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1点，颅骨俱乐部最火爆的节目结束，蚀怪被“粉碎者”驱赶进入了铁笼。
接下来，是肌肉发达的拳击手们两两酣战的时间。
江涟准备下班。
与嘈杂的观众席不一样，颅骨俱乐部内部的女性工作人员休息室极为清冷。
江涟将黑夹克挂在衣架上，放回铁柜中。
距离她右手五米的地方，“粉碎者”面无表情地取下电子护目镜和黑夹克放入铁柜中，然后扯住脖子上几串晃动的骷髅银项链，迅速扔进上方柜子。
最后，“粉碎者”将带着点滴蚀怪血液的鲜红手套不客气地砸向下方柜子，“砰”地一声关上铁门。
江涟见怪不怪，她的同事似乎很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骷髅项链和红色的尖刺手套。
将包斜挎在腰间后，江涟从包中取出被塑料袋包住的项链，走向她的同事“粉碎者”——
名为丹德莉·阿切尔的女子。
在颅骨俱乐部工作的半年里，江涟几乎从未和丹德莉说过话，但今天有人托她把东西带给丹德莉。
江涟朝着丹德莉伸手，将躺在掌心的项链展示给红发女子。
“你的项链”，江涟补充道。
束着高马尾的丹德莉有着一双褐色的修长眼睛。
此事此刻，女子褐色的双眼下垂，狐疑地看向江涟手心的项链——
项链有些泛旧，整体是塑料做成的粉色贝壳，正中间挂着一颗硕大的蓝色爱心，造型可爱且夸张。
丹德莉冷冷道：“不是我的。”
江涟：“是乔迪医生让我给你的，他说是你的东西。”
乔迪是江涟的医生。
两年前乔迪诊所接待了江涟。
当时检查完江涟的身体，乔迪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我的天，你竟然没死，不可思议……明明各种器官已经衰竭，但你却只有疲惫的感觉？！”
这两年间，乔迪多次说过这样的话，江涟耳朵都快听出茧了。
除了定时开一些药物外，乔迪也建议江涟攒钱去雾港区医治。
他说雾港区最好医院中有他的老师在，说不定老师会给出绝佳的治疗方案。
当时江涟问他为什么不跟着自己老师留在雾港区，乔迪挠了挠头，很诚实回答：“因为我得罪了人。”
赫尔海姆区是五大区之中最为落后的区，甚至因为最靠近极北之地，一年四季都有驱散不尽的寒意，资源匮乏。
乔迪得罪的人把他从雾港区逼到赫尔海姆区，他甚至没能去待遇最好的富人区安娜辖区医院，而是在这平民区开了一间小小的诊所。
也不知道乔迪这样毫无威胁力的医生，到底得罪的是什么人。
上周周末，江涟去乔迪诊所复查时，乔迪叫住了她——
金发青年露出个璀璨的笑容，将手中的物品递给江涟，“这是你颅骨俱乐部同事丹德莉的东西，江涟你人最好了，你肯定会帮我转交的吧？”
江涟移动目光，看向乔迪掌心的项链。
项链造型夸张，以江涟的目光看来，十岁女孩都会嫌这样的项链幼稚。
而她印象中的丹德莉话少，揍向蚀怪的每一拳都饱含力量，平日面无表情的脸除了酷就只有拽。
……这样的酷姐会拥有这样的项链？
或许是江涟目光中的怀疑太明显，乔迪“嘿嘿”一笑，解释道：“你就和她说，是粉色头发女童落下的。”
江涟这才接过项链，随口反问：“粉色头发的女童？”
“是四天前丹德莉带来做手术的小女孩。做手术的过程中女孩紧紧攥着项链……但丹德莉带人走的时候，女孩麻药效果还没完全消失，似乎是那时遗落了。”
江涟没说话，心中忽然想起有关丹德莉的传言——她听说丹德莉在帮助贫民区的孩童们。
但就算依靠拳场工作的工资，丹德莉也撑不起如此多近乎“无父无母”孩子的花费。
江涟甚至听说，丹德莉的大部分钱来路可疑，要不就是偷的富人区，要不就是抢的富人。
而乔迪的话，无疑是给传言增添了真实性。
江涟若有所思，“所以有关丹德莉的传言都是真的？”
乔迪晃晃头：“半真半假吧。”
“那你不怕从丹德莉那里收的钱被查收吗？”
“进了我的包就是我的。”乔迪理直气壮，甚至朝着江涟吹了个口哨：“况且你的钱，来路也没那么光明正大。”
江涟认同地点点头：“确实。”
她举起项链，朝着乔迪笑了笑：“帮你把东西带给丹德莉可以，今天我开的这一堆药，你得打八折。”
乔迪从一堆药中拿出一瓶小小的白色塑料瓶，“就这一个，九折。”
