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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换魂

作者:猫芒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临出门时,徐怀霜安静站在阶上,等着门房套车过来。车轴滚过两条湿痕,驭马的小厮弓身放下矮杌。


    伏裙在车里坐下,妙青轻叩车壁,“姑娘坐稳了,去鹤桥。”


    帘外轻轻应声,小厮拉紧辔拐出了高梧巷。


    俄延半晌到了鹤桥附近,徐怀霜便下了车往八宝斋走。


    买了老太太爱吃的金玉糕,妙仪转眼扫量紧挨着的几个铺子,问徐怀霜要不要瞧上几眼。


    见有书斋,徐怀霜点点头。


    未料方行至书斋门前,裹着袄子的掌柜陡地一落钥,兴冲冲往外跑。


    妙青赶忙将他拦下,“掌柜,您就不做生意了?”


    往日出门,徐怀霜常往这间书斋来,掌柜认得她,见了她忙打声招呼,旋即指一指西边的方向,“徐四姑娘,今日对不住,我赶着去瞧热闹呢,劳烦您上别家去看看吧!”


    这话却勾起了妙仪的兴致,“是去瞧那位将军对不对?”


    掌柜有些急切,却仍耐着性子与她解释:“是是是,今日是那山匪大将回城之日,听人说行军队伍已经进了玄水门,都说他厉害,哼!我倒要去瞧瞧,由山匪之身跻身朝廷,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这位掌柜开着书斋,是个读书人,言语间提起这位将军,多少有些瞧不起他的山匪出身。


    言讫他向徐怀霜颔首,自顾往玄水门的方向去了。


    妙仪叫掌柜那么一说,心内痒痒,也想跟着去瞧热闹,忙道:“姑娘......”


    徐怀霜陡地停步,露在天光下的一张脸转回去瞧妙仪,给妙仪瞧得心内发怵,只好垂下眼眉小声道:“咱们都出来了,就瞧一眼嘛。”


    不多时只听一声轻叹。


    徐怀霜:“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妙仪,只此一次。”


    妙仪立时喜滋滋朝妙青挤眉弄眼,嘴里不忘夸赞徐怀霜,“就晓得姑娘最好!”


    想着那头拥挤,徐怀霜没再叫小厮驾车去,只将给老太太的金玉糕放回车里,而后叫妙青寻了小径,慢吞吞往玄水门走。


    玄水门下连着护城河,行至河边,妙仪蓦然眨着眼,眼珠匪夷所思地来回摆,“这样多的人,都是来瞧热闹的?这将军是个金疙瘩不成!”


    她话虽如此说,却还晓得与妙青一道将徐怀霜护在身后。


    天寒地冻,难为此处挤得水泄不通,人与人前胸贴后背,倒暖和起来。


    徐怀霜抿着唇如是想。


    她并未掀眼去瞧,一来前头有人比她高出不少,二来她不过满足妙仪那点好奇心才过来。


    只盼着尽快离开此处。


    “......这就是那山匪大将?”


    “他这什么神情?”


    “噫,到底打了胜仗,但也不至于这样猖狂瞧人吧?”


    “胡闹!听闻此子年方二十二,已及弱冠,好歹做了官家亲封的将军!披头散发!成何体统!”


    “都说他无父无母,哼,真是没半点规矩!”


    这把嗓音徐怀霜倒认得,是头先那间书斋的掌柜。


    他言语间实在太过鄙夷,徐怀霜不赞同摇了摇头,心底仅有的一丝好奇心被这些话给勾了出来。


    没人注意她,徐怀霜暗暗踮脚,总算抬起眼睛往那头瞧。


    孰知刮起一阵冷风。


    后头不知是谁打起喷嚏,徐怀霜仿若做贼般,一时紧张,手中的绢子立时挣开束缚,越过乌压压的脑袋往前头飘。


    徐怀霜忘了动作,未瞧清高坐马上的身影,却万分惊诧地盯着那条绣了自己小字的绢子扑去了男人的脸上。


    轻柔的绢子裹着男人的下颌,一霎又被风吹走,在河边浮浮沉沉,最终落去岸边的枯柳上。


    “妙青!”徐怀霜难能泄出旁的神情,忙喊道。


    妙青拉过妙仪,安抚道:“姑娘别着急,奴婢这就替姑娘取回来。”


    言讫避开人群,不忘警告妙仪紧跟姑娘。


    徐怀霜没了再瞧热闹的兴致,一门心思拐去了绢子上,算不得太放心,旋即叫妙仪在前头开路,自己跟在妙仪身后走。


    好在绢子挂得不高,妙青给脚下垫几块石头,妙仪搀着她的胳膊,三两下就将绢子取了下来。


    徐怀霜陡地长舒一口气。


    妙仪见她神情倏柔,嘻嘻笑道:“别怕,姑娘,这绢子丢不了,姑娘可有瞧清那将军的模样?”


