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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已过万重山

作者:璞尘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冬末春初的河水冷冽刺骨,使人头脑清醒,却难以在短时间抚平壮年男子身体上的躁动。


    薛蕴立水闭目,试图眼不见则万事明。


    江绮英站在岸边,虽然九岁到江家没多久,就有专门的姆妈传她房中术,第一日便同她讲过:男子情动则阳锋高扬,精气凝集,一时硬若火石,非倾极泄尽不可化势。


    她听得半懂不懂,后来她在江家后院长大,夜里有外客留宿,三不五时就会撞见那些在外衣冠楚楚的高官士子拉着江氏女子在庭下林中如野兽般随地苟且,她从刚开始的面红耳赤,羞得到处乱窜,到后来见怪不怪,默默离开,对男女□□已然有了全面而丰富的了解,却也止步于了解。


    当真刀真枪兵临城下,人虽非有意,但那难以言喻的灼烫和坚硬还是在她两腿之间存下了持久难褪的酥麻触感,让她下意识浑身发软。


    这般几乎是出于身体本能的酥软让江绮英心慌不已,其实比起薛蕴,她更讨厌这种身体和局势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


    就像是马上要迈进一片看不见尽头的深山古林,其中越是散发出极致的诱惑力,她越是惶恐不安,想都不想便狠狠扭过头。


    等再转过脸时,已是满眼若无其事而虚伪造作的笑意,一如往常:“啊呀呀,反应这么大,莫非我们家阿蕴到如今还是个童男子?”


    薛蕴虽能闭眼,却无法阻止她的笑音入耳,难堪之至,蹙眉背身:“你闭嘴。”


    长大后江绮英最喜欢看到的,就是故作冷峻沉稳的他被自己欺负捉摸,慌不择路,一度不能再伪装持重,她心因此慢慢定下来,继续出言戏谑:“都说南疆的姑娘热情奔放,美艳不可方物,宫里的赵夫人就是例子,我们阿蕴在永昌这么久,长得又好看,难道就没有女郎主动投怀送抱?还是阿蕴自己,不解风情?”


    谁知却把他激得恼起来,转身一拍水面:“我的事与你何干?!我因谁孤身流落南疆,你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江绮英一时噤声。


    毕竟这件事上,确实是她理亏。


    虽然即使当年是错,她也从未后悔过,但今时今日,道歉的话她也绝对说不出来,就算说出来对方肯定也不会接受。


    与其如此倒不如缄口不提。


    于是她软下口吻,重新来劝:“好啦,快些上来吧,身子热的时候浸在冷水中最伤内里,要是惹了风寒,还不是得我照顾你?我可以发誓,你上来以后,我绝不逗你也不看你……”


    可薛蕴这时已经说不出话了。


    似乎是她在旁边的原因,就算她不说话,薛蕴的脑海里还是不断回荡着她的声音和身影,心跳如鼓重擂,呼吸炙热急促,身和心始终都无法逃离那份原始的躁动,无法冷静下来。


    江绮英不知情状,还以为他仍在和自己闹别扭赌气,小嘴一撅,乖了片刻便又忍不住往外冒坏水,弯腰开始脱鞋褪袜。


    薛蕴从睫毛的缝隙里依稀看见她的动作,大骇之下,慌忙睁眼:“你你你、你作甚么!不准过来!”


    看他红着脸颊,一副贞节烈女的模样,江绮英更来劲了,鞋袜放好,并不急着下水,笑眯眯地和他谈起了条件:“要么你上来,要么我下去,请郡公自己选。”


    薛蕴气得恨不得冲上岸把她掐死,人也几近崩溃:“你这女子没脸没皮就罢了,怎还这么不讲理!”


    江绮英嘻嘻笑着正要问他到底上不上来,不想却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警觉的呼喝:“何人在此!”


    江绮英循声回首,目光向上越过斜倾的河岸,越过岸边茂密灌木,落在一小队穿着新朝外军制式甲胄的士卒身上,目光从惊疑转向惊喜。


    “我是大齐凌霄殿婕妤江绮英!军爷,请送我去见陛下!”她一面喊,一面朝他们招手。


    “江婕妤?真的是你吗?”来者将信将疑。


    江氏和薛蕴失踪,薛靖海放心不下,便派人在太行山一带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而他们原以为江氏不过一养尊处优的弱女子,如何也不可能独自在这匪兽横行的荒山野岭苟延残喘下来,他们本不抱希望,至多就像找到尸首回去交差,是以当一个自称是她的大活人骤然站在那里,不免心存疑虑。


    不用自己找路回到薛靖海身边,江绮英着实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回头想要叫上薛蕴一起,谁知他却早已沉入水中,仿佛并不愿意在人前露面。


    想想也是,她虽是他名义上的庶母,但年纪相仿,孤男寡女同处数日,若是被人知晓,少不得要经受一番不必要的揣测和口舌。


    他不露脸,假装他们从未同行过,反而对彼此都好。


    于是江绮英也不纠结,给他留了马,自行朝着新朝军队走了过去。


    她本就是世间难得的姝丽绝色,出来寻她的人手里又有画像,军中士卒看清后,立马便朝她低头行礼:“恭贺婕妤娘子大难不死!陛下知道了一定高兴!还请娘子速速随我等返回邺城!”


