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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新棋谁入局

作者:璞尘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去长秋宫。”


    彼时江绮英刚从式乾殿侍寝归来,正是困乏之时,却也是半刻都未曾犹豫,便做出了选择。


    一则无论她们两边出于何种目的,明面上的后宫之主都是皇后,二者之间,她先遵皇后之命无可厚非。


    而且即使当真被她们发觉了崔真之死是她凌霄殿借天子之名狐假虎威,和皇后辩解求个庇护,总比被赵宁玉扣在芙蓉殿,任人宰割要强。


    -


    长秋宫中。


    江绮英至时,皇后也才刚刚起身,她便在门外院子里静候了一阵,等到罗荃从殿内走出来,笑盈盈唤她进去,她方执着礼数跟上去。


    殿中皇后刚刚坐定,只因不须后宫向她晨昏定省,她并没有特别梳妆,如常挽了家常的垂髻,配一对轻巧的金花垂珠步摇,着一身秋香色菱纹花罗曲裾,素简雅致,和薛靖海在前朝提倡的尚俭之风不谋而合。


    “过来,到我这儿来。”


    所幸江绮英衣着也不出格,青衣垂发挽竹簪,清丽脱俗,落在她眼里,也只有满意,一但身前,便热情地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


    执起她的手,温言细语:


    “春日里洛阳风大,吹得我头疼难耐,以至前些日实在无暇见你,和你好好说说话。那日你在宫道上受委屈的事,我也听说了,而今崔氏女已伏诛,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她的那些话你切莫放在心上,好好侍奉陛下,争取早日为陛下开枝散叶,才是正理。”


    说起子嗣,江绮英作为初尝人事不久的小女子,自然是要脸红耳赤一番的,羞赧地低下头应承:“娘娘所言极是,妾谨遵娘娘教诲。”


    皇后最喜欢她的识礼明节,洛阳城那些之前经由赵家推荐入掖庭待诏的贵女们若都如她一般乖觉,她也就不用为新帝后宫的安定发愁了。


    说话间,长秋宫的杜若已然从外捧着一盅热气腾腾的药膳走了进来,皇后顺理成章地一撩袖子,示意她将东西端给江绮英。


    绮英有些不解其意,眨了眨无辜的眼睛,有些受宠若惊。


    皇后忙微笑着和她解释:“这方子是我生太子和小七喝过的,虽是他们南蛮人的偏方,效果却是极佳,而且也不像寻常汤药般酸苦。”


    她说得委婉,江绮英聪慧,也听得出她的言下之意,脸一下子红得更厉害了,却还是乖乖顺了她的意,从杜若手中接过盛满药膳的汤盅,轻轻尝了一口。


    “是甜的?”江绮英表露出惊喜的模样,笑意却未达眼底,比起味道,她其实更好奇这道药膳的配方。


    皇后却在此时又说:“你若喜欢,待你每次侍寝后,我便让长秋宫的厨司做好给你送去凌霄殿。”


    江绮英只能先笑着答应下来:“妾是个厚颜的,娘娘愿意抬爱,妾便只会说谢了。”


    说罢,便在她温婉宁静的笑意里,乖巧地将这一盅药膳一口一口地喝完了。


    待杜若将空了的汤盅收走,她也在侍女的服侍下漱了口擦了嘴,正要继续和皇后唠些无关紧要的家常,门外便又传来一道熟悉的爽利女声:


    “陛下你看我没说错吧,江妹妹不来我芙蓉殿,定是被扣在了皇后这里,陛下既然赌输,可莫要赖账啊。”


    话音刚落,赵宁玉便已伴着薛靖海从长秋宫正殿外走了进来,他们的突然造访让皇后个江绮英都有些意外,纷纷起身上前见礼。


    薛靖海见状先将走在前面的皇后礼貌地扶了起来,与她温和开口:“今晨不曾朝会,太子来请安时与朕说起皇后这两日精神好了些许,便想着过来看看皇后,半道偶然遇见阿玉要寻英英,也就一道过来了。”


    说罢,他又笑着转头对赵宁玉道:“天子一言九鼎,朕自不会赖你的账,让陈王好好准备,过两日就去卫尉府就职吧。”