    行至柳树下,站得没那般近了,便说视野广阔起来。


    适逢马蹄声益发近,徐怀霜原是看着妙仪,听见声音也不免再侧头去瞧。


    为首跨马行进的男人英挺剑眉,鼻正唇薄,斧劈的下颌高高扬起,未束冠,取了根刺目的红木簪插进发间,余下的发丝垂在宽厚的肩后,天光下瞧,发尾有些泛黄。


    徐怀霜适才忆起那掌柜的话,于是瘪一瘪唇,娟娟嗓音放得很低。


    “赳赳武夫,一不芝兰玉树,二不斯文儒雅,不怎么样。”


    收回绢子,指腹摩挲绣得精丽的小字,想着它扑过他的脸,徐怀霜复又朝那头看去。


    谁知他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竟稍稍拉辔,使马儿行得益发慢,一双乌眸锐利,直勾勾往她面上盯。


    冷不防四目相合,徐怀霜撞进他毫不避讳的眼里。


    他的眼神轻扫,落在她手里的绢子上。


    徐怀霜一霎别开脸,躲开了这样侵略的野蛮视线。


    她两片沾过口脂的红唇紧紧抿着,终是道:“实在失礼!”


    “妙青妙仪,回府!”


    江修跨坐马上,大大方方给人瞧。


    夸他的,鄙夷的,瞧不起他是个山匪的,他照单全收。他的确做了好些年的山匪,又如何呢?


    他与仇家打架时,仇家掏心掏肝骂他是个祸害,可比眼下这些人讲的话难听多了。


    他都做将军了,又打了胜仗,权当夸奖喽!


    耸耸鼻尖,江修觉着方才那条绢子扑过来的味道太突兀。放眼去瞧,卖鸡油卷儿的,卖热饮的,多是些吃食气息。


    那条绢子扑在脸上的感觉,很难说清。像是在边关行军打仗,却忽然跌进大片的花海里。


    将他泡得干干净净。


    跟着绢子转眼,就瞧见一位女娘眼眉惆惘跟在婢女身后。


    那绢子便是她的。


    江修的目光越过人群看了她几晌,分明对那条挂在树上的绢子在意得紧,却不敢抬手去拽。


    这位女娘,浑身上下写着二字——


    规矩。


    “......哼。”


    他长至二十二岁,最讨厌的便是规矩。


    见她旋裙逃离,江修扯唇泄出一声嗤笑。


    副将任玄威风极了,几下赶上江修,追问道:“哎!还没回答我呢,这回你是功臣,官家定会像模像样问问你有无婚配,你讲,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娘?”


    “我认得你这么久,就没听你说过!”


    江修不免抬起眼皮去窥那道还未走远的身影。


    凝着她的背影逐渐模糊,他便朝那模糊的身影抬一抬下颌,弹了个响舌,鄙夷道:“总归不是那样的。”


    话音甫落,他不再拖沓,跨紧马肚往皇城的方向行去。


    而徐怀霜远离护城河边后一声不吭,原路折返,沉默蜇进马车,只闭目端坐。


    一路妙仪要讲几个笑话,妙青心知自家姑娘是因为绢子离手,还蹭了外男的脸,这才不高兴,便及时捂着她的嘴,不叫她再打扰徐怀霜。


    回府站在阶下,见着规矩站在两旁的门房,徐怀霜才仿若自言自语低声叹道:“那位将军没规没矩,不好。”


    给老太太送去金玉糕,徐怀霜揣着耐性又陪老太太坐到了戌时。


    老太太新得一串佛珠,给她细说了半日平心静气。


    再回雨霁院时,徐怀霜便往案前练了半个时辰的字,再由妙青伺候着沐浴,旋即挑帘上了床榻。


    阖眼前妙青取走她褪下的外裳,指尖挂着那枚鱼形玉佩,正往妆匣里放。


    今日那条绢子飘得惊心动魄。


    徐怀霜歪着头瞧妙青的动作,一霎忆起老太太与她说要平心静气。


    想着玉佩是金光寺一位方丈所赠,徐怀霜鬼使神差朝妙青开了口。


    “妙青,将玉佩给我吧,我压在枕下睡。”


    妙青没说什么,点点头,将玉佩塞在了她的枕下。


    花枝冷艳,夜风寒凉,徐府的明灯逐渐熄了。


    隔着好几条街外的洄南巷,新修缮的将军府里,适才点起灯。


    江修单手抵着额歪在太师椅上,两条腿撇在一旁的高几上,没个正形。


    他仰面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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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息,“这帮鸟蛋做官的!仗着肚里有几两墨水,一张嘴就是犬吠!”