他笑得更灿烂，“你爱带不带。”
……带。
江涟肯定带，一瓶药九折，也算省了一点点点钱。
除开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流言蜚语，江涟也觉得自己的同事丹德莉很神秘。
她有时觉得，在火爆对战节目中，蚀怪爬向墙壁准备向上逃跑时，丹德莉或许有阻止的能力——
是指那种顷刻间快速追上蚀怪的能力，而不是她这样靠着莫名其妙的直觉预判蚀怪下一步动作做出阻止的能力。
事实上，丹德莉每次只是跑动几步后就停留在原地，等待江涟射出的铁箭。
丹德莉不去追蚀怪的唯一后果，就是让江涟可以保住俱乐部的工作。
但一切只是江涟的猜想——
她不了解丹德莉到底是什么人，也无法解释丹德莉这么做的原因，同样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能靠着直觉预判圆场中蚀怪逃跑的动作和方向。
她只是打从心底那么觉得。
拳场的老板显然不关心这些，他关心用蚀怪如何吸引更多的富家子弟，如何防止蚀怪伤害到观众——
那意味着需要赔一笔钱，甚至作为摇钱树的蚀怪可能被收回。
所以老板才会聘用每次只工作三个多小时、身体虚弱的江涟。
就因为江涟射出的电击箭能阻止这些，甚至还能更加助燃拳场内的气氛，让所有观众都坚信人类可以阻止蚀怪，最终可以打倒蚀怪。
*
“是乔迪医生让我给你的，他说是你的东西”。江涟补充：“是个粉发女童做手术后掉在诊所的。”
丹德莉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显然将项链和女童对上号了。
她接过项链，点了点：“谢谢。”
只有两人的员工休息室里，江涟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红发女子，忽然就开口回道：“我也谢谢你。”
丹德莉低头看向江涟：“什么意思？”
江涟弯了弯灰蓝色的双眼，“要不是有你的配合，我也不会有这一份工作。”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丹德莉移开目光，面无表情将项链塞进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涟眨了眨眼，随后也离开颅骨俱乐部。
此时接近凌晨十二点，江涟继续去往下一份工作地点。
今晚降温得厉害，她将领口拢紧，企图抵御寒冷——
不宽不窄的街道中，两侧商铺紧紧关闭。
前方走来一名男子，男子脸颊带有红晕，脚步蹒跚，浑身带着酒味。
江涟即将与男子擦身而过之时，忽然察觉自己袖子上传来阻力——
她转过头，看见男子拉住自己袖子，一脸迷蒙的笑容，“小姐，你，你很漂亮……”
他大着舌头：“要不，要不……我们一起找点乐子？”
这就是江涟讨厌醉鬼的原因，她皱起眉头，“滚。”
男子充耳不闻，心头甚至因为那双神秘的灰蓝色而越发荡漾。
他没有放开江涟的袖子，甚至用另外只手抓向江涟。
但还没等男子触到江涟，他眼前一闪，一把匕首已经停在他的脸上，距离眼珠不过一指的距离。
男子的酒醒了一大半。
江涟面无表情：“要不松开手，要不拿着眼球去当下酒菜。”
男子讪笑着松开手，倒退一步。
可这一步还没站稳，就被江涟猛地一踹，跌倒在地面，发出“咔”的一声。
“啊——”
男子惨叫起来。
江涟将匕首收回腰间，轻轻甩了甩手腕。
送垃圾一套骨折套餐，应该可以安分几个月吧？
*
晚上十二点半，江涟到达工作地点——
这里是一处废弃的商业街，位于平民区海鸥辖区北侧外缘，靠近贫民区。
以前是帮派之间砍来砍去的热门地点，可后来随着附近的诊所逐渐搬走，也没人在这里砍来砍去了——
毕竟没人想要失血过多，死在开车去医院或诊所的途中。
这次约江涟工作的约翰或许是想故地重游，才会选这么一个地点。
带着铁锈色的月光落在地面，映得四周废旧设施泛着暗红色。