    “妾替吾儿谢过陛下。”赵宁玉欢欢喜喜地谢了恩,虽不知他们夫妻具体怎么说的,但见她这般踌躇志满,想来所以的偶遇也只是薛靖海以为的而已。


    卫尉府属禁军,在出征讨逆之前,本是薛蕴任卫尉,但又因北军之中越骑校尉在战场上不幸牺牲,他至今仍在北军之中暂代其职,卫尉的位子便空了出来。


    卫尉府掌宫禁,执武库,乃是要职中的要职,历朝历代若非帝王信重且有才能者担任,则必起大乱。


    陈王薛见古虽得帝王宠信,每回上战场都会带着他在身边,为他铺路,却次次都被薛蕴压了一头,功勋不显,难以委以重任。


    如今好容易能在薛蕴分身乏术之际钻个空子,为儿子揽走卫尉府大权,赵宁玉自然不会放过。


    薛靖海似乎也是为了儿子的前程顺水推舟,又或者确实也是他实在偏爱芙蓉殿,不再计较赵宁玉和她母族之前的种种小动作,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卫尉府许给了他们。


    一起的看似合理,但江绮英却总觉得哪里由着不对,又不太说得上来,也便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观察着。


    “都坐吧。”薛靖海这时也来到正殿主位坐下,趁宫人奉茶的工夫,招呼着他这一屋里的妻妾坐下。


    “陛下今日看上去心情大好,可是前朝今日有什么喜事?”而皇后与他成婚最久,是最了解他的人,江绮英看不出来的,她只看了一眼便察觉到了他眼角眉梢的轻快之意,于是便有了此问。


    却被赵宁玉看似大方爽朗地把话茬儿抢了过去:“皇后这就不知道了吧,江东项凛前其遣人来朝,愿以岁贡万担米粮,和襄阳郡守之女换与我大齐以赤壁为界,互不侵犯五年。如今虽不能使其归降臣服,但他们江东肯先低头纳贡,于我大齐也是只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杨禅战败溃逃,并州张家销声匿迹,于大齐来说,便只有江东项氏这一个心腹大患。


    且江东属楚,水草丰美,鱼肥稻盛,富饶之至,自古便惹群雄垂涎。


    洛阳虽为中原腹地,但常年的战乱和动荡,世家蠹虫的贪婪啃咬,早已掏空了前朝国库,眼下新朝初立,百废待兴,正是处处需要用钱的时候,若此时江东兴兵来犯,新朝未必能承担后果。


    然从去年起江东便蝗灾水灾不断,今年年初又有海上飓风来袭,项凛光是赈灾便已忙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这才愿意主动求和。


    皇后对此却并不意外,似乎早已知晓洞察,依旧一脸平和淡静,礼数周全:“我朝值开国之初,以武止戈,收复失地,驱逐逆贼,虽扬国威,却也因战事延绵,劳民伤财,而今有机会止战养息,确实是件君民同乐的大喜事,妾在此恭贺陛下的同时,也在天下黎民谢过陛下的体恤。”


    薛靖海亦与她客气疏离地点了点头:“皇后过誉,万民得以安居乐业,本就是咱们最初决定起事时一起发下的宏愿,如今心愿达成,也有皇后为朕安定后方的功劳,朕当嘉奖皇后才是。”


    皇后微笑着婉拒:“妾身孤弱,当不起陛下谬赞,一切都是阿玉持家有道,能够替妾和陛下分忧。”


    赵宁玉在侧见她如此谦卑恭让,虽嗤之以鼻,却也还是没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皇后娘娘既夸,那妾便受着了。唉,只不过从前倒也罢了,如今年岁渐长,妾这身上越发不济,许多事料理起来也越来越力不从心,唯恐哪一日糊涂起来,辜负了陛下和娘娘对妾的信重。”


