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京城早高峰环线堵成了一锅绝望的粥。
许珞艺盯着停滞不前的车流，指尖焦急地点着方向盘，仍然找不到一丝希望，只能翻开手机祈祷能看见几条好消息，然而热搜还在持续爆出惊雷。
“电影《金玉》男二徐某涉嫌多向刑事指控，现已被警方带走调查。”
“《金玉》全平台紧急下架。”
与知名演员徐某铺天盖地的黑料一同冲上热搜的，还有另一个当红明星的相关词条。
【程煜涵——陪跑仙人】
作为童星出道的一线演员，程煜涵在互联网上的讨论度从来都是居高不下，而且三天后就是AE大赏最佳男主演的颁奖仪式，程煜涵离大满贯影帝之间，就差这一座至关重要的奖项了。
但就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他这次入围AE大赏的作品《金玉》，就这么被徐某牵连下架。
而继前年，他的作品《长风》中的男二因赌博被抓下架后，这已经是程煜涵第五次被连累下架的作品了。
几乎每一条有关徐某相关的词条下面，都少不了对程煜涵的讨论。
【我记得程煜涵被提名的作品是《金玉》吧？估计今年的AE大赏又陪跑了。】
【这是第几次了，追着程煜涵杀啊？我这个路人都要心疼一下了。】
【真是流水的塌房咖，铁打的程煜涵……】
在此之前，程煜涵已经三次入围AE大赏的最佳男主演候选，无一例外的与获奖失之交臂，程煜涵在圈里圈外也因此有了个戏谑的称号——
陪跑仙人。
红底黑字的“爆”看得许珞艺太阳穴突突直跳，在略过了每一个词条下对程煜涵的讨论，确定了徐某是真的无可救药了之后，她“啪”地一声关掉了手机，对着天花板搓者脸长叹了一口气。
放在副驾驶上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许珞艺迅速弹起身，屏幕上却不是想象中的名字，是红毯那边的对接人陈洁。
许珞艺深吸一口气，刚一接通就听见陈洁那边急得颤动的催促：“珞艺姐，程哥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她沉默了半晌作为回答，陈洁那头欲哭无泪地压低了声音：“姐，王总那边脸色都绿了，这次拉到AiT的独家赞助可不容易，程哥再不来……”
“红毯那边的预热流程预留了弹性时间，现在应该还来得及，你们赶紧准备好，我找到了人，马上带他过来。”
许珞艺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冷静，边说边在车载屏幕上调出了实时交通地图，扫了一眼爆红的堵车长龙默算时间，平稳沉静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和，安抚道：“王总那边别担心，我刚刚沟通完，活动结束之后再补加一条独家专访，他那边应该没问题了。”
陈洁闻言终于长舒一口气，忍不住抱怨：“天呐，姐，幸亏每次都有你……我真服了，程哥平时瞎折腾也就算了，AE大赏这么重要的活动还犯病，谁又惹他了？”
大概是她忙了一天还没来及看热搜。
许珞艺想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陈洁解释这件事。
作为当红演员程煜涵的助理，她深知程煜涵这个人有多麻烦，他简直是她见过最难伺候的老板：傲慢、挑剔又毒舌，因为他那张不靠谱的嘴作出来的妖，她和程煜涵的团队已经不知道帮他善了多少次后了。
但这次真的不一样。
作为跟了他四年的私人助理，她很清楚，程煜涵虽然多数时间都在嘴欠胡闹，但却意外地敬业，有关工作的事情从来没马虎过——这也是她能从程煜涵身上挑出来的为数不多的优点。
接《金玉》这部剧的时候，程煜涵完全是在把它当做自己的收官之作在打磨：他今年已经31岁了，演员这个行业是吃青春饭的，加上他父亲是回族人，受过Y斯兰教的影响，接不了情感戏占大头的剧本，他很清楚自己能获得提名的机会很少，再往后几年，自己获奖的可能性只会变得越来越微乎其微。
辛苦筹备了整整一年的电影就这么没了，还是在颁奖的前三天，任谁都很难不被打击到。
徐某的事出得很突然，是从今天早上开始突然爆出来的，就连圈内都没有散出太多的风声，等到许珞艺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联系不上自家老板了。
很难不说程煜涵是看到了热搜在消极怠工，但离今晚8点的AE大赏的预热红毯只有三个小时了。
这次在程煜涵身上下注的品牌方不在少数，徐某事发突然，他们大都也是措手不及，估计现在更没什么好心情。
要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放他们鸽子，得罪完这么一大圈金主，大家基本就只能一起天台见了。
许珞艺掌心微潮，就在她焦头烂额地头脑风暴时，手机炸响，经纪人曲相博的声音如救命稻草般响起：“珞艺！人找到了、就在锦山府！刚刚才联系上，祖宗啊、可算是找到了！你赶紧去接，红毯这边我来搞定！”
许珞艺紧绷的那根弦猛地一松，长舒了一口气，一把轮盘甩出拥堵的长龙：“收到，四十分钟内到。”
——
锦山府顶层。
指纹锁轻启，夕阳的余晖溢满客厅。
这是京城最华贵的楼盘之一，安保严密，采光极佳，这处大平层便成了程煜涵最常待的地方，但也仅限于“住”这一个需求，房间除了几样生活必需品以外没几件家具，空荡得像个样板间，许珞艺不管来多少次都觉得实在可惜。
关上门后她走进，四下安静，空气里有雪松混着旧书页的冷冽香气，是程煜涵惯用的香薰。
“鞋柜第二层有鞋套。”
