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没有分家，但沈家很少有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
早上起最早的是沈振野，他一般情况下都是去军区跟战士们一起在食堂吃饭。
接着是老三一家，吃完饭后也要紧赶着送乐果去上学。
大房闺女出嫁，儿子在外地念大学，沈国平刘萍两口子都在街道办上班，晃晃悠悠的最后才出门。
可今天，少有的看见沈振野居然在楼下吃早饭。
“振野早啊，今儿怎么没急着去军区？”
“三嫂早，今天正好空闲，晚点再去。”
祝翠香看了眼沈振野跟别人不一样的那碗绿豆茶，“是喝完酒头还疼着？入秋了，大早上喝这个也不怕受寒。”
沈振野发鬓上还沾着水渍，眼瞧着应该是才冲了澡。
他没有早上冲澡的习惯，今天实在是……
这一夜他睡的还算安宁，可莫名的没到点就提前醒了。
才动了动身，便察觉到了身下的黏腻。
他不是毛头小子了，不论从前，就说自打从战场前线退下来后，就鲜少有过这样睡梦中莫名泄了的情况。
不是他这方面有什么障碍，而是他一年到头也想不起来一回这档子事儿。
昨晚上那醒酒汤确实有作用，睡的时候安稳极了，醒了也没有喝完酒后的头蒙，可怎么偏偏就……
一开始沈振野是觉得有些可笑的，摇了摇头便起身冲了个冷水澡，可出来后偏巧看到周姨给自己用的搪瓷碗还是昨天晚上他用过的，心里便莫名的有起了燥意，这才喊周姨熬了点下火的绿豆。
“是啊老四，我昨晚上听你嫂子说了，没事吧？”沈国华也担忧的问道。
沈振野神色如常，瞥了眼碗里的煮散的豆花，“不疼，就是临时想换个口味儿。”
“哦哦，那就行。”
沈乐果小心翼翼的跟在妈妈身边，一直到要出门必须经过沈振野时，才轻声的问了句四叔好。
沈振野疏离的点头应了一声，小丫头就连忙缩了脖子。
这一大家子，小丫头最怕的不是爸爸妈妈，而是爷爷跟这个总是板着脸的四叔，不对，爷爷好像也总是板着脸，反正两个都挺可怕的……
“老四还没走呢。”
沈国平刚坐下，刘萍也走了过来，看见沈振野先是一愣，最后也客气的问了声好。
没办法，别看沈家外面瞧着挺厉害，但打从老爷子退居二线后，一些从前的关系都渐渐淡了，如今家里，也就一个沈振野在外面还能说得上话，往后老爷子一走，指不定这十几口子人都得指望沈振野呢。
“振野，你带回家那丫头，她手里的信是你亲眼见的没错吧？”刘萍吃完饭，忍不住问道。
“没错。”沈振野也吃完了早饭，目光看了眼楼上，又问：“怎么了？”
“害，这不是乡下来的人吗，我心里多少有些犯嘀咕。”
沈振野皱了皱眉：“大嫂，往上数的着的都是乡下来的，爸当年还是山沟里跟着扛枪的队伍一路跑出来的，这话说得太有阶级思想了。”
刘萍一怔，忙尴尬笑笑，“说顺口了，我道歉我收回，主要是吧，那婚约的事儿闹得我心里有些烦，当年那事儿也是碰巧顺嘴定下来的，多少年过去了，真还作数啊？”
“大嫂，这是签字画押的事情，怎么不作数？”
“那……”
刘萍贼眉鼠眼看了眼楼上，压低了声音，“趁着老爷子还没回来，振野，你常年在外面见识也多，嫂子问你句话，你说这婚约，要是一方不想作数的话，该怎么办？”
“大嫂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诶呦这一家人我也不怕跟你说明白，我们家卓文那是大学生，怎么也得找个门当户对的才行啊，要是有法子的话……”
沈振野眼神愈发凌厉，冷笑一声打断了刘萍，“大嫂别想了，这事儿除非对方自己不答应，否则没法子，况且老爷子在这婚事由不得卓文。”
“这话说得。”刘萍心里膈应，可小叔子自己也不好开口说，伸手戳了戳身边的沈国平。
沈国平是个一棒子下去打不出个屁的人，又怂又懒散，闲事也不乐意管，被老婆骂了几次，眼瞧刘萍火气上来了，这才揉着被掐的胳膊开口。
“振野啊，也不怪你嫂子，这事儿确实是太突然了，你要是没主意了我们就再问问别人，再不行也只能这样了，行了，你去忙吧，我们也该走了。”
“沈国平，你可真没出息！”
才刚走出门，刘萍就骂了起来，“我是让你说那个的？我是让你喊他到时候跟着劝劝咱爸的，你瞧瞧你，在你弟弟面前还怂成这样！”
“你懂个屁，老四跟咱爸一个倔脾气，说过话就是定死的钉子，毁约的事儿他能帮忙才怪了。”
刘萍越发难受：“那你说这咋整？”
“啥咋整？太要强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我瞧着那个小乔同志也没什么大毛病，你别整天给人家脸色看，万一成了一家人面子上也不好看。”
“一家人？呸！”
刘萍懒得再去理会丈夫，心里琢磨着独自先骑上自行车走了。
-
阁楼。
乔漫云梳理着头发，将原身略显厚重的刘海整理了起来，在后面绑成了一个利索的马尾辫，这才又锁上门匆匆下楼。
“乔漫云。”
熟悉的声音传来，刚下了一层，乔漫云就看到了沈振野好整以暇抱着胳膊好似在等自己。
“……早、早啊。”
沈振野冷笑着，往前走了一步，“躲我？”
