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江涟内心暗藏的紧张，其他三人似乎一点都不惧怕荒漠中的蚀怪。
无人没有警戒四周，傅罗甚至抬手捏了捏肩膀，唉声叹气：“这趟任务可真累……”
光头少年马尔兹在一旁站得笔直，垂下的眼眸不知在看何处，只是江涟偶尔能察觉冷漠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掠过。
戈法丝站在众人前方，蹲下身按住身旁巨石下方边缘的一处。
两秒后，被她按住的巨石向内凹陷了硬币大小的石面。
巨石一侧平坦的沙砾开始鼓动，如浪花般浮动，动静中心升起平整的巨大石块。
下一秒，石块中间紧闭的石缝朝着两侧打开后，露出了被隐藏在内的漆黑车辆。
看样子，这辆覆盖着哑光黑甲的越野车就是他们回到邪教大本营要用到的工具。
江涟内心一沉，十分清楚摆在自己面前的路并不多——
一是留在赫尔海姆区，但会被不明人士追杀。鉴于他们造成的杀伤力，以及见面就直接把卫可一分为二的手段，江涟怀疑自己根本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二是离开赫尔海姆区，跟着戈法丝一行人回到邪教大本营。
如果她能扮演好乔安娜，那么在一定程度上她是安全的——
可现在的情况是，除了名字、异能、以及唯一见过的傲慢神情，江涟丝毫不了解乔安娜。
甚至章方时临死之前，笃定自己杀了他的事会被发现。
所以对现在的江涟来说，去邪教大本营和留在赫尔海姆区一样危险，说不定结果都是死。
但即使是死，江涟也要在死前报完仇，而且……她微微转动眼珠，看向光头少年马尔兹右手提着的黑色盒子。
喉咙间传来一阵痒意，江涟无法否认自己做出报仇后再回到赫尔海姆区躲藏的决定，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她想要夺取马尔兹手中的“神源”。
就像沙漠中缺水数日的人，看见远方绿州后内心抑制不住的冲动。
神源也唤起了她内心莫名的冲动。
*
依旧是傅罗开车，戈法丝坐在副驾驶座上，马尔兹坐在后排左侧，江涟则在右侧。
虽然面无表情，但江涟已经在内心盘算要如何动手了——
最好能等到一个让其他三人分神的时机，这样她可以先干掉傅罗或者戈法丝。
马尔兹的防护能力很强，放在后面再来对付。
而且她还不能等太久，要趁着这辆车的能量足够她回到刚刚的地下石道出口。
要是杀了这三人后，车里的能量不够她开车回去，难道还要她在荒漠和蚀怪做伴吗？
江涟转动眼珠，看向车窗外被红月照亮的大漠——
这车明显是朝着荒漠深处开去。
为什么会有邪教建立在城墙之外？
他们不怕蚀怪袭击吗？
一边思索着，江涟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马尔兹手边小小的黑色皮箱。
之前戈法丝带着装有神源的箱子逃走，后来在石道中的时候，戈法丝交给马尔兹拿着。
脑海中浮现金色液体的模样，江涟不自觉地喉结微动。
这时，窗外荒凉的沙漠中发生了变化——
四周连同前方，渐渐飘起一阵由细小浮动的沙粒组成的雾。
这一阵雾像一堵流动的墙，将远处的景物扭曲成模糊的阴影，隔绝了红月暗淡的光辉。
江涟觉得越发古怪。
但其他三人见怪不怪，傅罗驾驶的车辆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驾驶盘上的黑色屏幕上充斥着许多根意味不明、指向不清的红线。
傅罗似乎依照着某种规律，每隔一段时间就朝着不同的红线架势。
这一阵雾也没让这三人分神，江涟收住内心的失望，依旧望着窗外。
这时，她忽然发现微微浮动的雾气之中，似乎浮现了一个不大的阴影。
江涟一眨不眨地望着那团阴影，两秒后，她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
映着微弱月光的雾气中，有一团雾气颜色更深，像某种阴影。
不过半分钟，阴影逐渐加深，并且越发膨胀——
下一刻，浮动的沙粒被猛地拨开，露出了撞散雾气的存在——
竟然是一只巨大的蚀怪！
蚀怪宽约两米、长约十米的蚀怪，像某种放大版的蜈蚣。黑色和黄色交错的甲壳在红月下泛着粘腻的冷光，两侧布满了数对尖锐的步足。
但与蜈蚣不同的是，蚀怪腹下翻涌着血色脉络。
那些看似静止的脉络甚至起起伏伏，在瞬间化作数十条带着倒刺的触须。
江涟浑身一僵。
这和她在颅骨俱乐部中看见的蚀怪完全不一样——
颅骨俱乐部中的蚀怪只是比獴类动物大数倍，爪子更尖锐而已，但她眼前的这只蚀怪除了某些外表面与蜈蚣相像之外，下部还拥有着诡异的血色脉络。
眼前的蚀怪才能算作真正怪物，浑身可怖，完全脱离常理范畴。
蚀怪破开沙雾，但仍旧与江涟一行人间隔一段距离，江涟感觉到怪物的数只复眼直直地望着自己。
而后，蚀怪泛红的复眼转动着，似乎是看向其他几人。
但奇怪的是，马尔兹、戈法丝等人都没任何反应，就连开车的傅罗也是转头瞧了一眼后就收回目光专心开车。
江涟浑身都绷紧了——
他们怎么回事？！怎么看见蚀怪的样子就像看见了街边的大白菜一样，没有丝毫反应？！
