堂,哥哥姐姐们立在校场,和从前一样,只是少了她和卫栖山。


    第三次失去,便是那个雨夜,惊虹从她心口穿出的瞬间,她失去了这条命。


    好在老天有眼,让她失而复得。


    而现在算是第四次。


    不,说失去或许不太恰当,准确的说,是她不想要了。


    辛眠的心口突突的疼。


    她十指掐紧,看向卫栖山,卫栖山依旧用那种贪婪又黏腻的目光盯着她,炙热,滚烫,又潮暗如无孔不入的泥,仿佛要将她的脸给盯穿一般。


    “怎么,你很不甘心?”辛眠继续碾,“想再杀我一次?”


    卫栖山突然猛烈挣扎。


    “安生点。”


    辛眠抬起脚,踩在他的胸膛,将他彻底按捺住,“卫栖山,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藏着我的尸体,还……”她想起进入暗室那晚看到的场景,顿了顿,“还和一具尸体睡在一起。”


    “现在看到活生生的人,是不是比尸体好看多了?”辛眠想了想,将那假尸取出来,“你看,她就在这。我在这,她也在这,好奇怪啊。”


    卫栖山的眼神逐渐变得绝望。


    “什么……意思……”


    他想要撑起身子,却被踩得死死的,肋骨咔吧作响。


    在看清辛眠的脸时,他以为她是刚复生,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尸体还在?


    视线微微下移,他瞥见辛眠指尾亮起的那一抹幽绿莹辉。


    草木乾坤戒?


    卫栖山瞳孔震颤,嘶着嗓子道:“你、你是……”


    “我是辛眠呀。”


    “不,不,不对,不对——”


    辛眠变换声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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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虞绵的声音唤他,“师兄,你是在说我吗?”


    卫栖山的脸色变得煞白,嘴巴一张一合,像是河滩搁浅的鱼,说不出一个字,喉头滚出嗬嗬的粗喘。


    他死死盯着那具假尸,呼吸粗重凌乱,嘴巴倏而紧紧绷起,头猛地往旁侧一歪,大滩的血从他嘴里涌出,夹带着干呕,脖子青筋暴起。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啊。


    他都干了什么。


    都干了什么啊……


    卫栖山突然无比的厌恶自己。


    他居然将一具不知道哪来的野尸当做辛眠悉心温养了三年之久,口口声声说要复活她,她就站在眼前,却认都认不出。


    真是瞎了眼又瞎了心。


    辛眠就是虞绵,虞绵就是辛眠,这么多次,这么频繁的接触,他竟然没有认出来她,明明感觉到了不对劲,却硬生生放过了这个可能性,日日夜夜牵挂着一具冒充辛眠的鬼东西。


    如此残酷荒谬的真相摆在眼前,卫栖山浑身脱力,双眼渐渐黯淡。


    情契牵引之下,五脏六腑依旧绞碎般的疼。


    无论如何,活着就好。


    卫栖山想,辛眠活着,就好。


    “真可怜呐,卫栖山。”辛眠幽幽开口,“时隔多年再次感受到情契的存在,有没有让你这位朝天阙首席大弟子想起自己原先是什么身份?”


    “我是,你的……”


    “住口!”辛眠冷声喝止,“你怎还有脸提?”


    卫栖山将话咽了回去,死寂的目光在辛眠面上停驻。


    间或轻咳两声,眉头紧锁,难以忍耐的疼痛从唇缝间溢出。


    辛眠眼睫低垂,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卫栖山,脚踩在他的胸膛上,能感受到他起伏的呼吸,再用力一点,就能将肋骨踩断,就能将心脏踩烂。


    她面无表情地加重力道。


    咔。


    肋骨断了一根。


    卫栖山忍痛闷哼。


    继续。


    辛眠冷冷注视着他皱起的脸部肌肉,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很疼吗?”


    卫栖山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要不你求求我。”


    辛眠就着这样的姿势,微弯了腰,手撑在腿上,语气嘲弄,“你求求我,说不定,我就放过你了。”


    几绺头发从肩膀滑落,松松垮垮垂在身前,发尾轻轻荡漾。


    她盯着卫栖山。


    卫栖山的目光从她面上滑落,顺着她的发丝,袖口,裙角,寸寸游移,落在她踩在他胸膛的那只左脚上。


    他放轻了呼吸,不曾沾染血污的手指颤巍巍抬起,动作缓慢,轻柔,小心翼翼地拂去辛眠靴尖积起的一层雪霜。


    “不要。”


    “什么?”辛眠没听清楚。


    卫栖山阖起眼帘,眼尾涌出两行清泪。


    “不要放过我。”


    声音里夹杂着啜泣,纷乱如麻的情绪破碎得不成样子。


    “……求你。”


    辛眠如愿听到了想听的话,心口却滞闷钝痛,浊气上翻,呼吸不畅。


    好吧。


    就如你所愿。


    流萤出鞘,剑身光华流转。


    她将流萤握在手中,翻转手腕,狠狠朝着卫栖山心脏处刺下。


    腰部忽被人猛地捞过,猝不及防间,她被带着往后连续趔趄,脚下一滑便摔倒在地。


    脑后撞进一片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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