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不死心地盯着那张面无表情的毛茸茸的脸。
对啊，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啊。
经过昨晚那一遭，达米修斯已经不指望能理解这女人的脑回路了，他觉得压根就不可能有人能对得上她的脑电波。
谁会一下子问那么多问题啊，语速还快得离谱。
达米修斯不想回答她。
他本以为昨晚入梦后，变成本体只是一次意外，也没多想，于是任由薇薇安醒过来。结果没想到，随着薇薇安离开梦境，他发现自己居然变不回人形了。
哪怕是紫色光团也好，达米修斯并不希望在薇薇安面前继续展现自己的本体。
可是奇了怪了，无论怎么运转，自己都施展不出魔力。
他感受了下，自己体内的魔力确确实实还是存在的，甚至可以说是源源不断地流动着，但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般，他抬起爪子，不信邪地再次运作起体内的魔力。
结果还是那样，魔力凝结在指尖，却迟迟发挥不出来。
达米修斯蹙眉，怎么会这样？
哪怕命运之树被污染，他现在的神力连之前的九牛一毛都不如，但使用魔力对他来说还是易如反掌的。
在密西西比大陆上，人类之所以能够使用魔法就是因为体内存有魔力，但没有人知道，那些魔力的来源，则是生命之树被污染的那一天，泄露出的细微的神力。
彼时封印还没有松动，达米修斯依旧陷入沉睡，没有办法控制神力的流失，等到他醒来后，才发现昔时枝繁叶茂的生命之树，已经由于大量神力倾泻而变得奄奄一息。
魔力在他面前算什么？不过就是蹩脚的伪劣制品，如果不是因为生命之树被污染，导致无法提供神力了，他才不可能用。
本来就是依附着他的神力才诞生而出的魔力，他只要想，魔力自然要多少有多少，更别提使不出魔力这种荒谬的事了。
这事有些奇怪。
达米修斯不死心地又多试了几次，结果依旧没有变化，他终于死心了。
离开了薇薇安的梦境，他看了看薇薇安的床，虽然心里有些嫌弃，但也还是跳上了这张连他宫殿里最最最下等的床前凳都不如的床。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达米修斯还看了薇薇安一会儿，见她马上要醒过来了，没有第一时间往床脚跑，反而堂而皇之地往前走了两步，在她枕头旁边躺了下来。
薇薇安还等着回答呢，结果等了半天都没听到声音，低头一看，发现这猫还是一副正儿八经的端坐模样，眼睛却已经眯成一条缝了。
喂！人家在跟你说话，你在那自顾自睡什么啊！
薇薇安气结，干脆蹲下身，伸手揪住猫咪的脸颊，与猫咪因吃痛而睁开的双眸对视，“你能听懂我说话，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还露出这样可怜的神情……
薇薇安对上那双水润润的深蓝色卡姿兰大猫眼，心里冷哼一声，她可不吃这套。
她的心肠已经和石头一样硬了，之前只是被这只小猫的美貌短暂迷惑了下，怎么可能一直是那种昏了头的状态？
达米修斯被迫睁开双眼，这女人的语气凶归凶，手上的力道还没有他刚刚舔爪子的力道大。
不过被捏脸还是让他有点不高兴，从来没有人敢碰他的脸，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
不对，刚刚她是不是还揉了一下他的肚子？
哼，罢了，跟这粗鲁的凡人计较什么。
居然还妄想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倒不是不愿意说，只怕到时候这连魔力都没有的凡人要被吓破胆。
达米修斯冷静地想着，懒得去呵斥这女人放肆的行为，反正就算他说了她多半也不会听。
“不想回答。”
见薇薇安的双眼渐渐眯起，敏锐地感受到一丝危险气息的达米修斯下意识又补充了句，“你的问题一下子太多了。”
“哦。”闻言，薇薇安松开手，放开了那张毛茸茸的猫脸。
指尖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轻捻了下。
“那你先回答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薇薇安先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有说要回答你吗？”
薇薇安：……
“我说我说，我说行了吧。”
猫咪仰起头，胡须无助地抖着，可怜巴巴地看着薇薇安。
这招已经对薇薇安没用了，她冷冰冰地捏着猫的后颈，作势要把他从门口扔出去。
她真是这么打算的，手都已经放好位置了，正准备往上一提——
一提，没提动。
薇薇安眉梢轻扬，不死心地又试了一次，结果还和刚才一样。
薇薇安：“……你是怎么吃成这样的。”
话音刚落，虎口处便传来痛感。