江涟无声无息地走到黑暗的商业街中间，一家挂着“多滋多味营养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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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招牌的店出现在她眼前。
从一人宽的门缝中闪身进入后，江涟不出意外看见了约翰，以及坐在约翰身后几米处的两个心腹小弟。
约翰望了江涟一眼，从外套内测掏出一把枪放在桌面，然后又将三颗子弹拿出来。
他简洁开口：“商业街北侧出口，凌晨一点半交易，可以将三颗子弹都用完。”
江涟了然地点点头——
约翰的意思是，他们晚上一点半约人在北侧商业街出□□易，如果对方没有按照条件给钱，或者对方有意外动作，那么只要约翰发出信号，藏在建筑高处的江涟就可以射击。
甚至可以奢侈地将三颗子弹全部用掉。
在这个时代，枪和子弹都是奢侈品，只有异能者和治安局的警察可以拥有并且使用。
前者用枪作为辅助手段对付蚀怪，后者用枪在城墙上攻击蚀怪。
照理来说，平民是不可以拥有枪的。
江涟也不知道约翰从哪里搞来一把枪，但一定废了很多力气——
因为约翰连子弹也是一个月补充两枚的匮乏程度。
江涟去世的父亲曾是警察，年少的她摸过、用过枪，甚至因为几乎准得邪门的技术，才会有了现在那些不大正常的工作。
江涟甚至还知道约翰为什么不找自己忠心的小弟使用枪——
与江涟聊八卦的乔迪曾经笑得肩头直抖，说上次约翰来治疗腿上的枪伤。
因为约翰小弟在两个帮派对砍之时想射对方大哥，结果给自己大哥约翰来了一枪。
后来这种需要射击手的场面，约翰都会请江涟来兼职。
但对江涟来说，射击发出警告是一个价格，射中人又是一个价格。
她一般不接需要射中人的活，因为会结仇。
对于江涟这样身体不大好、忙着赚钱的人来说，结仇很麻烦。
凌晨一点二十，江涟已就位四十分钟。
她在商业街北侧出口附近挑选了一栋四层高的建筑，这会正藏在三楼平台的破旧设施之间，悄无声息地盯着下方的约翰一行人。
除了两个心腹小弟外，约翰还带了五个小弟。八个人浩浩荡荡站在街口，颇为壮观。
不知是什么交易，让约翰几乎把他帮派大半的人都叫上了。
江涟保持着视线盯着下方，左手从腰间的小包中熟练拿出药品，用拇指打开，仰头向喉咙里面倒进三颗药，咽了下去。
不过几分钟，她骨子里的疼痛与疲乏缓解了不少。
远处忽然传来车辆行驶的声音——
江涟收敛心神，专注地看着拐弯处，不过十秒，一辆漆黑的车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是一辆看起来就透露着昂贵的汽车，车前方并没有挂上车牌，只有驾驶座前方放有一张“许可证”。
江涟瞬间明白过来，来人非富即贵，并不需要像他们这些平民一样挂上可供检查监督的详细车牌。
车辆缓缓停下，后排左右侧打开，共下来三名穿着黑色西装、带着黑色电子目镜的男子。
背对着江涟的约翰开口：“钱呢？”
三名男子中间的人一言不发，直接将自己手中的行李箱递给约翰。
江涟远远瞧着，异于常人的目光让她发现约翰单手托着行李箱，打开之后，肩膀竟然微微颤抖。
他几乎是眨眼间就把行李箱合上，声音似乎有些暗哑：“给他们。”
身侧的小弟毫不犹豫上前几步，将自己提着的黑色小包递给中间男子。
中间男子接过之后，江涟敏锐发现她身侧的两男子微微侧手，朝着腰间收拢——
那动作就像防备着什么，似乎准备摸出腰间的武器。
江涟猜测，他们每人都有一把枪。
*
寂静的街道中，只有中间男子轻轻拉开黑包拉链的声音。
两秒后，他扯开黑包的一侧，看向包中所装的物品——
由于视线原因，约翰一行人都被黑包竖起一侧的布料挡住，只有三名黑衣男子看见了包中的物品。
江涟也看见了，她站在高处，无声无息地观察着局势，很难不看见。
那似乎是一只透明试剂管。
但装着的液体却很奇怪——
就像流动的黄金，发出细碎而晃动的光芒，在微红色月光的照耀下，有一种说不清的魅惑之感。
那是什么玩意？
江涟心中微微一动，突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在看见的瞬间，似乎……似乎有些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