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云迹城城门缓缓打开，楚瑶安走在温以成身后，瞧什么都新鲜。她还没来得及去城中各处看看，回仁心谷的日子便先到了。
时辰尚早，出城的人不多，城门口的早点摊子才刚支出棚，店主擦干净灶具，在锅中利索倒上一圈油，开始煎饼。楚瑶安被香味勾得边走边回头，温以成也依着她，步子放慢不少。
“宗内常有云迹城的任务，楚师妹若是喜欢，下回我再陪你来。”
楚瑶安脸颊飞红，坚定回正头，加快脚步与温以成并肩而行：“不用了，就是许久没闻过油香，有些怀念。”
天知道她在段家都吃些什么，花瓣、露水还有什么草原上的空气，没错，拿竹罐封好的空气，给她当正餐，说是里面有仙草的气味，有助于生血。
她才练气境的修为，五脏庙还没进化完全，也是要吃东西的，因此短短两年，就瘦得风大些都能把她卷上天。
温以成停下步子，垂眸看她：“既如此，我替楚师妹买一张饼？”
“不用不用，先出城吧。”楚瑶安忙摆手，煎饼味道大，她可不想待会儿见到仁心谷其余弟子时一身烟火气。
本来就是走特殊招生入门的，再给人留下贪恋红尘的俗气印象就糟糕了。不过看温以成的品性，想来同门也不会是刻薄人罢。
她别过头悄悄揉了下脸，昨晚临时抱佛脚，练了一晚上如何笑得亲切，现在脸都还酸。
路过城门口布告栏时，楚瑶安状若无意地瞥了眼——很好，没有针对她的通缉令。且让段渣滓再逍遥几天，等她步入医道解决修炼问题，再去取他狗命。
*
仁心谷众人约好在城外飞舟泊港见，泊港离二人出城的西城门不远，没走几步便到了。
这里虽然叫泊港，但其实就是片拉了绳的空地，地上草被剃得平整，每块起降区中央铺有一片圆形红毯，便于飞舟起降定位。
仁心谷的飞舟停在中心位置，大气、沉稳，船头刻着宗徽，船身极大，像移动天宫，容纳几千人不成问题。
楚瑶安仰得头都酸了，也没能将飞舟看个完全，拼命咬住嘴唇，怕自己没见识地惊呼出声。林家的飞舟她见过几次，如果放在这艘旁边，估计和玩具似的。
其他弟子先前歇在城外，已到了有些时候，看见温以成立马涌过来，一个个像雏鸟找回妈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吵了半晌才有人注意到楚瑶安。
“大师兄，她是谁？”头戴靛青小帽的男弟子问道。
温以成抬手止住喧哗，将楚瑶安推到众人面前：“这位是新入谷的师妹，楚瑶安。”
然后转头朝楚瑶安笑道：“楚师妹，你入门晚，这里都是你的师兄师姐，以后都会慢慢熟悉的。”
楚瑶安点点头，向前方一揖，脆生生道：“师兄师姐们好。”
却没有人应她，众人或拧眉或眯眼，几十道打量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楚瑶安心头一沉，勉强维持礼貌微笑，双手攥紧衣摆，脖子梗得笔直。
所幸沉默没维持太久，一位身姿窈窕的漂亮女弟子轻轻鼓掌：“恭喜楚师妹入门，往后就是一家人了，我是秦素，大家都叫我素素师姐。若是遇上困难，可以来找我。”
她说完话，其余人才跟着鼓起掌来。
人群中有人嚷道：“楚师妹辈份最小，先上飞舟吧。”
现场又响起如潮掌声，仿佛楚瑶安不是要登舟，而是要发表一番惊世骇俗的伟大演说。
得了，都觉得她走后门要给她下马威，但她偏不让他们得逞。
楚瑶安挺直脊背，不疾不徐走上舷梯，任风吹乱衣衫，步伐也丝毫不乱。可走到约三分之一的位置，她就得双手并用握紧舷杆才能保持平衡。
她向下望去，原来地面端的舷梯没有固定，舟身又高，越往上走舷梯越是不稳。
见她停下，有人嬉笑着起哄：“楚师妹怎么不走了？要不要师兄帮忙啊？”
语气之欠抽，听得楚瑶安一肚子火，咬紧牙关转过头继续向上。
舷梯走过一半，已经和荡秋千差不多，楚瑶安手背青筋暴突，手心也因用力过度又疼又痒。
嘲笑声、口哨声随风刮入耳边，他们想她知难而退，她偏要凭自己走完这一程。
“系统，兑换‘御风令’。”
随着兑换成功的提示音落下，楚瑶安身子一轻，稳好下盘假装自己在走，其实是握着舷杆在飞，很快便到达甲板，轻吁一口气，朝地面故作轻松地挥了挥手。
从仁心谷众人的角度看来，她最后一段路走得又轻又快，颇有闲庭信步之感，想看她笑话的期望落了空。先前那道不友好的声音再次响起：“嘁，来历不明还爱秀，我看她就不是什么好人。”
秦素斜他一眼：“程超，去把舷梯固定好，话这么多，又想抄宗规了？”
“遵命！”程超立马换了副谄媚面孔，佝着背固定好舷梯，末了在梯子上蹦了三蹦，眼睛笑成一条缝：“师姐您看，结实！”
温以成从人群中走出，当先上了舷梯，程超见状赶忙让到旁边，还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被秦素没好气地踢了脚。
“大师兄，师尊怎么没和你一起？”秦素追上温以成。
“师尊有事，过几天他从传送阵回谷，让我们先走。”