    下晌他进宫觐见官家,官家早已在集英殿设宴。


    留他与旁的将军一道与朝臣推杯换盏。


    席间官家果真提起婚配一事,他还未出声作答呢,几个留须老头就冲他发难。


    话里话外,他就是个守山的。


    配不上盛都城里那些娇花。


    他多稀罕?


    两位副将从前在虎虎山就跟着他,任玄早已骂骂咧咧几晌,大喊不如回虎虎山当山匪,朱岳倒冷静些,只说如今既然不是山匪了,便对那些文官避让些,没得惹来麻烦。


    江修落下一条腿,支起半个身子,“我避让个屁!”


    又往嘴里灌了些酒,江修陡地起身,一面往院子里走,一面去解绑在小臂上的袖箭,“朱岳,任玄,过来,打一架解解气!”


    任玄叫酒浸红了脸,歪扭着身子冲过去,未过几晌却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朱岳悻悻摸几下鼻子,握拳捶一下江修的肩,“他醉成一头死猪,咱俩打起来也没意思,明日吧?”


    江修忿忿抓起残雪往任玄衣襟里塞,满不在乎赶二人回房,自己一脚踹开寝屋的门,往榻上一躺就睡了过去。


    时至寂夜,这头熄了灯,那头却有一处还亮着昏黄的光。


    钦天监监正崔衍早已在房梁上孤坐半晌,他今日早起见喜鹊登枝,便知今日是个好兆头,苦等至此,总算抬眼见着坠星。


    “天赐神权,国运昌盛之态!”


    “难得一见,叫老夫好等,此乃吉兆啊!”


    “夜观天象,明日定也是个好日子!”


    往册子上勾画几晌,崔衍抖着肩笑,总算心满意足爬下了房梁,拍拍衣裳上的灰,自顾闷头睡去了。


    “今日是个好日子呢,老太太早起吩咐了姑娘一件事。”


    “何事?”


    “今日出了太阳,天暖些了,老太太叫姑娘教八姑娘规矩呢!”


    梦里几个叽叽喳喳的女娘总在不近不远处嘀咕,江修脑仁疼得发胀,陡地就睁开了眼。


    稍稍清醒一些,只来得及瞧帐子。


    江修两条山峰似的眉一拧。


    朱岳怎么托的人,他这是将军府,他是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帐子挂个粉色算什么?


    他适才动了动腿,外头就响起脚步声。


    江修不免又轻飘飘阖上眼。


    做官也有做官的好处,住大宅子,外头有下人伺候。


    岂不妙哉!


    听见寝屋的门被推开,一霎忆起昨夜与任玄相约今日再比划比划,江修悠哉闭着眼,陡地握紧两个拳,鲤鱼打挺往上一翻。


    “嘶——”


    岂知后腰蓦然钝痛,双腿也酸软得紧,根本支撑不住这一遭。


    正吃痛揉着,帐子外头火急火燎奔来一人,打帘往江修身上一睇,忧心忡忡问:“姑娘,方才怎的如此大的动静?可是伤着了?”


    姑娘?


    江修好笑瞧着眼前这位婢女,“你疯了还是我......”


    一瞬他哑了声。


    紧紧将眼闭上几晌,他再剪起眼皮去看。


    婢女仍在床前,歪着脑袋瞧他。


    “你叫我什么?!”


    甫一出口,钻进江修耳朵里的是道曼声。


    再遭雷击般低目。


    纤细的腕,雪白的寝衣,长至腰间的乌发。


    无一不在提醒他。


    他如今是位女娘!


    江修觉着,如此境况,不如叫他昨夜就那样喝死了去见阴司老爷。


    他才当上将军没多久啊!


    再细瞧这婢女的脸,脑仁钝痛间总算察觉出几分熟悉感。


    心内隐隐有个猜测。


    心房一霎飘过昨日那张眼眉惆惘的脸。


    江修顾不得腰后的拉扯钝痛,自顾拂开了婢女的身子,连鞋都顾不得穿,跌跌撞撞去寻镜子。


    只一眼,江修就陡地大喊出声。


    妙青不懂姑娘今早为何奇怪至此,见她下了床连鞋都忘穿,赶忙将她的绣鞋寻来,一步步靠了过去。


    “哎哟,姑娘,地上凉,快些将鞋穿上!”


    江修:“!”


    他大骇后退,“你不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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