    江绮英欣然应是,转眼被他们扶上军马,彻底告别了太行。


    临行前,她不自禁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平静无波的河面,遥想当时她和薛蕴就是坠入这条冰河,方才有了后来这大半个月的相携相伴。


    如今想来,竟已恍如隔世。


    她也不知自己是在眷恋着昨日的自由和畅快,还是在念想着某一个人,某一种香气,竟然在这种关头对这段可以说是昏天黑地的日子生出了几分诡异的不舍。


    真是莫名其妙。


    她暗暗在心里骂着自己。


    而后深吸一口气,握紧手里的缰绳,重又从容地纵马远去。


    待确定再听不到任何声响后,薛蕴方才放心地从水中慢慢浮起,长时间的闭气煎熬倍至,使他一露头就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呼吸。


    可比这更让他感到窒息和憋堵的,居然是江绮英离开的背影。


    仿佛一瞬间他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傍晚,年幼瘦小的她被一众衣着光鲜的女奴簇拥着,披上真丝织就的彩衣,登上四角都挂着铜铃的马车,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慈恩寺慢慢闭合的大门外。


    他在门里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她的名字,骨瘦如柴的小人儿从几个比他高壮数倍的成年男子手中一次又一次挣脱,却始终扑不开慈恩寺紧闭的门,只换来一下重过一下的拳打脚踢。


    那种蜷缩着身子、抱着头生扛疼痛的感觉,那种被打到半死,如拖死狗般被扔进大雨里的感觉,他真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恨极了她的无情,也恨极了自己无力。


    一再发誓有朝一日定要酝起摇山撼海之力,在这人吃人的世道拥有一席之地。


    可现在他分明已经具备相当的力量,为何面对她的离去,他却还是这样无力呢?


    不过也罢了,他又能做什么?


    拉住她,不让她走,让她和自己一起再过回从前瓢萍一般没着没落的日子?


    他有何身份立场和理由这样做呢?


    她又怎么可能会愿意呢?


    薛蕴近乎颓废地飘在水上,任凭这些莫名其妙的胡思乱想充斥自己的脑海。


    他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


    -


    邺城离阳泉不远不近,江绮英离了薛蕴后,随护送她的小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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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快马加鞭,至黄昏时,便已进了城门。


    小队早已安排斥候将她归来的消息传回邺城,薛靖海知道后立刻便放下了手的军政要务,亲自带着人赶往城门方向迎接她。


    他们在邺城的大街上相遇,虽说江绮英经了这一路颠沛风浪,华衣宝髻不再,只一身粗布麻衣,人也灰头土脸,风尘仆仆的,可薛靖海还是老远就认出了她那一双楚楚动人的明眸。


    她也似当时洛阳军营初见时那般,远远地就从马上踉踉跄跄跳下来,跌跌撞撞地扑进他的臂弯中,将和着无尽思念和惧怕的眼泪都浇灌在他早早张开的怀抱中。


    “陛下……英英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她哭得伤心,如江海决堤般一发不可收拾薛靖海看着怀里整整瘦了一圈的小美人,为她的深情心软之外,更多的全是心疼,他不由搂紧了她,像轻哄婴儿入睡般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一面抬眸用眼神问询送她归来的小队具体情况。


    在场的男人都被这阵仗惊得有些不知所措,统辖小队的队主也是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薛靖海在看他,还是随薛靖海一道来的谋臣来错连忙插话道:“回陛下,婕妤娘子想来是见到陛下,近乡情怯更兼太过想念您,一时有些情难自抑。”


    谁知却被薛靖海一个“谁问你这个了”的眼神淡淡扫了过去,便也尴尬地打着哈哈退后了两步。


    江绮英其实很清楚他此刻最想听什么,适时止了啼哭,抽泣着柔柔趴在他肩上,款款叙述着:“这些日子妾与军属营的姊妹们走散,一个人在山里走了许久,被狼追,被马摔,一路磕磕绊绊,险些就要冻死病死的时候,幸得一对好心的猎户夫妻相救,他们借了衣服给妾,还把妾带回了家,妾在他们的照料下逐渐好转……


    “可后来他们却因上山打猎时遭遇了的山匪,然后就……就被他们抓走了,妾在家中久等不到他们,唯恐山匪找上门来,只能壮起胆子独自跑了出来……幸得上苍垂怜,陛下庇佑,这才有机会遇到咱们大齐的军队,回到陛下身边……”


    薛靖海耐心听完她的故事,也是感慨万千,连连点头:“此伉俪二人救了英英,就是救了我,英英可知他们具体深陷何处,我这就命人点兵,剿匪救人。”


    江绮英摇了摇头,张口就来:“妾不知,妾是在诸位将军找到妾时,才知道自己竟然一路跑到了阳泉。”


    这时送她回来的队主终于接的上话了:“阳泉一带匪患确实严重,但就在我等接回娘子前一天,便听说那附近最大的匪寨所在的矿洞突然发生爆炸,寨中匪徒皆命丧黄泉,无一生还。”


    薛靖海微微瞠目:“竟有这等事?只盼他们并非身陷此中,即使不幸落入此地,也能因为他们的仁善得以逃出生天。”


    他祈祷时的神情十分虔诚,一张儒雅端方的脸透着如神明般的沉静悲悯。


    江绮英仍在小声啜泣,却也不自禁为他所感染,温顺地垂下头,一同为那对夫妻祈祷,亦或者默哀。


    而后她便被他搀扶着缓缓站稳,只听他转而温和地开口:“想来朕的英英虽是小女子,却也同样心怀大义,忠善有节,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军属营其他无辜妇孺,上天定也是因此方才甘心垂怜,送我英英完璧归赵。英英,你这一次可是立下大功了。”


    “啊……”江绮英讶异地睁圆一双哭红的眼睛,露出一脸仿佛从未料到般的受宠若惊。


    又听薛靖海接着道:“传朕旨意,凌霄殿婕妤江氏,忠贞自守,伴驾随军,挽狂澜于危时,解阵前燃眉之急,张弛有度,仁善贤良,特嘉晋位昭仪,位及九嫔之首,食禄两千五百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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