要不是怕暴露自己不是乔安娜，江涟甚至想命令傅罗将车开到最快，逃离此处！
下一刻，怪物在沙雾中窜动，猛地靠近这一辆车。
江涟心几乎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但奇怪的是，蚀怪靠近这辆车后，忽然脚步一顿，停在原地。随即被涌上来的沙雾淹没，只在车后留下一个巨大的可怖身影。
还会……还会再跟过来吗？
江涟背后泛出细密的冷汗，她无声地舒了口气。
距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四周黑沉，只有头顶的红月吝啬地洒下昏暗的光芒。
这时，车内忽然亮了起来。
戈法丝打开了前排驾驶座旁的车灯，一双温和的眼透过后视镜看向江涟——
她声音平静：“乔安娜，怎么了？”
“没什么……”江涟双手环抱，装作自然地靠着座椅，“我就看一看刚刚的那只蚀怪。”
“原来是这样。”戈法丝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但你看起来，很紧张——”
话音未落，江涟身旁的马尔兹浑身已经泛着鳞片的光泽，少年猛地伸出双手，一手抓住江涟的左手，一手卡住江涟的脖子，将头固定住。
同一个瞬间，还来不及移走目光的江涟，就与盯着后视镜的戈法丝对视上——
她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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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法丝温和的绿眼已经变成一片漩涡的紫色。
霎时间，江涟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沼泽般的漩涡，四肢越发僵硬，大脑越发昏沉，根本无法逃离。
江涟望着那双紫色的眼，感觉到自己逐渐沉沦。
她模模糊糊地想，到底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不对，占据着别人身体却没有一丝记忆的她，不暴露才奇怪吧——
或许普通人会以为朋友有一丝丝变化，但对着邪教的异能者，毫无负担地杀死数人的这一行人来说，真的察觉不到同伙的变化吗？
亦或者说，早就开始怀疑了？
*
漆黑的车辆内部，戈法丝瞥了一眼神情逐渐迷离的“乔安娜”，斯条慢理问道：“你背叛了教会吗？”
“背叛……？”
江涟喃喃反问道。
自己本来就不是神源会的人，哪里算得上背叛，那压根不是背叛，对吧。
这一丝模糊的想法挣脱紫色沼泽，让她开口回答：“我没有……背叛。”
戈法丝微微皱眉：“那你有什么瞒着我们的吗？”
江涟浑浑噩噩地想，那就多了，她不是乔安娜，她杀了章方时，还想杀眼前的三人，还想把黑色皮箱里面的四只神源夺走……
可那些挑明自己所作所为的话滚到嘴边，又被江涟咽了回去。
她的理智在紫色漩涡中挣扎，反倒越发清醒。
江涟直愣愣看着那双紫色的眼睛，喃喃开口：“没有……什么瞒着你们的。”
她明知自己已经被控制，甚至在戈法丝的发问下，竟然还能拦住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真话，换上自己的假话。
有种催眠后迷糊的感觉，而非被控制了后的感觉。
那是……十分奇怪的感觉。
江涟脑子中眩晕的感觉如潮水般褪去。
*
戈法丝一双眼定定望着自己的伙伴“乔安娜”。
她知道自己的同伙有不对劲的地方，但现在明明已经控制住自己的同伙，却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回答。
如果想要知道乔安娜身上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还要等回到教会之后才能查出来……
戈法丝决定从别的地方入手，她继续发问：“你刚才很紧张，你在紧张什么？”
后座的棕发蓝眼的女子缓缓回答：“我……我有些怕那只蚀怪。”
一旁的傅罗似乎觉得这个答案十分可笑，他咧嘴发出一声嗤笑。
戈法丝通过后视镜察觉乔安娜，只觉得她眼中的紫色越发暗淡、几近湮灭，
她心中一惊，怀疑江涟挣脱了自己的控制——
可随后又被自己反驳。
是的，能够催眠并且控制别人的她，只需要与毫无防备的人对视，就能控制此人。
半个小时内无人能挣脱控制，只能遵守她的命令办事情。
只要半个小时后再通过双眼控制，又可以完完全全掌控人，让人成为被操控的木偶。
异能是她最大的倚靠，作为被多拉铁誓官看重的戈法丝——
除了蚀怪，只要是人类，她就可以控制，无论是总议事会的议员，还是强悍的异能者，她都可以……
戈法丝内心安定一些，她从后视镜看去，发现虽然眼中的紫色淡去，但“乔安娜”依旧老老实实被马尔兹束缚着脖子和右手。
是的，没有人能挣脱她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