薇薇安觉得他实在有点好笑，方才她对着他的脸又揉又捏，甚至都捏住他命运的后脖颈了，他一点反抗的举动都没有，现在不过是随口说了句他长得胖，他居然在下一秒就咬了她。
听不得别人说他长得不好是吧，真是……
“臭美。”
薇薇安见他扭过头，似乎又是想咬她，不紧不慢地补充了句，“不胖不胖，逗你玩的。”
达米修斯慢慢闭上嘴，将信将疑地去看她。
小屋陈旧，阳光一视同仁地透过昨晚被她再三加固后显得沉重的窗户，好不吝啬地洒在她的身上，显得那双黑眸愈发明亮。
达米修斯第一次见到有人是这种瞳色，说起来，她的发色也很少见，黑得发亮，衬得她的皮肤比他宫殿里最顶级、也是他最喜欢的毛线球还要白。
“其实胖点也挺好，多可爱啊。”
她又顺手揉了下他的肚子。
第二次了。
达米修斯动了动耳尖，猛然升高的热意被厚厚的绒毛覆盖，他垂下眼，将脑袋搭在她的手臂上。
他本来是想再咬一次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的。
——————————
“嘶啦——”
纸张被毫不留情地从中间撕开，透过那越来越大的缝隙中浮现的是布朗那张胡子拉碴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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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在薇薇安面前时常无奈笑着的温和，布朗此刻的脸上连一丝表情波动都没有，周身写满了凌厉。
他没有点灯，屋子里唯一的亮源只有一旁壁炉里不断跳动的火焰散发着的光。
火苗舐着那些干燥的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布朗听到声音，转头看向壁炉。
这些木柴还是前几天薇薇安送给他的，作为他之前帮她割草的报答。
“布朗大叔，您不介意的话，这些木头您就收着吧。”
熟悉的蛇皮袋被她轻松地扛在肩上，她扬扬头，将抱在怀里的木头往前举了举。
布朗不愿意收，先不说合不合适了，薇薇安这丫头没有魔力是村庄里人尽皆知的事实，在这个处处都用得上魔力的世道，她一个小姑娘生活本就不容易，他之所以帮她也是因为不忍心，又哪能要她的东西。
可是薇薇安相当固执，无论他怎么劝解她都全当耳旁风，最后他嘴皮子都磨破了，本以为薇薇安能够改变想法，结果低头一看，人还在那举着那堆木头呢，那么多的木头被她捧着，肩上还扛着比她人还要重的蛇皮袋，干站着听他说了那么多话，这丫头的手居然一点也不带抖的。
布朗无语了，与薇薇安对视，见薇薇安将那堆破木头又往前送了送，都快要戳到他脸上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是不是我不收你就赖着不走了？”
薇薇安嘻嘻一笑，“对啊。”
布朗：“……”
他没好气地挥了挥手，指尖弹出的绿光包裹住薇薇安怀里的木头，薇薇安低下头，瞳孔映出那绿色的光，她放下手，木柴被绿光牢牢护着，一根不落地送进布朗的屋子里。
“行了，我收下了。”布朗好笑地看着她，“谢谢你的木柴。”
“不用谢，布朗大叔。”
薇薇安还没走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猛一回头，从布朗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那巨大的蛇皮袋旁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以后我可能还要麻烦你呢。”
布朗挠了挠自己的下巴，不耐烦地点了点头，目送薇薇安离开后，他不耐烦的神情才收敛，换上了另一种复杂的表情。
就算她不说，他也还是会帮她的。
就算自己过得再辛苦，这丫头也还是会力所能及地感谢每一位愿意帮助她的人，布朗从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纯粹的人。
纯粹的……甚至可以说有点傻了。
火苗烧得更旺了，木柴被火苗吞噬，发出比较响的一声。
布朗回过神来，看着被自己撕成两半的信纸。
信纸的质量相当好，比他们村庄最珍贵的绫罗绸缎还要柔软，甚至在一侧还附有火漆印章，这在他们这个村庄里是十分罕见的。
布朗眼都没眨，手轻飘飘一抬，那精贵的信纸就被他扔进了壁炉里。
薇薇安给的木柴质量很好，火焰烧得异常旺盛，信纸刚一沾上火苗，下一秒就立刻被吞噬。
速度之快，好像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布朗只是躺在自己那张躺椅上，侧着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