    她的口吻转变太快,从得意洋洋到忧心忡忡,只不过一转眼的工夫。


    江绮英不禁暗自在心中抚掌称服,怪道她能在薛家后宅独揽大权这么多年,原是粗中有细,狠辣中更带几分让人看不透的精明。


    江绮英一时倍感不妙,赶紧暗暗戒备起来,竖起耳朵认真听下去。


    薛靖海不知不觉开始顺着她的话说:“皇后辛苦,阿玉也辛苦,而今咱们都是有年纪的人了,万事还是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后宫诸事繁重琐碎,你二人主持大局,朕是放心的,但有时候也要给年轻人历练的机会。”


    赵宁玉听后连忙道:“陛下这话正说到妾心坎上,妾观察有一段日子了,咱们江妹妹老成持重,不骄不躁,凌霄殿在她手中那是一派井井有条,内外清明,依妾看,是个管家理事的好苗子。何况如今在妾与皇后之下的,便也就是她了,陛下何不让江妹妹跟着妾和皇后,多学学管家的本事,日后这后宫之中,咱们也多一个帮手,多一个商量的人?”


    江绮英这才意识到她之前召自己去芙蓉殿的目的。


    是了,崔氏女做了出头的椽子,死得干脆利落,崔家人引以为戒,不愿意再做出头鸟,且虽然从中得利的是江绮英,可她一个家世不上不下的小贵女,也不值得崔家为她大动干戈,这件事过了也就过了,一味纠缠,毫无意义。


    赵宁玉是聪明练达之人,更知道自己因为贵女入宫和挑唆刘崔二人为自己投石问路,已经惹了薛靖海颇有微词,若还不知收敛,一再明晃晃地针对江绮英这个新宠,等待她的只有薛靖海不耐烦后的秋后算账。


    与其如此,她干脆也暂将此事揭过,另起一盘新棋,来邀江绮英入局。


    薛靖海也并未想太多,依旧顺着她的意思思考衡量:“皇后体弱,英英若总是叨扰,只怕会打扰皇后静养。”


    赵宁玉趁机撒娇:“那便跟着妾嘛陛下,还是说,陛下不信妾能教好江妹妹?”


    “这……”薛靖海有些为难。


    后宫诸事繁杂,要学的地方很多,若江绮英当真应了下来,为了让她安心跟着皇后和赵宁玉学习理事,自己也只能少召幸她几次。


    可她正值新宠,薛靖海自己的新鲜劲儿都还没过,自然也是有些舍不得放手的。


    江绮英头脑清醒,知晓现在绝非从赵宁玉手中夺权的最佳时期。


    何况一旦她欣然答应,无异于是主动把脖子洗干净了送到赵宁玉的砧板尚,再者她若忙于应酬宫务,赵宁玉大有借口她没时间没精力侍寝,让自己或安排掖庭待诏的美人才人们趁机夺宠。


    届时她要么腹背受敌,焦头烂额,要么赔了夫人又折兵,成为赵宁玉的手下败将不过朝夕。


    于是她忙走出来,颤颤伏倒在三个上位者脚边,一派畏缩怯懦之姿:


    “陛下,娘娘。非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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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识抬举,要拂了夫人的好意,实在是妾太知道自己的蠢笨软弱,只怕事理不好,反过来给娘娘和夫人帮了倒忙是小,让二位跟着妾一起丢人失信才是大,是以万万不敢担此重任,还望陛下垂怜,饶了妾身吧。”


    过了那么多次招,赵宁玉对她的伎俩也心里有数,只苦于尚无一针见血的破解之法,只能眯起眼睛和她周旋:“江妹妹是护过军属营的功臣,这么说未免太自谦了些,妹妹莫怕,万事有我,即便是错,有我在,看宫里谁敢笑话你!”


    江绮英看似软弱,实则坚定不移:“夫人既说起军属营之事,便也当知晓妾之愚鲁了,唉,当日之非陛下心怀仁义,为妾表功,换来妾现在的的清名和荣耀,可纵使如此,却还是生出了太多口舌风波,不知为陛下平添了多少烦恼,妾实在心中有愧,自觉罪孽深重,哪里还有颜面在此恃功?还请夫人恕罪。”


    皇后适时帮腔:“江昭仪识大体知进退,所说所虑也很是有理,阿玉,你就别再难为她了。更遑论她还年轻,眼下该着急的,当是尽快再为陛下添个皇子,咱们也好些年都没听到孩子的哭闹声了,想来还是让这成日里安安静静的后宫热闹起来才好。”


    眼瞅着皇后也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赵宁玉脸上有些挂不住,说起话来控制不住地刻薄:


    “御医不是说,皇后的病最要静养,平日里最受不得吵,怎么您却也想着要热闹了?”