“沈、沈同志说的话我没听懂，再说了我躲你干什么？”乔漫云有些紧张的后退了一步。
“躲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清楚，她很清楚，只是没料到这位大佬今天早上居然还专门蹲点等她。
“咳咳，总不能是因为昨天晚上我亲了……”
“你还好意思开口！”男人咬牙切齿的打断了她后面轻浮的话，“乔漫云，你到底是不是女同志，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清白！”
乔漫云这下也恼了，“我是不是女同志你都亲了你还不知道吗？”
“……”
沈振野脸色更加铁青，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吼出来的，“乔漫云，不是我……是你自己撞上去的！还有，这个字你不准再提！”
“哪个字？亲？亲嘴？”
乔漫云轻而易举开口说的话，在沈振野那边听起来却好像是一个个炮弹在炸响。
他神色彻底阴沉下来，眉目凌厉，审视着眼前的女人。
乔漫云是不是女人他当然清楚，可乔漫云到底有没有脑子，这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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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有没有智商，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乔漫云，你觉得我是什么很好招惹的人？”
男人眼神凌厉，身材高大，整个人往前走的时候，像是巨大的乌云一样将她整个给笼罩了起来。
“我……”
乔漫云怂了。
归根究底，昨晚上是她主动挑事。
“好吧，我道歉。”
乔漫云深吸一口气：“昨晚上我一时冲动，行为举止不妥当，我郑重跟沈同志你道歉。”
“原因。”
“什么？”
“给我一个解释。”
乔漫云小心翼翼抬头，却见此刻的沈振野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她想了想，认真说：“可能、大概、也许是觉得沈同志看起来很好亲？”
“哼。”沈振野冷笑一声：“戏弄我？”
眼瞧他火气又要上来，乔漫云垂眸，这次语气比刚才认真了很多：“不是，我真没有戏弄你的意思，要真说起来，可能是我觉得沈同志是一个很好的人。”
沈振野：“……”
这话比刚才那话更像是戏弄。
但乔漫云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我之前差点进了收容所，还好遇到了你，之后你又帮了我一把，我觉得你真的是个大好人，是我的幸运星，而且……沈同志，有没有人夸过你很帅呀？”
她这番话三分真七分假，唯有最后那句是全然的真心实意。
沈振野长得是真的不错，他皮肤不是很白，但却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头短发干净利索，脸颊线条硬朗流畅，眉峰下，那双墨色的眼神很多时候带着冷冽的锋芒，可这几次接触下来，乔漫云就是觉得在他身边，天然就会有种安全感。
这样的气场，是多么好看的男明星都不可能带有的，是独属于沈振野的感觉。
沈振野不自觉压低了眉峰，晦暗不明的眸子让人看不清楚情绪。
他在想什么？
不相信？
乔漫云觉得自己刚才演技应该是过关的，毕竟最后那句可是真情实感。
“所以，就为了这个？”沈振野终于开了口，“你的意思是的，因为你觉得我人好，长得好？”
“这不算理由吗？”
乔漫云疑惑的看了回去。
沈振野一时无言，心中燥意不减，偏巧此刻下面又响起了脚步声，乔漫云正要往下看，他皱起眉，将人拉到了旁边的屋子里。
“诶你干什么——”
‘嘭’的一声门被带上。
沈振野关门时，背对着乔漫云深吸了一口气，再转身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乔漫云，我不管你真实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真实的原因就是刚才跟你说的那个呀。”
“你不老实交代，我也懒的再问。”
“怎么没有交代，我都说了是你不信，我就是喜欢人品好有本事还长得帅的男人，这有问题吗？”
沈振野漆黑的瞳孔猛地收缩，本就凌冽的气息瞬间比刚才还要冷上几分。
“乔漫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乔漫云一怔，“当然。”
沈振野低头，垂眸望着这个不知道深浅的女人，心里的火气一阵又一阵的往上冒。
喜欢？
她知道什么叫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