秦素轻轻“哦”了声，又向上快走几步，几乎和温以成挤在同一排：“这样啊。大师兄这趟没来监督任务，大家都好失望，是因为楚师妹的事耽误了吗？这个楚师妹是什么来头，为什么都练气境了还能入宗？”
温以成顿住脚步，做了个请她先的手势：“楚师妹体质特殊，对师尊近来的研究有助益，闹也闹过了，往后就别再为难她了。”
“哦。”秦素耸耸鼻尖，跳到他上面两级，不知何时顺走了他的香囊，拎在半空晃了晃，“师兄真粗心，香囊都没系稳，还好有我。”
说罢脚下运劲“噔噔噔”往上走，一眨眼便没了人影。
温以成笑着摇摇头，也没去追，不紧不慢登上飞舟。
＊
在隆隆启动声中，飞舟平稳起飞，穿过云层探入高空，红澄澄的太阳也只配在旁伴驾。
楚瑶安孤身立在船头，这里有防风御寒的阵法，没有想象中的冷风刮人。
远远看去，她单薄的身子被宽大的船头衬得愈发孤寂，温以成在船尾无声注视，若有所思。
而实际上，楚瑶安正在和系统沟通：“还要多久？成就详情上写的只需要站一盏茶，怎么还不提示完成？”
【系统：检测到宿主当前位置不符合完成要求，请再向前一丈。】
“一丈！”楚瑶安忍不住指向前方，她已经站在栏杆最边上，再往前就是悬旗的云旌台，这破成就想要她的命不成？
系统不语，只一味不结算完成。
想想50成就点，再看看可怜的成就余额——她近来多番套话，竟是一丁点成就点都没能从温以成身上薅到。
她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看四周，很好，没人！于是快速翻过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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杆，数着步数一步一颤地向前走去。
一丈近在眼前，云旌台下忽然传来“嘎吱”声，紧接着飞舟轰鸣声顿止，然后是无可抵挡的失重感，周围景色急速向上，破空声尖利刺耳。
什么情况！这破成就还能不能做了！
楚瑶安双臂抱紧旗杆，下半身继续向前探去，顶着狂乱的气流闭紧双眼，丝毫不觉得害怕，不断催促系统结算。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乘风破浪]成就，发放50成就点。】
风声呼啸，她根本听不清系统在说什么，只估摸着成就应该是完成了。这时才知道后怕，自己简直是疯魔了，人都要摔成肉泥了还想着做成就。
冷汗浸透后背，层云扑面而来，呼吸也越加困难，温热的液体自耳朵里流出，她暗暗发誓，再也不要上天了，准没好事！
下坠发生的同时，舟上也乱成了一锅粥，有人撞破窗户御剑而起，有人从船头滚到船尾，还有人抱着栏杆嚎啕大哭。
而温以成已在变故发生的瞬间放出法宝，一张巨大的网兜住舟体，可这飞舟何其大何其沉，速度只是暂时减缓，网绳被扯细扯长，显然支撑不了太久。
他再度发力，猛地向上收网，以灵力扩音寻人：“程超何在，速去检查动力舱！”
程超早跑到了甲板上，抱着桅杆眼泪鼻涕糊成一团：“大师兄，传动机巧坏了，我修不好啊！”
“开启缓落阵法！”
说话间，舟身又是一抖，最底下的网兜绳体已绷到极限，随时都可能断开！
再看程超，整个人趴在地上，嚎得嘴都合不住，哪里有半分要去启动阵法的样子。
温以成果断换单手控网，另一只手唤出本命武器补天针，上千枚冰晶似的小针飞入内舱，很快舟底亮起绿色华光，强盛的灵气波自下而上托住舟身，阵法生效了。
危机解除，甲板上欢呼声响亮，众人你搀我我扶你，相视皆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唯有秦素眉头紧蹙，饶是温以成有元婴后期的修为，也经不住同时拦下飞舟和启动阵法的损耗，这飞舟之庞大，可是轻易能砸毁一座小城的！而操控补天针，还要快速找到阵法所在，也极为耗费心力。
她急急拿出一粒天级回春丹：“师兄快吃！”
温以成摆摆手，抿紧双唇，却拦不住喉咙里返上来的血：“不必，只是灵力耗损过多，调息片刻便好，你先去清点下弟子人数。”
说罢闭目打坐，立马调息起来。
秦素本想再劝，见他这副样子，只好折身去安抚师弟师妹们。
不幸中的万幸，这场意外无人失踪，只有几名修为低的弟子耳膜受损，好在没有影响听力，服些药稍作调息就能康复。
楚瑶安站在人群外沿，擦干净耳边血，踮脚去看温以成，见他面无血色前襟染红，想上前问问情况又不敢——他血那么香，要是把她的血毒又诱发了，众目睽睽……真真是不敢深想。
踌躇间，突然有人用力将她推出人群，嚷道：“就是她！险些害得飞舟坠毁！”
楚瑶安勉强站稳，满脸不解地回过头，这人脑袋摔坏了？她连内舱都没进过。
“对对对，是她！我亲眼见她去了云旌台，动力舱就在那下面，一定是她做了手脚！”
这两人的发言像滚油锅里倒凉水，瞬间在甲板上炸开了锅，一时群情激愤，一个个要将楚瑶安生吞活剥的模样。
便连秦素也拧紧眉头走来，那双比太阳更明媚的眼眸，已然暗沉如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