    薛靖海瞧出了赵宁玉已生急恼,为防她恼起来再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让大家都下不来台,他连忙抬手,不动声色地拉了个偏架:“皇后说得不错,英英年轻,还是早些有个孩子在膝下的好。”


    有他这句话,大家都有了台阶,江绮英的拒绝也更加硬气:“妾平日里光是要管一个凌霄殿,便已觉得身心俱疲,从而万分敬佩陛下皇后还有夫人治事之能,也理解大家的辛苦。且而今宫中比妾有资历、有本事的妃嫔大有人在,如刘淑容,如范修仪等,皆是有子嗣,懂教养御下者,妾忝居高位,已是战战兢兢,若再仗着恩宠,凌驾于诸位姐姐之上,那真是怎么也睡不着了,还请陛下不论如何,都先以诸位姐姐为先,如此,妾方得心安。”


    江绮英的话说得绵里藏针,看似谦逊礼让,实际上她所提及的妃嫔里,一个是为赵宁玉厌弃的试婚婢,一个是五皇子的生母,都是能狠狠恶心她一遭的人选,让她恨得直磨后槽牙:


    “范修仪就罢了,佩香痴愚懦弱,且还在禁足之中,委实难堪大任。”


    薛靖海点头道:“那就范修仪吧,她年纪不大,儿女也都懂事了,不需怎么操心,你得空好好调|教调|教,未尝不可。”


    其实刚才话一出口,赵宁玉就后悔了。


    本是想要拉江绮英入局,谁知却反过来被她见招拆招,让姓范的捡了个大便宜!


    赵宁玉大为光火。


    但在薛靖海面前,也只能佯装大度,强颜欢笑着应下:“是。”


    “朕还约了太子和明涯议事,改日再来看望皇后。”


    事已至此,再无其他需要商议之处,薛靖海在长秋宫坐得久了,也觉得无趣,便找了个借口要走。


    皇后也没有要挽留他的意思,立时朝带着江绮英和赵宁玉起身相送。


    谁知待他一走,后者本还笑意盈盈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回过头狠狠瞪着江绮英,眼神仿若恨不得当场将她生吞活剥。


    她越是这样,江绮英便越是知道,自己这一回合赢得有多漂亮,当即用最无辜可怜的眼神迎上去,看似服软,实则挑衅。


    赵宁玉被她气得两个鼻孔只出气不进气,只碍于身份和体面,这才强忍着没有当场同她发作,只用染着红蔻丹的长甲在她鼻梁一侧那颗同样艳红如约的小痣上一点,便转身拂袖而去,全然不把这长秋宫的主人皇后放在眼里。


    皇后早已习惯了她的无礼和轻视,淡淡一笑,便又混不在意地拉着江绮英坐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和她闲话起来。


    她二人谈得投契,相约着手谈了两局,又一块用了午膳,直到皇后午睡的时辰到来,江绮英方才从长秋宫依依不舍地退了出来。


    虽说这依依不舍也不过是三分真七分假,但离开之前,皇后还是予了她不少好东西,让跟着她来的宫人手中都没什么空闲。


    回凌霄殿的路上,一行人便也是一路欢声笑语的。


    就连半道遇上要去看望皇后的薛蕴,江绮英脸上明媚轻快的笑意都没来得及收住,无意识留对着他言笑晏晏地颔首问安:


    “弘农公。”


    他二人自从邺城起便再未见过面,如今不期而遇,反应过来后,看着他熟悉的身形眉眼,原本已经被江绮英抛诸脑后多时的记忆霎时间又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


    心跳比理智更早一步占据她的大脑,她的脸红得真实又猝不及防。


    疯了,真的疯了。


    薛蕴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厌弃,只在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冷不丁蹙起眉头。


    “你身上何以会有养血莲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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