一道低沉华丽的声音响起之后，程煜涵从走廊里缓缓走出来。
阳光勾勒丝出挺拔的身形，他身上俨然已是一身一丝不苟的白衬衣，熨帖西裤衬得他身高腿长，比例极好，袖口挽到手肘，漏出来了线条利落的小臂和一块精美的百达翡丽。
他正低头扣着腕表，金属表带发出轻微“咔哒”的声响，沉稳、精准，他也始终没有抬起头，语速从容不迫地解释了之前的失联：“睡过头了，手机没电没看见你们的消息。”
平静无波到听不出丝毫睡过头的窘迫。
……事多。
许珞艺短暂地为他这荒谬的旷工理由和麻烦的洁癖揶揄了一下，懒得多说，利索地换上鞋套，目光落在客厅书桌上程煜涵的随身物品上，上前一边清点一边语速略快地阐述清情况：“程老师，时间紧迫，我简单梳理一下现在的情况。”
她半蹲坐在茶几前收拾分装好的出行用品，加快了语速地清晰道：“红毯那边大概还能预留出一个小时间，妆发团队那边陈洁已经准备好了在等你，你先确定一下这次有没有需要带的特定的东西，不然我就按之前的配置来收拾。”
“就这样吧，反正也只是个预热。”
程煜涵在她准备的时间里自顾自地走到吧台前，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视线没有朝许珞艺的方向有丝毫挪动：“后半场的礼服和配饰都改好了？”
“嗯，王老师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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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按照品牌方上次的意思，把袖口的暗纹重新做了微调，加上了之前AiT送的那对古董铂金袖扣。”
汇报结束，许珞艺已经收好了包起身，清点物品的时候，顺嘴提了下《金玉》的进度：“《金玉》那边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公司下午的时候给了解决方案，会把热度往你下个季度要播出的那部《人生赢家》上转……”
她刚说完这话就顿住了，因为光想着赶紧带人走，从进门开始，她就直接忽略了程煜涵那句对失联解释为“睡着了”的荒谬理由。
当发现程煜涵因为听到她的话，而将视线不满地朝她的方向缓缓转过来时，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个职场大忌。
如果那句“睡着了”是真的，那对一个对即将踌躇满志迎接红毯的艺人，突然曝光出来一条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重磅坏消息的私人助理，显然是相当不合格的。
如果那句“睡着了”是假的，那面对一个可能刚刚经历完失落、愤怒和绝望的老板，她作为一个聪明的员工，也应该意识到他说出这句显而易见的谎话，是想维持住在人前的体面，不想表现出自己的颓丧，这个时候，哪怕老板找的理由再怎么荒谬，她也不该这个时候把他自欺欺人的遮羞布掀开。
两人的视线尴尬地僵持了许久，程煜涵没有说话，那双被粉丝称为人间绝迹的桃花眼，此刻不带一丝情意，布满了说不清的幽怨，一言不发地落在她的身上。
许珞艺也是很久没有犯过这种低级错误了，干笑了一下后假装把注意力转回了收拾包裹，状似无意地补救道：“我就想到出事后，红毯的组委会那边突然变卦，想把你的红毯顺序和何先迅老师对调，改为他压轴出场，我们一直在沟通……不过曲哥一个小时前就给他们驳回去了。”
程煜涵很久没有给出回应，许珞艺也不敢这个时候再抬头看他，只祈祷这祖宗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幸好几秒后，空气里似乎响起了一道若有似无的叹气声，许珞艺感觉到自己的头顶上落下了大片阴影之后又很快散去。
程煜涵离开了，但她面前多了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等到许珞艺抬头的时候，程煜涵已经在门口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他没什么反应，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安静的阴影，片刻后，他才淡淡开口：“有什么用，一个得不了奖的背景板压轴，也是还是块背景板。”
这句的自嘲，平静得没有一份从前那个傲慢到不可一世的家伙的影子，甚至让许珞艺真的有了几分他好像确实经历了一段难过时光的错觉。
不过不愧是专业的演员，这样的错觉只维系了不到三秒，很快程煜涵投来的明亮视线打破了许珞艺的幻想，他的眼底又浮现出了以往的自信：“……你该不会以为我会这么说吧？”
他缓缓眨眼，笑容得意至极，一双欧式大双的桃眼升降，冷漠的视线里带上了些蔑视，毫不客气地从鼻息间发出一声傲慢的嗤笑：“想什么呢，什么人物，还轮得到我给他做配，见过我这么风光的背景板吗？”
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发出一声“咔哒”的清脆声响继续补刀：“还以为睡过头的只有我一个呢。也别收拾了，赶紧喝完，确定自己清醒了后，再跟曲相博确认一遍红毯流程吧。我不想再听到梦话了。”
很难不从他的阴阳怪气中听出来，这杯咖啡就是对她刚才出言不逊的报复。
……太幼稚了。
许珞艺无语地将那杯咖啡一饮而尽，迅速起身朝他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